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混的声音很轻，她用的是比平时更柔和，只会在王锦面前暴露出来的，她原本的音调。
“昨天去林哥那里拿钱的时候，他给我看了段视频，是我弟弟的。”
“他变得很吓人，很陌生。他…碰了那种东西。”
“林哥说可以帮我弟戒掉毒瘾，只要我来求你，让你全心全意地帮他。”
“我没同意。”混混把车停在路边，关掉了车灯。
“你脑子那么好用，应该去更好的地方，活的更开心，我不能耽误你。”
“我弟弟那边…听锦哥的，我不会再管了。”
“我今天上午去问过，城南的那个职专可以收下我。”
“在明年开始招生之前，我要先把需要的学一下，然后读职专，再去读大学。”
“锦哥，我要去上学了！”混混眼中闪着光。
“就这么开心吗？”王锦摸了摸她脸上的淤青，轻声笑着。
“当然开心！”混混低下头，“我想陪着锦哥去更远的地方。”
“以后我们说不定能读同一所大学…最起码，最起码也能在同一个城市。”
“而且…而且，等我读完大学，再跟锦哥走在一起，别人就不会笑话我了。”
“没人笑话你。”王锦轻轻揉了揉她脑后的头发，“你很好。”
混混的脸红的更厉害了，王锦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
“锦哥…那接下来这一年，你能继续教我识字吗？”
“不对…不只是识字，我有很多地方都不明白，读书，生活，我想让你多教我一点。”
“我，我会付学费的，而且很听话。”混混鼓起勇气抬起头，认真看着王锦，“如果能天天都见面，那就再好不过了。”
“锦哥，可以吗？”
发现王锦没再回应，混混鼓起的勇气迅速消退。
她意识到自己说了奇怪的话，产生了不该有的想法，于是再次变得小心翼翼。
“对，对不起。”她轻声道了歉。
“说什么呢，”王锦拍了拍她的脑袋，“当然可以。”
“你要努力跟我上同一所大学，知道吗？”
混混愣了几秒，重重点头，“嗯！”
天已经完全黑了，车内的灯光很暗淡。
混混并没有看到王锦眼中那复杂的情绪。
悲伤，不忍，还有深切的遗憾。
——
告别了混混，王锦选了条自己平时不会走的路，捂着伤口向家里移动。
“林百万想弄死你。”久春出现在他身边，面色阴沉。
“嗯，也只可能是这样了。”王锦点点头。
将这几天发生的事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王锦想通了对方的盘算。
他跟林百万认识的时间不短。
在王锦的帮助下，林百万迅速囤积了大量的钱财，手下的人越来越多，实力也越来越强。
相应的，野心也越来越大。
渐渐的，林百万不再满足于收收高利贷，把手伸向了不该伸的地方。
他不止一次地试探过王锦对这种事的看法，答案令人失望。
提供不了帮助，还知道了太多东西，自然不能继续存在了。
这样想来…混混的弟弟，或许也是林百万算计的一部分。
他知道这些人里只有她能说动王锦，可惜林百万没想到，混混把王锦放在了第一位。
王锦没把这件事告诉混混，对她来说，知道的太多并不是好事。
事情变成了这样，林百万自然要想别的办法。
也就是郑义。
他把一部分东西告诉了那个精神病警察，其中就包括王锦今天会被壮汉接走这件事。
这手借刀杀人玩的很好，甚至差点就成功了。
“选在这时候背刺啊…”盛宴走在王锦另一边，笑着摇了摇头，“郑义还活着，你想怎么办？”
“没事，”王锦摇摇头，“我让王琳报警了。”
“…啊？”盛宴愣了愣。
“生命安全受到威胁的时候向警察寻求庇护，不是很正常吗？”
“有个疯子要枪击我，我总不能用家人的安全当赌注。”
“不…你这样…”
“放心，我找的人也不想把这件事闹大，她知道郑义的本性。”
——
“这是…怎么了啊？”女人看着坐在客厅里的陈雪，有些惊讶地询问。
“没什么，您别担心。”陈雪笑笑，“有几个逃犯在附近流窜，我得借用一下您家的客厅，可以吗？”
“逃犯？”女人披上衣服，转身就要出门。
“妈，哥不会有事的。”王琳拉住了她，往屋里扯了扯。
“逃犯就是王锦发现的，他已经被我的同事保护起来了。”陈雪推了推眼镜。
“是吗…”女人盯着她的制服看了一会儿，缓缓点头，“那好吧。”
“小琳来陪陪我，逃犯好可怕。”她凑到王琳耳边，小声说着。
王琳无奈地笑笑，把女人哄了回去。
她关上门，给陈雪倒了杯水，在旁边坐下，“没想到你还真来了。”
“谢谢。”陈雪接过杯子，“师傅的事要是被捅出去，我的前途也保不住。”
“你就不怕我们真是凶手？”
“之前还不太信，但看到师傅的样子，有点信了。”陈雪叹了口气。
能让持枪的警察失去意识，杀掉一家三口也并非不可能。
“但就算你们真是杀人犯，我也没资格直接动手，法律是讲证据的。”陈雪放下水杯。
“你跟郑义不是一路人呢。”
“可能因为我太年轻了，还对这些东西抱有期待。”陈雪轻轻摇头，“去睡觉吧，师傅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我们每开一枪都要写报告的，他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了。”
——
“喂…？”混混接起了电话，声音有些颤抖。
她很久都没打通过这个号了。
“喂，姐，是我。”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沙哑无比。
“…别再联系我了，姐姐没有钱。”混混擦了擦眼眶，“你也长大了，要自己承担责任，明白吗？”
按下挂断键的前一瞬间，电话另一头传来了哭声。
“姐，我…我撑不住了…”
“你不管我也没什么，我马上就不难受了。”
混混仔细听着那边的声音，发现有呼啸的风声。
她意识到了什么，握住手机的手指微微发白。
“我不是来要钱的，就是…有点后悔。”
“如果没碰这些东西，事情可能不会变成这样，对吧，姐？”
“我是混蛋，我人渣，我败类，但…我不是自愿的。”
“有人把这些东西放进了我的酒里，等我发现的时候，什么都晚了。”
“姐，我想起码到了最后，能给你道个歉。”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啪嗒。
混混挂断了电话。
她想问问那个把弟弟变成这样的人是谁，可她忍住了。
混混深吸一口气，抱住身旁破旧的企鹅抱枕，把自己缩成一团。
锦哥不让知道，那就不知道。
锦哥不让管，那就不管。
他总不会害自己的。
略微平复好心情，她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田字格，复习着上面的文字。
“锦…嗯，锦哥的名字是这么写的。”手指轻轻在纸面上摩挲，混混闭上眼睛。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混混手指微微用力，纸面皱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她亲手带大的弟弟。
混混努力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她想起了王锦的枪伤，还有林百万提过的条件。
疑问逐渐在心中升起。
滴滴。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刚才那个号码发来了短信。
只有短短几个字，其中两个还是错的。
可混混还是认出了那个名字。
林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