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吧，你坐这。"

肖芮琳指着桌子对面的一张椅子，自己转身坐到桌子中间的位置。

右侧的警察显然是负责记录，翻开一个本子，一脸严肃的看了麦冬一眼，忽的皱起眉头，上下重复着打量了几眼，抬手先在本子上写了几句。

"你把下午事情的经过简单讲一遍，实话实说，知道了吗？"

肖芮琳端起面前的不锈钢保温杯，喝了一口茶水，侧过头朝同事轻轻的点了点头，示意问询可以开始了，然后又低着头，似乎在想自己的事情，浑然没有把眼前的问讯放在心上。

上个月，南城警察局长在查案途中，警车在高速公路上与一辆满载钢材的大货车相撞，车上三位警员无一幸免，包括霍局长在内。

这位霍局长可是肖芮琳的直接上司，也是她的人生导师，出事以后，局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之前的副局长周万福走马上任，简单的宣誓仪式之后，从昨天开始已经正式接手工作。

可是这其中让肖芮琳感到疑惑的地方太多，新局长上任，似乎对于老局长遇害的案子并不是很上心，几次自己向上面要求增派人手的报告，都像是石沉大海没有丝毫的反应。

因为人手不够的原因，很多的事情都需要她亲自去跑，可是案情还是没有丝毫的进展，上面已经给了很大的压力，毕竟一局之长死于非命太有损警察形象，然而新任局长已然把工作重心放在了应酬和疏通关系之上，为人更是做的面面俱到。

这让肖芮琳心里非常窝火，老局长对下属要求向来严格，绝对不会向这位周局长一样，整天想着怎么跟上面拉近关系！

上面给的压力大，新任局长又不算上心，一紧一松之下，所有的压力基本就扛在了她的身上，谁让她现在已经荣升为西局副局长呢！

东局和西局，其实很多警员都是一个警校毕业的，原本下午这件斗殴事件不归西局管，但是人是她拷的，案子自然就由她来接手处理了。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十几分钟过后，麦冬终于将事情前后经过交待了清楚，这其中完全没有一丝的隐瞒，两名警员也都非常满意。

只有肖芮琳，依然还沉寂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没有回过神来，他说的什么根本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这种鸡毛蒜皮的案子，本来也就是走这个形式。

况且达子那边已经表态，对于自己的伤势不会追究，这样事情就变的更简单了，只是定义为一场民事纠纷案，连协商医疗费用的事情都免了。

"肖姐！你没事吧？"左侧的警察合上本子，用手肘推了一下她，脸上也是一副理解的表情，西局最近确实乱成了一锅粥。

"录完了？"她总算反应过来了，尴尬的朝侧面的警察抱歉的一笑。

"好了，交待的很清楚，就这样吧，你先回去，以后别动不动就跟人动手，再遇到这种敲诈行为，第一时间打电话报警！"这种外乡人进城被敲诈的案子，每年都不知道发生多少起。

他算幸运的了，手上有点本事，遇到那种胆小没怕事的，往往最后都是打落牙齿和血吞，肖芮琳也没想太为难人家，口头上教育几句也是为了例行公事。

"知道了，谢谢！"

就这样，事情竟然出奇的顺利，走出警察局的时候麦冬都还在想，怎么把人打成那样，只是被叫到警局问几句话就完事了，他当然不知道，因为这事发生在凤九的公寓门口，肖芮琳多少是偏袒着自己姐妹的。

之前在医院已经警告过达哥，最好别把事情闹大，警局这边也事先通了气，事情自然就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干脆不了了之了。

警局对面的小九，见麦冬这么快就出来了，站不算高大的身影站在电子感应门前，转身跟警察挥手告别，心底的崇拜就越发不可收拾了。不等他过来，就急着一路小跑过了马路，二话不说就拉起了他的大手，好像生怕他跑了似的。

"大哥哥，说好的住我那边的啊！"

"行，一百六一晚是吧？"事情圆满解决，麦冬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笑着揉了揉小九乱糟糟的头发。

"不用160了，我做主，150一个晚上，大哥哥打算住多久？"小九任凭麦冬揉着自己的头发，心底反而觉得两人之间亲切了不少，眨眼的功夫直接给出了友情价，这样的话基本就没挣他钱了。

"说好160就160，先住十天吧！"

十天，应该够他将老城区逛一遍了，如果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就该回南阳了。

虽然没有太多的接触，麦冬却能从小九姐弟的衣着打扮看出，姐弟俩生活过的并不宽裕，自己也不差这几个钱，何必跟人家去计较这十几块钱呢。

小九反而弄不明白了，为什么主动给他降价，对方反而要坚持原来的价格，这样一来，麦冬在他心底的形象变的越加高大，小孩子心地单纯，看待事情的角度往往非常简单，一个功夫这么厉害，穿的又很朴素的人，还不愿意占人家便宜，跟他在电视里看到的世外高人几乎无差别的重叠在一起。

回到香瑟公寓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巷子两边的摊子却反而多了起来，一路上也没心思去看摊子上的廉价商品，小九在前面带路，麦冬紧随其后。

"姐，我回来了！"才刚到路口的位置，堪堪能够看到公寓的大门，小九就朝前疾跑了过去，一下子扑进凤九的怀里。

麦冬看着眼前这一幕，心情十分复杂，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会时常羡慕别人有一个姐姐或者弟弟，那种姐弟间的感情，或者兄弟间的手足之情，时常会勾起他心底那丝无法磨灭的遗憾，他的童年几乎是缺失的，从三岁开始就被姥爷安排了各种训练，从来就没有玩伴。

很多时候，看着其他小孩在外面撒欢的玩耍，他都只能远远的看着。

低着头走进公寓，从沙发上扛起行李，小九早在一边跟姐姐商量着，两人声音很小，过了几分钟，凤九皱着眉头走了过去，眼神复杂的盯着麦冬看了几秒钟。

"先过来办下手续，身份证我先看看！"凤九对弟弟擅作主张的行为愤愤不满，却也没有办法，这个点总不好让人家出去外面找地方住，眼看天已经完全黑了，她对附近其他旅馆的情况非常了解，这个点过去不抬价才怪。

麦冬在背包里翻找了半天，终于在一件换洗的衣服口袋里翻出了身份证。

"一九八七年六月，二十一岁？"凤九很难想象，眼前这个看上去一脸邋遢的男人，竟然跟自己同年出生，而且就大了自己一天。

"怎么了，不像？"麦冬哪里知道，他现在的样子，看上去更像一个30岁出头的成熟大叔。

"没...没有！"凤九没敢多聊，转身在登记簿上记下了他的身份证号码，然后写上入住时间，"十天1600，收你1500就好，押金就算了！"

香瑟公寓203房间，看上去确非常温馨，宽敞的大床，比麦冬蜗居在店铺里时睡的木床大了一倍不止，对面还摆着一张长条桌，上面还有一个不锈钢烧水壶，两张木藤椅子，侧边有个墙体衣柜，即节省空间又简单实用，门口位置还带着洗漱间，虽然不大，一个人用却已经绰绰有余。

对于这样干净整洁的房子，一晚才一百六还是挺划算的。

将衣服整理好挂在衣柜里，先试着用手机查看附近的地图，把一些重要的位置标注起来，这些地方都需要他亲自去跑一趟，还要找机会跟赵大钊的老情人会个面。

半个小时后，麦冬穿着蓝色格纹睡衣坐在白色的床单上，伸手将床头柜上的烟灰缸拖近了些，刚刚点上烟，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就传了过来。

麦冬将芙蓉王夹在手指间，过去开门，门才开了一条缝，就见小九笑呵呵的站在门口，似乎已经冲过凉了，换了一身蓝色的短袖校服，这一次衣服就显得非常合身了，麦冬才发现，小九原来这么瘦弱。

"大哥哥，还没吃晚饭吧？过去一起随便吃点，我让姐姐多做了一份！"小九可不管麦冬是不是同意，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径直就往楼下拖。

在小男孩盛情之下，麦冬觉得再客气就显得矫情了，心底一暖，笑着回道："等我关下门，拿了房卡！"

他一路几乎是被硬拉着下了楼，大厅的沙发前已经摆上来一个玻璃茶几，上面几样家常小菜冒着热气，凤九正蹲在地上盛饭，背后的长发垂在肩膀上，白色浅蓝镶边的长裙落在地面。

听到身后的脚步，回过头冲麦冬浅浅的一笑："先坐吧，马上就好！"

今天要不是人家动手，达哥还不知道要怎样刁难，说起来她确实应该感谢人家，凤九就是觉得弟弟是不是太热情了些，回来后就一直在耳边嘟囔着，一会说他功夫了得，一会又说他为了正派，不占小便宜，就差把他夸上天了。

她是知道的，这事情多半是琳丫头帮忙疏通的，只是这种尔虞我诈，错综复杂的人情关系战术还不太适合跟弟弟讲，毕竟他年纪还小。

"谢谢啊！"

除了说声谢谢，麦冬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眼见沙发只能坐两个人，看到一旁有张小凳子，自觉的拎了过来，往茶几一角的位置摆好，一脸忐忑的坐了上去。

"别客气，今天要不是你，那群人还不知道要怎么闹，不过以后还是别跟他们动手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会很麻烦的！"凤九将米饭放在他的面前，自然的坐在弟弟身边，有心想提醒一下。

老城区这几年并不安稳，时不时总会发生流血事件，今天这是有琳丫头出面，还算好的，总不能每次都指望着她能及时过来救火！

想到这里，心底不免又有些担忧，这些年，她跟弟弟没少被这群混混欺负，要不是为了让弟弟的生活安稳些，能顺利上完初中，她早就动了搬家的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