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同事扶着两位中年人走进白翎病房的时候,苏晓哲感到手脚冰凉地毫无知觉。他手脚绷直地站在病房门口不远处的窗边,一动不动,直到自己都不知道过了多久,同事单独离开了病房。苏晓哲几乎同手同脚地慢慢走向病房门口,抬腿时脚底已经麻的没有了感觉。
病床边,两个中年人背对着他,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如果不是太过寂静,晓哲几乎听不出那哽咽的哭声。
别在孩子面前哭,回头醒了,笑话你。
中年男人一字一句地说着,侧头察觉了站在门口的苏晓哲,定定地看着他。
苏晓哲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然后止住。他不该后退,他和他没有做错什么,也许在长辈的眼里有错,但……
【苏晓哲,勇敢起来。】
【像他喜欢的你那样。】
苏晓哲慢慢往前跨了一步,又一步。如果是几天前,他全然不信自己会有勇气面对白翎的父母,但人其实很容易改变,在生死面前,一切都成了小事。
“叔叔,我是……”
“我知道你是谁。”白翎的父亲打断他的话,扭过头去不看他,“白翎都说过了。”
苏晓哲觉得脑袋一懵,他说了什么?自己和他的……感情?这种一辈子都不敢想像的事情,他都和自己父母说了?
“我……我给你们倒杯水……”苏晓哲突然又压抑不住逃走的念头,白翎的认真反差着自己的懦弱,简直让人看不下去。
“不用了。”坐着的母亲突然开了口,并且站起身面对着他,“你叫苏晓哲,对吧?”
苏晓哲迟疑着、小心翼翼地点头。
“你为什么不回家?待在这里干嘛?”
苏晓哲咬着嘴唇,不要逃走,不要逃走,他的父母赶自己是很正常的,但是……不要……我不要。
父亲也重新看向他,“我们是他的父母,你还是回家去吧。”
“我不要。”晓哲胸口起伏着,好像这几个字要费他多大的力气,“我要在这里等,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定想看见我在旁边。”
“他有我们。”
“我知道爸妈肯定无法替代,但是我……因为我……”
面对两人审视的目光,苏晓哲紧张地无法思考,只能把心里想到什么都一句句蹦出来,“因为如果是我,我会想看到他,在我醒来的时候……所以我……我……”
父亲深呼出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母亲的声音却温和了很多,“我们老了,没法理解你们的想法……但是,你是个好孩子。”
苏晓哲鼻子一酸,用力咬了下自己舌头,来克制情绪。
门外的警察同事走了进来,“两位,这里整层楼都清理干净了,隔壁的房间空着。两位半夜赶过来,要么先休息会。
苏晓哲立刻反应过来,“我、那个,阿、阿姨叔叔,我、我会一直守在这里。”
白翎的父母对了个眼神,一言不发地跟着门口的警察同事去了隔壁,父亲在临走前回头多看了苏晓哲一眼,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躺在病床上的儿子,悄然叹了一口气。
病房里只剩下苏晓哲和戴着呼吸机的白翎,监控仪器发出有规律的哔哔声。
苏晓哲握住白翎放在被单外的手,小心翼翼地避开手背上的吊针,
看到吗?你看到吗?我刚才和你父母讲话了啊,我居然说服了他们去休息会,你说我是不是超厉害?
你看到了吗?你听没?
醒一醒啊,夸我啊……和平时一样开玩笑、拿我开刷呀
为什么你都不理我……
醒一醒,别就这样睡着,别……这样永远睡下去……
苏晓哲把脸埋在白色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床单里,用力压抑着沉重的呼吸声,咬紧牙关,愣是把眼泪咽回了肚子里。
不准哭,苏晓哲,你要笑,不然等下他醒过来时,都不会笑了,会被他笑话的。
虽然不知他还会不会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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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稽查组的人很生气。
“你们这个法医是脑子不正常吗?谁没事半夜跑到封锁的现场去啊?”
我。可可举举爪子。
被大缯按下去。
“不好意思,她有时候行动是比较自说自话。”大缯客客气气地给对方道歉着,好歹局长看着呢。
“自说自话?简直是神经病!”之前和儿童组联合行动的组长现在简直头顶冒烟,“我们深更半夜地被监控组的人叫醒,以为嫩芽的那个凶手潜回办公室了,火烧眉毛一样的抓着特警一起赶到现场,抓到这么个神经病,还是自己人!”
谢谢夸奖。可可悠哉地吐槽着,收到大缯狠狠一瞪眼,无谓地耸了耸肩。
“误会,只是个误会。”大缯讨好地笑着。
“周队长,我不是怪你们,你们组的人攻破了嫩芽论坛内部数据,给我们抓捕那些涉嫌诱拐、虐待和贩卖儿童的人起到了很大帮助。”
“客气,应该的。”
可可看着大缯讨好的样子,暗搓搓地一缩身,躲到了远处的沙发上,轻松一坐。
“但是的这是那一出啊!她一个人大半夜地跑进封锁的嫩芽公司,还不开灯,还一呆几个小时不出来是那一出啦?你们是不是诚心耍我们啊?”
“当然不是,对吧可……”大缯回头,不意外地发现人不在身后,然后和曾组长一起无语地发现浔可然已经横在了沙发上。
局长发出一声咳嗽,觉得小丫头都快被惯坏了,老子办公室的沙发也敢躺得这样横七竖八。
曾组长更是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同事,就算是个姑娘,也没见过这么不正常的姑娘!想到这里,不禁火又上窜,“你说你半夜在那里干嘛?”
“思考人生。”可可换了个姿势横在沙发上。
大缯看她这样也不禁有点来气,“浔可然,好好说话。”
曾组长转身就拍在了局长的桌上,“局长你们花钱就雇佣这种人工作?有这份闲钱不会给大伙加薪吗?”
局长笑眯眯地装好人,“她有她的实力。”
“比、如、呢!”
“比如找出氰化物的来源。”浔可然横在沙发上,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说出这么一句,一时间办公室里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
玩够了的可可坐正,从口袋里掏出珍宝珠开始拆,“你们拿枪指着我的时候我就说过了,有没有人闻到花香味。”
“那算什么问题!”曾组长抱怨着看了眼局长,不料局长居然对她点了点头,她只得没好气地回答,“闻到又怎样?”
“嫩芽那办公室被封锁空关了这么多天,每一件可疑得东西都经过物证现场调查,哪来得花香?”
可可的问题让曾组长一愣,皱眉道,“难道不是你带着什么东西……”
“我没有,你要搜身随意。”
当三人疑惑于到底浔可然在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口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进门探头探脑的是王涛,“哟,局长都在啊,可可,你要我来拿什么东西?”
可可从裤子后口袋里掏出一张用物证袋包裹的照片,扔在面前的茶几上。
“你不是说你没有带东西嘛!“曾组长觉得这货就是上天派来气自己的奇葩。
“我说我没有带进去,但没说我没有带出来。这是那面墙上的照片。”可可指着被王涛拿起的照片,“带有花香味的照片纸。“
“上次取样那些怎么没有?”王涛疑惑地翻来翻去看着手上的物证袋。
“不是全部,很淡的香味,物证你们工作的时候人多,还戴口罩,所以没发现,上次你还嘲笑我验尸不带口罩简直变态……”
“你说来说去,花香有什么了不起的。”曾组长语气平和了些,但依旧带着情绪。
浔可然站起身,直视着她,“第一,制作照相纸的的工艺中需要氰化物,第二,这种有着独特花香的照相纸只是那一面墙上极少数个别的照相纸,第三。”
“白翎。”大缯猛抬起头,他想到了和可可之前一样的地方,两人对视的眼神一目了然看到对方与自己的默契。
“白翎?白翎是谁?”
大缯简单几句把白翎身上发生的事情解释了一遍,“他最后在纸上写下的那个字,就是‘花‘”
“因为他在被那家伙喷毒的时候,闻到了花香,所以在失去意识前最后一刻写下了那个字。”
曾组长张了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们是怀疑,制作这类照相纸的工人里有……”
“不一定是工人,但必须是接触得到照相纸工艺流程,并且在这种特殊的花香照相纸制作厂家里的人。”
大缯只看了王涛一眼,后者已经了然清楚了目标,“我现在就去分析这张照相纸,顺便和你们队里技术王子说找这种相纸的生产厂商。”
曾组长换了一副认真的表情看向可可,但看到的还是一脸无畏无知的表情,还伸出一手,“棒棒糖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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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晓哲被窗外的鸟叫给吵醒了,住院楼的外面有着一大堆绿化从和高大树木,天还未亮,不同种类的鸟雀就已经欢天喜地地蹦达了起来。
苏晓哲抬眼看着外面还深蓝色的天空,耳边监控白翎状况的医疗仪器还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仿佛有预感一样,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下意识想拿时,晓哲才发现,自己的手依旧紧紧握着白翎的手,凝愣片刻,他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手,站起身接电话。
“浔姐。嗯,我没睡,他……还没醒。”苏晓哲绕过床尾走到窗边,“我知道,这种可能性,医生都解释过了……嗯,我应该自己判断。”
树上的无数鸟雀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苏晓哲努力从嘴角扯开一个虚弱的笑容,“就当是一场法医毒杀的实践课了……嗯?字条?啊,写着的花字?……我没有看到过字条啊,我一来就一直在病房这里。嗯……好,最后一个字的意思,我会问他,等这家伙如果运气好醒的过来的话……”
话筒那一头传来的训斥声让努力在搞笑的苏晓哲鼻子一酸。
“嗯,我知道,我只是……说说而已,”他咬下自己的舌尖,试图转移注意力,“你们查到线索了?……照片纸?……噢,我不知道照片纸的工艺中需要这种东西……嗯……我不知道,也许他写那个字,是闻到了……”
“花香。”一个沙哑的声音替苏晓哲把话接了上。
苏晓哲愣了一刻,转身,看到脸色惨白的白翎正费劲拿下嘴上的呼吸罩,淡淡笑着看他。
手机脱手而落地发出砰然一声,苏晓哲在那一刻连呼吸都暂停了,世界都在他脑中一片寂静。
白翎看了眼碎裂的手机,带着笑意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般不真实,“要换手机可以直说。”
他一贯的调侃语气彻底摧毁了苏晓哲一直忍耐着的防线,那时的情形后来过了好一阵还被大家用来嘲笑苏晓哲。白翎的父母听到动静冲进病房时,看到苏晓哲站在窗边像个五岁的孩子一样站着,嚎啕大哭。而明明才刚从生死线上回来的儿子却一副无奈地表情笑着很开心。
白翎母亲立马上前查看起儿子的状况。
“妈,帮我哄哄他。”
白翎母亲捏着他的鼻子,“你怎么不要哄我?你把老娘吓得都快疯了你怎么不哄我!”
白翎笑的更开心了,看着一边哭的母亲,又看看一旁正在哄苏晓哲的父亲。
“好了好了……”白翎父亲看哭的没了停的大男孩根本不听他的安慰,横眉一瞪,“好了!”
苏晓哲噎了一下,停了下来,努力抽住鼻涕不流下来,泪眼模糊地看着白翎的父亲,努力憋了几秒,忍住了鼻涕,却冷不禁打了个嗝。
这下连床头边的白翎母亲都忍不住笑了。
窗外鸟鸣声中,慢慢苏醒的阳光洒进了病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