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来这边找工作的？"

老者脸上的笑容更浓了几分，现在的年轻人，愿意跟自己这个毫不相干的老人聊这么久已经非常难得，更何况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对方表达出来的敬意。

"进屋坐坐吧，正好新到了几盒茶叶！找工作也不差这点时间，哈哈！"老者喜笑颜开，抬手缕了缕下巴上花白的胡须，不由分说的拉着麦冬往屋内走去。

长者赐，不敢辞！更何况老者只是让他陪着一起品品新茶！

整个店铺里，竟然再没有看到其他的店员，偌大的书店里，只是依稀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捧着书籍蹲在地上认真的看着，刚进到店里，一股阴凉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子里并没有安装空调，很快麦冬就发现，在屋子一个角落里面，只是放着一台长脚风扇而已，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整个屋子，比人家开了空调的房间还要凉爽！

"屋子下面有条地下河，这间屋子冬暖夏凉，空调的钱都省了！"见麦冬进来之后就四处打量，老者见怪不怪的出声解惑，一边坐到角落的茶几面前，竟然抬手连风扇也关了。

老者弯腰从茶几下面拿出一个绿色的铁盒子，手掌看似不经意的左右各拍了一下，然后轻松的打开了盒盖，先过去接了一壶热水，放到电炉子上去烧，这时候才招呼麦冬随便找个位置坐下，抬头问道："老家哪里的？"

"历阳县！"麦冬坐到老者对面的椅子上，脑海里依然回放着老者用掌力震开盒盖的画面，心底不免惊讶，换做他自己也能轻易办到，却不可能像老者这般从容。

"不错的地方，怎么想着跑这边来找工作？"这时候，老者已经准备好三个杯子，整齐的摆在木制茶几上，盯着麦冬随意的问了一句。

"这次过来不是为了找工作，而是想拜访一位前辈！"

"本地的？"

老者似乎很意外，认真打量起眼前的孩子，看上去并不是出身富贵，举手投足间却能做到不卑不亢，只身前来，竟然是为了拜访某位前辈？当今社会，这样懂得孝敬长辈的孩子屈指可数，出于本心，他想帮一帮眼前的孩子。

"算是吧，也只是听老一辈偶尔提起过！"麦冬看的出来，对方是真心想帮自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心里正犹豫着要不要向对方打听一下。

"说来听听，怎么说也在老城区做了大半辈子生意，多少能帮你打听下！"

这时候水已经开了，老者端过茶壶，挨个烫了一遍茶杯，之后又装了一壶冷水放上去烧，直接用手握起滚烫的茶杯，将里面剩余的开水侧倒在茶几上，先拿起一个杯子放到麦冬面前的位置，倒掉第三个茶杯里的水渍，往侧面空着的位置一摆。

麦冬不太明白，两个人喝茶，为什么要摆三个茶杯，多出来那个茶杯是用来做什么的？便向老者投去疑惑的眼神。

然而老者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多说，从铁盒里抓了一把茶叶，撒在早就烫好的茶壶里，拿过一旁放着的毛巾，小心的擦拭着茶几上的水渍。

眼见这样，麦冬也不好多问，全当是地方习俗，收回目光，盯着自己眼皮底下冒着热气的茶杯，缓缓的说道："万象楼，应该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

"万象楼？"这时候老者挺直腰杆，眉头深锁，似乎在脑海里回忆着，隔的时间并不长，遗憾的摇了摇脑袋，"不好找咯，这几年老城区的变化挺大的，万家的那些茶馆也关的差不多了，万象楼已经成了历史。"

"那么多茶馆，一间都没留下？"麦冬不免疑惑的问道。

他之所以打听万象楼的消息，也是出于某种直觉，十几年前，万家跟白鹭山庄的关系匪浅，拥有这么强大的一座靠山，怎么会被四壁帮这种不入流的地方势力侵吞，最后连点渣都没剩下呢？

那时候的四壁帮，在老城区众多地下势力中根本就排不上号，要不是赵大钊升迁当了省公安厅厅长，对四壁帮格外照顾，这个靠女人起家的地下势力怎么可能有今天的成就，凭借她那点底蕴，想要吞并万象楼，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可是这种荒谬的事情却眼睁睁的发生了，当年省里的一个政策，一夜间，城区所有带赌博性质的茶馆全被贴了封条，关门整顿，搞的万家措手不及。

整个清洗过程中，白鹭山庄竟然没有丝毫动作，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要么被查封，要么转行做其他生意了。"老者脸上遗憾的神情更加浓厚，他那一辈人，去万象楼喝几壶差，玩几手牌，才是最合心意的消遣方式。

云沙先后历经几次扩建，别说几十年前，就是几年前红极一时的云沙第一楼"岳麓居"，也因为城市建设的原因，从老城区搬去西城了，几十年前的万象楼，经过那场整顿风波后，在老百姓心目中已经失去了名气。

老者眉头微微皱起，随着一声长叹又渐渐舒展开来，端起面前的茶杯，浅浅的品了一口，抬手示意麦冬喝茶，"请！"

老者姓万，单名一个白，老家在鄂省荆州，十六岁随父亲到云沙打拼，如今已经是六十七岁高龄了。

万白为人正直，性子里却有些执拗，一生当中鲜少有几个朋友，老伴身体孱弱，这些年过去也没有给他生下一儿半女，两年前在一个倒春寒的春季里病逝，他的生活就变得异常孤寂。

每天守着这份祖业，生意惨淡，靠着多年来积蓄的一些钱财苦苦支撑着，平日里，见到路边的乞儿，或者外乡漂泊过来的民工，时不时总想着去帮衬一二，虽然自己的生活也过的不算宽裕。

今天原本打算出门透气，却正好看到街边蹲着的麦冬，有心想让小伙子进来歇歇脚，没想到眼前的小伙子倒是个有趣的孩子。

"有地方落脚吗？"万白是过来人，非常清楚外乡漂泊的不容易，自己刚来云沙的时候，因为身上的钱实在不多，为了节省明天的饭钱，经常跟父亲睡在天桥下面。

"住在车站附近的一个公寓里面，房东人挺热情的！"

一老一少，品着茶聊了一段时间，麦冬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了下来，望着老者白了的发丝，在看看店里不算景气的气象，心里不免有些感概。

他坐这里都半个小时了，进来看书的人少，都是蹲在地面免费看的，真的愿意花钱买书的到目前还没有一个。

"回头我再帮你打听下，要是有什么消息，怎么联系你？"万白露出一脸风轻云淡的笑意。

经历的多了，看待事物的眼光自然就不一样，要不然这些赖在店里免费看书的人早被轰出去了，其实说起万象楼，也许整个老城区没有谁比他更了解了。

"谢谢您，反正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也近，以后隔几天过来一趟，就是不知道您这里方不方便？"麦冬想着自己也没那么快离开云沙，不如隔几天就过来一次，看着老人店里的陈设，平时应该就一个人生活，都说老来孤寂，想必平日里也没几个说话的人。

或许是对方身上多少有几分姥爷的影子，这里的环境又很恬静，没事过来陪老人喝喝茶，随便闲聊几句，全当找个情感寄托了。

"有什么不方便的，小伙子，你是不知道啊，我平时想找个人聊天都难，你们年轻人都忙着挣钱，谁有功夫陪我这个糟老头子瞎耽误时间，哈哈！"

万白是打心底高兴，这些日子天气太热，几乎就没敢出这家的店门，每天闷在屋子里，心里多少也有些苦闷，要是真有人能常来陪自己聊聊天，生活也不至于太过死气沉沉。

"时间也不早了，今天就打扰您了！"。

"天气热，别总走太阳底下，瞅着阴凉的地方走！"万白也不勉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笑呵呵问道："小伙子，都聊半天了，你叫什么名字？"

"麦冬，大麦的麦，冬天的冬，您贵姓？"

"免贵性万，单名一个白！"老者笑容更甚，抬手拍了拍麦冬的肩膀。

"没看错的话，练过吧？下次有空过几招？"其实，从麦冬从树荫底下站起来的瞬间，万白就看出来了，无论是动作间肌肉的协调，还是他眼底那份自信，包括走路间脚下轻盈的步伐，内行人一眼就能看的出来。

练武之人，言行举止跟一般人的差距其实是很大的。

"练过几年功夫。"麦冬并没有觉得意外，就像自己能够一眼看出来一样，习武之人，观气观心，只要面对面站着，一般都能感觉出对方身手去到什么程度。

"难怪啊！现在愿意认真学武的年轻人恐怕没有几个咯！"老者话里的意思非常明白，当今社会，就算把武功练到如火纯情，大多数时候还不如人家的一纸文凭管用。

"老爷子，先告辞了。"麦冬用了一个标准的推手。

"后会有期！"

万白推手还礼，心里顿时感康万千，这个只有习武之人才懂的礼仪，多少年了，一直再没有机会使用，不得不说，自己与这个小伙子当真有缘！

再次走回屋子内，万白脸上的笑意收的很突然，沉声喊道："小店有些事情，今天就到这里，改天再来吧！"

听到老者的喊声，原本蹲在地上认真看书的几个中年大叔似乎也已经习以为常，用早就备好的牙签夹在书页里，合上书本放回原来的位置，走到老者面前，都微笑着弯腰行上一礼："万爷，这是准备再闭关几日？"

大家脸上都洋溢着几分敬畏的笑意，整个霞光里只要知道一品斋的，谁不知道，万老爷子隔三差五总要闭关几日的，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原因，不过看在老爷子平时总免费让大家看书的份上，没有谁会去乱嚼舌头。

"都别闲着了，刚才进来的那个小伙子都看到了吧？去打听一下，看看到底是什么来路。"这群混迹霞光里胡同的刁民，别的本事或许没有，可是要抡起打探消息，也许没有比他们更在行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