等他们回到紫星阁的时候，却见小芸姐姐已端来一份清淡的白粥，外加几道开胃的小菜。

烟翠道：“少爷是该吃点东西了，那样只撑着迟早有一天便会垮了，若是这样的话，我以后可有什么脸面去见姐姐呢？”白家辉轻轻揉一揉她的肩，道：“我和你一道进去，让家辉吃点东西，他这样我也着实不放心。”

烟翠点点头，便跟着小芸姐姐和白家辉一道往里走去。

顾远征似乎早已收拾完毕，他静静的站在梳妆台前，手里面拿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只是眼神却专注的看着。一边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

似乎是听见有脚步声传来，顾远征轻轻回头，倒像是那水中的浮影，似乎被风一吹便要化为泡沫。再没有轮廓般。烟翠想到这里，心里面不由害怕起来。

她轻轻的道：“少爷，吃点东西吧！这几日你滴水未进，只是喝酒，昨晚又是胃出血…”说完竟是再也说不下去了。烟翠的声音低沉而小心，似乎是怕自己惊吓住顾远征一般。

顾远征却神色黯然道：“胃出血…那又如何？你姐姐都已经不在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烟翠见他如此颓败，一时间又是可怜又是可恨，恨不得打他一顿让他清醒，又怕他经受不住刺激寻了短见，不由得气血上涌。脸上也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绯红。

白家辉见她这样脸色便也蓦地一变，双手禁不住扶住烟翠的肩膀。烟翠微微喘着粗气，一边轻轻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小芸姐姐却喊了一句：“烟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么？”说完便要扶着烟翠坐下。

烟翠摆摆手，道：“我没事。”说完又转过头来看着顾远征道：“少爷就是不顾忌自己的身子，也要想想老夫人才好，自从老爷离世后，老夫人便一人将顾府撑住，而今，老夫人又接连着失去了媳妇和孙子。她再也受不了其他的打击了…”

顾远征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只是专注的看着手里的黑白照片，烟翠看过去，只见姐姐正侧过脸盈盈笑着，姐姐穿着上台时才会穿的衣服。脸上却没施什么粉末。但是却是那般美好，那般年轻。

烟翠不难看出这张相片是偷偷拍下的，只是这偷拍之人的技术也是高超。只消一眼，便能让人看见姐姐神色间的顾盼生姿。烟翠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不觉眼泪便已顺着脸颊一滴一滴滑下。

姐姐的音容笑貌还在自己的脑中浮现。烟翠还记得自己初进顾府的时候，她笑盈盈的看着自己，她丝毫不嫌自己的身世，还和自己姐妹相称。她让小芸姐姐给自己送新做的旗袍，她还说碧青色的衣服最适合自己。

烟翠还记得自己为奶奶的事伤心时，是她轻轻的拥着自己，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没事了，有姐呢，没事了。哭完了就好了。”虽说自己是她的贴身丫头，她却从来没有以主仆之礼对待自己过。

她总是担心自己不幸福，总想着为自己找一个疼自己爱自己的人，而知道自己对少爷的心思后，她不仅没有怪过自己，甚至还想过要让少爷娶自己。而自己呢？自己究竟报答过她什么？

自己总是在无意间伤害到姐姐还不自知，而姐姐却从没有让自己有过半刻的不安，烟翠还记得那一次家辉强吻自己后自己抱着少爷时路边飘过的淡紫色身影，以及回去后姐姐那有些红红的眼睛。而当少爷问她怎么了时，她却只是淡淡说是被风吹的。

烟翠越想越是悲恸，她仿佛看见姐姐快要走时，苍白着脸道：“那你便答应姐姐，等姐姐走了，你便嫁给你姐夫，代姐姐好好照顾他好不好？”她对自己道：“烟翠，姐姐知道你是喜欢远征的…”就在她要离开之际，她还是没有忘记自己。

烟翠终于忍不住轻轻哭起来，终日来的劳累与伪装的坚强在这一刻彻底崩解。恍如蓄势待发的洪水被人放开了闸，一下子奔流千里，再也控制不住。

这些天来烟翠多忙于为姐姐守灵的事情，又加上照顾身体抱恙的老夫人，顾府的事情又是一下子压在了自己肩上。而少爷却总是一副失神的模样。她总是劳累的，每日几乎没有一刻停歇过。每天倒在床上便沉沉睡过了，劳累的没有时间去心伤。

烟翠总以为，自己早已忘了姐姐离世的痛楚，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却没想到这一刻，自己竟然还是流泪了。咸咸的眼泪一点点淋湿面颊，烟翠只觉得自己的双眼都要被哭瞎了，酸涩的疼痛。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心还是这么痛？痛得自己像是要窒息一般…

白家辉轻轻搂住烟翠的肩膀，柔声道：“没事了，有我在呢！没事了…”这句话是那么的熟悉。烟翠禁不住微微颤抖，呜咽的声音在这安静的时光里显得尤为清晰，听得每个人的眸子里都渐渐的隆起一层薄薄的烟雾，像是要滴下水来。

哭声渐婷，烟翠双手轻轻搂住自己的双肩，还是禁不住的颤抖。

顾远征像幽灵一般缓缓道：“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紫涵上台演唱的场景。你不知道，那一刻我的心里，是那么的欢喜，仿佛吃了蜜似的甜，那时候我才更加意识到自己的悲哀，娶了一个我不爱的女人，是一辈子多么遗憾的事情。”

“我还记得，那时候她的眼睛是那么的明亮，清纯的眼睛里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我就那么傻傻的看着她，看着她从我眼前经过。听着她的笑声，如银铃般脆耳。但是我却不敢靠近她。”

“她就像一个干净的玻璃娃娃，美好而纯粹。我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将她碰碎了，她是那么的美好，她轻轻从我身边经过，淡淡的茉莉清香瞬间便向我袭来，她轻轻低眉浅笑，那一瞬间便让我惊为天人。”

顾远征还在自顾自缓缓地诉说着，烟翠却觉得自己仿佛被带进了一张画里，那是一个灯火时而明亮时而昏暗的剧院，亮白色的灯光打在台上。灯光下一道袅娜的身影亭亭玉立。只见她浅笑着，嘴角轻轻唱着一首歌。

而台下，一个男子穿着军靴与制服，只是呆愣愣的站在灰暗的阴影里。眼睛里面有着种种暗涌。似是倾慕，又似是畏惧。只是那一刻，他的眼里便只有了那一道影子，从此心里再也容不下旁人。

女子轻轻从男子面前经过，仿佛不经意间的一笑，却让男子从此情根深种，再也不在记得身边的莺莺燕燕，只留下满心的茉莉芬芳。

这样的场景烟翠突然不敢再往下想。烟翠恍惚间记起自己初见顾远征的日子，那时的自己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单纯小姑娘。见到他只觉得满心的欢喜，从此心里就种下了一颗暗恋的种子。竟也在不知不觉中过了半年的时光。

但是如今回头看看，又有几分情谊在里面呢？或许那只是最美好的时节里单纯的幻想。幻想一段不属于自己的爱情，幻想着有那么一个人，他总是完美的。完美到无懈可击。总是在自己难过或伤心时伴着自己，眼里有的也永远都只是自己的影子。然而这只是一个单纯的幻想罢了，做不得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