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队,有必要这么小心吗?还让车子故意开来开去。”薛阳压低了声音问,大楼里阴冷的石壁似乎不太容易产生讲话的回音。
“那家伙有多狡猾你不知道?”大缯小心地勘查着转角后有没有人影。
大缯和薛阳分开,悄无声地一间一间房查看,枪口所扫视之处,除了些陈旧的实验室,或者积灰的阶梯教室外,一无所获。
“周队,上二楼?”薛阳留意着周围,问。
却没收到回答,他扭头看大缯,发现他正盯着地上看,薛阳顺着看去,地上什么都没有啊,除了片树叶。
大缯却退后两步,往来路看去。不远处,还有一片银杏树叶。
“碎窗户里飘进来的?”薛阳依旧压低着声音。
大缯却摇摇头,不解释地往前走着,到了走廊尽头,上了台阶,在台阶正中间,又是一片银杏叶。
这下连薛阳也有点懂了,“这是……浔姐留下的……”
大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两人举着枪,无声息地上了台阶,接着发现了另一片,在二楼往三楼的台阶正中间,三楼往四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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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广岩站在可可几步远,俯视她的眼神说不清道不明。
可可以为他要说些什么,不料他只是转过身,继续做手术前最后的几个准备步骤。
“你给她血液全面检查过吗?”浔可然看着他有条不紊的动作问道。
无人理睬。
“我听说过一个案例,因为来源的心脏本人的疾病,导致移植成功后那家伙却半身不遂。”
依旧无人理睬。
浔可然仰起头,“人生啊、就是一个火坑接着一个火坑嘛……到最后,都忘了最初是为了什么。”
侯广岩突然拿起麻醉台上一根针管,三步并两步过来,“看到这东西吗?”他把针管举在可可面前,“这玩意可以让你肌肉全都失去作用,但感觉依然存在。如果你再啰嗦。”说着他扬了扬针管。
浔可然看了眼针管,抬起头却笑了,“我知道,曾经也有人拿着它对我说,要让我活生生感受下身体被切开的滋味。”
侯广岩嘴唇颤动了下,最终却只扯出一个冷笑,“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打乱我的冷静,破坏这次手术?浔可然、小然然,你看看躺着的这个,想清楚,你救下她,就意味着隔壁有一个女孩会失去活下去的机会,懂吗?”
他直视着可可,看对方无反应,才起身回到手术台边。
浔可然居然叹了一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我不是来救她们的。”
侯广岩面色复杂地看向她,“那你来干嘛”
“我是来阻止你。”
“……就凭你?”
“啊、没错,你可以说我任性妄为、正义观不正常,但是没错,就凭我,不是法医,是我浔可然,我有一个哥哥,他脑子进水了,把杀人当做正义,把自己当做上帝。我不是来救这些女人的,她们在我眼里,顶多是一些可怜的受害人,我是来阻止我那个脑子短路的哥哥,替我姐姐。”
侯广岩拿着手术刀的动作停搁了。
“丫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拿着把手术刀就以为自己是上帝,自己的亲人被杀了,就拿不相干的人杀了泄愤觉得是在帮助这个世界。脑子进的水应该掺了地沟油吧,不知道他读了这么多年的医科,看的书还他妈都是英文的都去哪儿了,满肚子的高大上,居然也绕不过这么简单的弯来。”可可叨叨地说着,完全不顾手术台旁人发青的脸色,和最远处麻醉老头憋着笑的表情。
“对了你刚才说什么?就凭我?啊没错就凭我,不过也许还有姐姐也说不定,谁说人死了一定就不存在了?你怎么知道她是不是在你看不到的维度空间里,正一脸悲伤地看着你……”
侯广岩身体的动作超过神经反应,理智还没启动就直接冲了上去,手术刀尖直接顶在浔可然脖子上。
“你再多说一个字,你再敢、多、一、个、字!”侯广岩露出些许扭曲的神情。
刀尖戳在可可脖子上,挤出一点小血珠。
可可直视着他的眼神丝毫未动摇。
“刺进去,杀了我,你以为我在乎?”
侯广岩的眼神复杂而凌冽。
“姐姐死了,我却活着?没错,我该死,你杀了我试试,和她一起走,这些年,我从未忘记过这念头。”
脖子上的刀尖微微一颤。
“留下你,一个人,看这个世界吧。”
“少在那自以为是,”刀尖离开了脖子上的皮肤,“你从小就这样,说着好像多伟大,”侯广岩在椅子前蹲下,“你知道有多少次,我想这样用刀、一刀一刀刺死你吗?别以为顶着一张和你姐姐多像的脸我就下不了手。”
“不知道是谁因为我这张脸太像姐姐,借着我的内疚偷了个吻?”
“少得瑟。”
“不敢,有种把吻还回来。”
“我分分钟弄死你。”
两人敌意地对视中,谁都没注意到帐篷的拉链被悄无声息地拉开了,首先反应过来的居然还是麻醉老头。他猛然站起身,椅子倒下发出巨大的声响。
两人都扭过头去,才看到旁边站着的人——秦凌双手高举,背后站着拿枪顶着他脑袋的周大缯。
“你最好下不了手。”大缯说。
“哟,周队长。”侯广岩半开玩笑地打着招呼,眼神却和秦凌对视着。
“孩子已经打了麻醉了。”尽管枪指着头,秦凌不怕死地开口。
两人对视了几秒,当大缯和可可察觉到不对劲的一瞬间,突变异生!
秦凌回身一个肘击,大缯低身躲过,却没留神被他一脚踹中,枪脱手。
几乎同时,侯广岩奔到手术台边,举起手术刀直冲着女人的胸口准备刺下!
秦凌转身抓起旁边散落的手术刀具,对着扑过来的大缯一阵乱挥舞!
“杀了她!杀了他们就必须做手术了!”
侯广岩的刀尖,离女人的胸口只有一寸时被一只手掌抓住了,掌心包裹住了刀刃,却也阻止了它继续向下,刺开女人的胸腔。侯广岩顺着手掌看去,可可站在一旁,绑着她的绳子不知何时已经被割开了。
大缯找准空隙,一把扑倒秦,反手想摸出手铐时,眼角只见到银色的冷光一闪,大缯下意识抬手格挡,只听到轻微的噗嗤一声、秦凌手持的刀尖直没刺进了大缯手臂,几乎同时,冰冷的手铐卡在了目标手上。被压制在地上,秦凌也毫无降服之意,隔壁躺着他唯一的女儿,那个他愿意为之付出性命的人。他在地上扑腾挣扎着,伸向不远处遗落的枪,大缯努力按住他,却被秦反手一拳,刀尖更没入了手臂一寸。大缯抽痛嘶了一口气,秦扑向枪,快速跳起来。
他站在房间中,高举的枪一会指向大缯,一会指向可可侯广岩方向。
“放手!让他继续手术!你!你也不许动,否则我开枪了!”大缯捂着手臂刚想起身,枪头立刻对准了他。“算我求求你们,算我求你们,不要阻止他,我的孩子就在隔壁,如果这次再得不到心脏,我不知道她还能活多久。算我求你们,我给你们跪下来,别阻止手术。”秦凌说着,跪了下来。
他跪在地上,手里拿着枪,指着大缯。
“你的孩子?床上躺着的,也是别人的孩子。”大缯疼的咬牙切齿,说。
“我知道、我该死,只要这个手术做好,随便你们把我枪毙或者怎样。”秦凌的声音带着哭腔,一时间帐篷里无人说话。
可可慢慢放开了握着刀尖的手,掌心的血滴在地上。
侯广岩看着她,嘴角泛起一个冷笑,“我们俩,现在到底是谁以为自己是上帝?”
浔可然回头看他,深不见底的眼神下露出一丝狡黠。
侯广岩心中警铃大作,还没来得及反应,可可一把抓住他主刀的右手腕,反手一划。
解剖刀反射出淡蓝的阴冷反光,在侯广岩的手腕上只停留了一秒不到,血就破皮喷出。
“你干什么!!”秦的咆哮声和举枪瞄准可可的动作毫无迟疑,大缯跃身而起,一把扑向秦。
嘭————
帐篷里的人一时全都只觉得嗡嗡地耳鸣声。
秦凌对浔可然开了一枪,几乎同时,可可的解剖刀狠戾划过侯广岩执刀的手腕。
侯广岩退后两步,捂住喷血的手腕靠墙跌坐下,闻到脑袋不远处,子弹划过的硝烟味。他不知道子弹打到了哪里,但他知道枪是对准面前浔可然的。
“你疯了吗!!”嗡鸣刚轻些,他就对可可大声咆哮道。比起手腕上的痛感,他居然更无法自抑内心瞬间的恐惧——如果那一枪没有打偏,如果她死了……
浔可然站着,走到他面前,垂立的右手上,解剖刀上的一颗血珠缓缓落地,“啊没错、我疯了,刚才就说过,随姐姐而去的想法,从来没停止过。”
薛阳带着两个人迅速冲了进来,和大缯一起合力,把秦死死按住。
秦如发了狂一样扑腾,周大缯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他的手被伤了,不可能再继续手术!”反应过来的秦如同被失去水分的植物一样,神情突然干枯了,瞪大了眼睛,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可可没有回头,只居高临下地站在侯广岩面前,“顺便告诉你,”抬起手,刀背冰冷地贴在他脸上,还未干的血直接被抹在他脸颊,“配不上这把解剖刀的,不是我,是你。”
刀锋冰冷,血液滚烫,侯广岩抬头看到的是可可无以名状的神情,耳边听到的,不知谁,发出轻轻的叹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