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冬根本没有想到，这样一句话竟然会出至一个孩子的口中。

久久的，麦冬吓震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愣愣的盯着一脸杀气的小九。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小九因为什么如此坚定，在他那颗看似单纯的小心脏里，竟然隐藏着这般滔天的杀意，到底是什么，让这样的一个孩子心底怀着这么大的仇恨。

麦冬上前将小九抱在怀里，他知道这时候小九肯定非常难过，抬手轻抚着孩子的后背，两人一时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几分钟后，麦冬给小九点了一碗热腾腾的牛肉丸，推到他面前，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先吃完，回头跟我说说，为什么想学杀人的功夫！"

麦冬觉得自己必须适当的排解孩子心底隐藏的仇恨，这对一个孩子来说太残忍了，就算是刻骨铭心的仇恨，都不应该让一个孩子去承受这样的煎熬，他们是祖国的花朵，应该享受充满童趣的少儿时光。

他不想再看到另一个自己，经历一个苦闷乏味的童年，等将来长大了之后，必定会像他一样留下太多的遗憾。

小九很听话，闷声一口一口的吞着牛肉丸子，学着麦冬的样子，整个一口吞进去，可是嘴巴太小，往往被烫的嘶牙裂齿，却依然一脸固执的继续下去，湿漉漉的头发贴着头皮，那张显得太过秀气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总是时不时抬头朝麦冬望过来，似乎是为了确定他还坐在这里，没有趁机离开。

"好吃吗？"麦冬突然觉得心口非常充实，眼前温情的一幕触动了他心底某处柔软的存在。

"嗯。"

小九将脑袋点的像拨浪鼓似得，这顿牛肉丸子汤，他肯定要一辈子记住的，这是师傅请他吃的第一顿饭。

"多吃点！"

麦冬忍不住又抬手摸了摸小九的头皮，笑着道："下雨也不知道撑把伞再出门么？"

眼底反倒没有一丝责怪的神情，心口柔软一片，这一刻，他真的将小九看成是自己的弟弟，能在云沙认识一个这样乖巧贴心的孩子，就算接下来无法活着离开云沙，这一趟也不算白来。

"我吃饱了！"

将最后一个丸子吞进肚子里之后，小就咧嘴笑的很开心，拍了拍自己的肚皮，抬起衣袖擦掉嘴上的油滞，虽然外面饭店的东西肯定没有姐姐做的好吃，不过这顿吃下来小九还是觉得非常满足。

从麦冬出门之后，他就趁姐姐不注意偷偷跟了上来，一路淋着雨，他还是个孩子，步子小，要追上麦冬的速度本来就不容易，几乎是一路小跑跟过来的，直到麦冬进了这间潮汕饭店，小九躲在一边踹了口气。

隔了很长时间还没见师傅出来，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小九怕师傅后门溜走了，才赶忙跑过来站在玻璃窗户外面，踮着脚尖往里面看。

直到确定麦冬安安静静的坐在桌子前，小九才算松了口气，这时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我要给父亲报仇，杀了那个叛徒..."直到将事情的经过讲完，小九的眼眶再一次湿了。

这些陈年往事，他自然是从巷子里那些叔叔阿姨嘴里听来的，每次去问姐姐，她总是抹泪不说，从懂事那一天开始，小九就一直偷偷打听关于父亲的种种传闻，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之后，就在心底暗暗发誓，等自己长大了，一定要亲手杀了当年背叛父亲的仇人。

他将仇人的名字刻在床板底下，用以告诫自己，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他叫熊严军，人家都叫他大钢牙，现在是市府的老大！"小九咬牙彻齿的神情跟他现在的年纪太不相符。

"九儿，敢不敢跟我拜访一位老爷爷？"麦冬已经下定了决心，如果将来有机会，市府的熊严军必须要死！

"有什么不敢的，只要大哥哥愿意教我功夫，下刀山下火海我也都不怕！"

...

霞光里陈旧的老房子，雨水顺着屋檐滴落而下，麦冬拉着小九的手，站在饭店的门口，远远的看着一品斋的方向。

这时候巷子里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雨后清凉的空气让不少人已经提前穿上了秋衣，穿过一条不算宽敞的街道，在走进一品斋的第一时间就看到冷芙蓉坐在茶几前，手里端着一杯热茶。

万老爷子一脸慈笑的抬起手臂，朝进来的麦冬招了招手，"小兄弟，来，这边坐！"

麦冬挨着万老爷子坐着，小九机灵的从旁边搬过来一张小凳子，坐到他的身侧。

"先喝口茶，估摸着你也差不多该到了！"万白端起开水仔细的烫好了茶杯，这时候才注意到一旁的小九，老爷子似乎也挺喜欢小孩，笑呵呵的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一脸慈祥的问道："这谁家小孩，长的真秀气！"

"我叫小九，师傅带我过来拜见爷爷的！"小九抢在麦冬前头自我介绍，这时候干脆把被雨水淋湿的校服脱了下去，折叠好之后搁在大腿上，有模有样的端起茶水一口喝了个干净。

"好小子，不错，不错！"万老爷子阅人无数，眼前的孩子小小年纪说话间条理清晰，行事坦荡，将来长大成人之后必定会有一番作为。

几壶热茶下肚，似乎驱散了阴雨天气里粘稠的湿寒，几人之间没有了年龄、性别的阻碍，随意的聊着生活当中的琐事，期间关于云沙四季的天气变化、人文习俗，甚至细微到整个城市的布局，万老爷子都是如数家珍，往往能够深入浅出的阐述出一番道理。

老爷子对于这座城市的历史脉搏摸的一清二楚，很多不为人知的隐士名流，野史传记都已经烂熟于心，又能以风趣的语言表达出来，短短半个时辰下来，麦冬对于云沙便有了一个更为全面的认知。

闲聊之余，万老爷子有条理的告诉麦冬，整个云沙的方方面面，除了最为关键的势力分布，更是具体到这些势力的起源，背后的利益纠葛，每个势力背后隐藏的能量，靠的是哪座山，拜的是哪座庙。

以及这些势力当中都有哪些响当当的人物，他们是如何一路打拼上位的，麦冬不得不佩服老爷子的隐晦和机智，谈笑间一个鲜活动荡的云沙已经展现在他的眼前。

"最后还得说说霞光里，霞光里早在民国时期就已经存在，那时候日军侵华，华夏烽烟四起，国民平静的生活被彻底的搅乱，当时的霞光里，正是一个抗战组织的秘密据点，他们在此宣传抗日思想，招募抗战英雄，渐渐的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力量。"

"可以这么说，霞光里的每一条巷子，都曾经历过激烈的战斗，任何一个角落都曾留下英雄的血迹，这里发生过长达三天三夜的城市争夺战，日军飞机对整个云沙不间断的进行高空轰炸，最后能够活下来的人，当真可以说是命大！"

万老爷子刻意停顿了几秒，端起茶杯，示意大家趁热喝上几口。

"城市巷战当中，这里不知道倒下了多少侵华日军，尽管华夏儿女英勇抗争，最后云沙还是沦陷了，八年抗战结束之后，整个云沙变成了一片废墟，偌大的城市，除了那些残垣断壁之外再无其他。"

"城市重建工作真可谓是百废待兴，而当年抗战组织的领头人，在抗战结束之后选择回到了这片土地之上，他忘不了死在这片土地上的兄弟，倾尽家财，配合政府重新筑建了霞光里，后来还担任了隋州新城重建后的第一届市长，在位期间，勤政为民，为隋州城以后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你们有谁知道，隋州新城第一届市长叫什么名吗？"

这时万老爷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几步走到一旁的书架前，看似随意的抽出一本封面有些残缺的书籍，并没有急着翻开，而是笑吟吟的慢步走回自己的位置，眼底流露出一股浓郁精光，或许这个故事牵扯出太多不愉快的回忆，万老爷子突然仰起脖子，长长的叹了口气。

冷芙蓉似乎知道些什么，朝麦冬投过来会心的一笑，今天素颜的她显得有些安静，从麦冬进来之后就没怎么开口说话，一直在对面安静的品着茶。

一身鲜红色的皮夹克，里面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在胸口吊着一个银白色的水晶十字架，头发用皮筋扎在脑后，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许多，她用手指沾着茶水，在茶几上面迅速的写出一个"万"字，确定麦冬看清楚了之后，又抬手抹掉了字迹。

这个万字让麦冬联想到了很多，她是在提示自己，那个抗战英雄，重建后的云沙，第一届市长是姓万吗？

心里虽然有这方面的猜想，麦冬却没有选择答话，而是安静的端起面前的茶杯泯了一口，反倒是小九仰着脖子，显然有了非常浓厚的兴趣。

"其实到如今，能够记住他名字的人恐怕只有寥寥数人，人总是善忘的，无论当时的影响有多大，时间总会淡化一切！"万老爷子将手里的书籍递到麦冬面前，点了下头，示意他拿过去看下，答案应该就在里面。

或许是因为麦冬心里所想，书籍入手便有一股沧桑岁月的沉淀，封面泛黄的颜色，像是秋天徐徐飘入尘埃的落叶，历史无法记住他的凋零，上面竖着排列着一行繁体字，书名《云沙志》。

翻开首页，便是隋州老城地图和重建之后的地图对比，看上去整整扩大了一倍的面积，再往后便是一些重要人物的介绍，配着黑白的几张照片，下面有一行繁体字做了简单的介绍，第一张照片下面，赫然书写着："第一届新云沙行政市长万先觉。"

麦冬猛的抬起脑袋，果然也是姓万么？老爷子跟这位万市长会是什么关系？

"父亲在咽气之前，还想着要在霞光里为那些死去的兄弟修建一块纪念石碑，至今却依然没有实现！"万老爷子倒掉杯子里早就凉了的茶水，接着感慨道："哼！人走茶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