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送走了说辞大同小异的几位大夫,我也不愿再叫大娘为我请大夫花钱,便日日打听周围谁家有走失的女眷,一样一无所获。
大娘早年守寡,膝下的一个儿子也在五岁的时候夭折了,孤身一人,每日起早贪黑种些番薯,拿到集市上去卖,农闲的时候,也上山采药,送到镇子上的药铺里,赚些钱谋生,生计艰难。
我既然无处可去,每日便帮着大娘挖番薯煮番薯,也算报答大娘一二。
转眼已经两个多月过去,天气慢慢冷了起来。
我早上醒来,听见旁边的咳嗽声。
“大娘!”我唤了一声。
“哎。”大娘应了一声,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您怎么了?”我起身关切地问。
大娘摆摆手,道,“就是有些疲累,不碍事的,我这就起来。”
我看着大娘通红的眼睛,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发烫得厉害。
“大娘您发烧了。”我担忧地说了一句,起身拿了块葛布,拿凉水打湿,敷在大娘的额头上。
“我去烧点水来。”
烧了水,端到床边,叫大娘喝了几口热水。
“夏儿,我不碍事,准备出去摆摊吧。”大娘挣扎着要起来。
遇到我的时候正是夏末,大娘便叫我夏儿。
“您好好躺着,今日我们就不出去了,我在这照顾您,等您身子好些再说吧。”我替她重新换了葛布,道。
大娘摇了摇头,“还是去吧,今年冷得早,恐怕是个寒冬,我们多攒点银子,才能买些炭回来。”
我按住说话间就要起身的大娘,犹豫了一下,从贴身的衣服里面拿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大娘不要担心,我今天便去就将这块玉当了,给您请大夫抓药,剩下的银子,就留着冬天买些炭。”
大娘摇摇头,“这块玉看着就是好东西,恐怕是什么信物,你如今得了失忆症,说不定能靠着这块玉找到家里人呢,可不能当了。”
“大娘——”我笑着道,“我如今就剩下您一个亲近些的人了,这样的死物怎么能和您相比,您等等,我这就去,顺便买些新鲜骨头来煮汤喝。”
自从我得了失忆症,叫大娘救了回来,大娘虽面上不说什么,可常常拿带着同情的目光看着我,慈爱地尽力做些好吃好喝,我没有什么可报答她,身上只有这块玉,这份恩情,也值得拿这玉来交换了。
我将玉放到当铺的柜台上时,掌柜原本半睁着的眼睛突然睁开,拿着玉细细地看。
我有些不安,看他这个模样,倒像是这块玉颇值钱,可是看掌柜那精于算计的模样,不知道会不会趁机压价。
“二百两银子。”那掌柜将玉往我眼前一放,似笑非笑地道,“姑娘若是愿意留下就留下,不愿意,就请回吧。”
“二百两银子。”我喜出望外,这样一笔钱足够我给大娘请一个好大夫,吃些进补的药,买了暖暖和和过冬的炭,还能买些桌椅和材料做点小生意,大娘一直想支个卖馄饨的摊子。若是节省些,还能剩下不少来。
那掌柜看着我,嘬着牙花,像是有些后悔的模样。
“好,我当。”我很爽快地答应了。
那掌柜犹豫一下,又看了一眼那块玉,便写当票边道,“我是看你可怜,给你出价二百两银子,唉,又做了笔亏本的买卖。”
我也不理会他的絮絮叨叨,满心盘算着要给大娘请哪位大夫。听说城东德济堂的于大夫医术最好,为人又很公道,想必既能治好大娘的病,又不会诳我们花冤枉银子,虽然城东远了些,不过不要紧,请了陈大夫之后叫辆马车,也能很快赶回去。
我接过那掌柜递过来的银子,数了一数,向掌柜的道了谢,便出了当铺,匆匆往城东赶去。
时间已近正午,我早上没有来得及吃些什么,又赶了不短的路,此时便觉得府中饥饿,有些头晕眼花。
我揉着额角,一咬牙继续往城东走。
突然一个行色匆匆的短打汉子大步走了过来,我一时躲闪不及,重重地撞在他身上,只觉得耳朵嗡地一声,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地倒在了地上。
那汉子只低头看了我一眼,转身就跑。
我心中一沉,忙摸了摸身上的钱袋,早已不知去向。
“站住——”我挣扎着爬起来,向那汉子追去,刚行了两步,又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抓强盗,快抓强盗——”
我无助地喊着,可是往来行人,只是拿同情的眼神看了看我,便又急匆匆离开。
眼看那大汉不见了踪影,我忍不住红了眼睛。
“姑娘,你没事吧?”一个温柔的声音。
我趴在地上,只看见淡青色的长衫,素雅而精致。
抬起头,一双漆黑漆黑的眸子,带着诚心诚意的关切。
“姑娘。”他又唤了一声。
我揉了揉眼睛,勉强笑笑,“我没事。”
他伸出手,扶住我的手臂。
一抹竹叶的清香,若隐若现。
我犹豫一下,还是借着他的手站来起来,眼前一阵头昏眼花,我差点又倒在地上。
“姑娘。”那公子连忙双手扶住我,好看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我没事——”
眼前一黑,我就晕了过去。
柔软暖和的被子,我睡得很舒服。
不对!我猛地惊醒。
“姑娘,你醒了?”
还是那位青衣公子。
我愣了一下,忙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我睡了多久?”
青衫公子耐心道,“夫人睡了半个时辰,如今午时刚过。”
“午时?”我想起家中病着的大娘,急急起身。
青衫公子忙扶住我,微微皱眉道,“大夫刚刚替夫人诊了脉,夫人体弱又过于劳累,不可妄动。既然夫人怀有身孕,还是小心为好。”
我听得一愣,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青衫公子有些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道,“夫人体弱,不宜再劳累。不知府上住在何处?我好叫人送姑娘回去。”
“你说,我怀了身孕?”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青衫公子点了点头,“怎么,夫人不知道?”
我摇了摇头。
青衫公子大约看出我有什么难言之隐,也不追问,起身自桌上端了碗白粥,递给我。
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得勉强笑笑,“多谢公子救我,可是我必须要走了,来日若有机会,再报公子大恩。”
青衫公子眉头微蹙,没有说话。
我转身要走,那公子叫住我,从身上掏出一个精致的荷包,递了过来。
我愕然地看着他。
“方才在街上,听见夫人说捉小偷。”
他简短地解释了一句。
我涨红了脸,慌忙摆手,“公子救了我,怎可再收公子的银子。万万不可。”
公子的手顿在我面前。
“多谢公子,告辞!”
我退了一步,急急的往外走,却险些被门槛绊倒。
公子伸手扶住我,“小心些。”
我感激地笑了笑,扶着门站好。再次向公子道谢。
“我送你出去吧。”
我望着气势巍峨的府邸,只得点了点头。
我跟在公子身后,见一路遇见的丫鬟小厮都恭恭敬敬地行礼,称呼他为少爷,更加局促不安,到了门口,终于悄悄舒了口气。
“多谢公子!”
不等他说出告别的话,我赶忙道。
公子笑了笑,“夫人请保重。”
我福了福身,转身离开。
匆匆回到家,沈大娘还在昏睡着。
我擦了擦脸上的汗,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夏儿。”
沈大娘有些干哑地声音。
“沈大娘。”我忙端了杯水过去,喂她喝了一口。
“你真的将那块玉当了?”沈大娘满是愧疚地问道。
我犹豫一下,“我……”
“怎么了?”沈大娘忙问道。
“我——”我咬了咬嘴唇,道,“我没有当。”
“那就好。沈大娘欣慰地道,“这是你将来回家的信物,以后万万不能生出要当了它的心思,知道吗?”
我点了点头。
沈大娘慈爱地帮我理了理头发,道,“看你这一头的汗。”她从枕下翻出个陈旧却洗的干干净净的布包,从里面拿出个纸包,递给我。
“这是大娘存的一点茶叶,拿去泡些茶,解解渴。”
我接过纸包,眼里泛出泪花,“大娘——”
大娘微笑着道,傻孩子,“这茶叶不值什么,城里的人啊,放久了的宁愿扔了也不喝呢。
沈大娘的风寒好了些,执意要出门摆摊,我只得由着,寸步不离地跟着她,替她打下手。
天气冷下来,番薯的生意倒好了些,刚到晌午,我们的番薯已经几乎卖完了。
“来,夏儿。”沈大娘将一个温热的番薯塞给我,笑呵呵地道,“快吃了吧,吃完好收摊回家。今日时间还早,还来得及进趟山,药铺子里的白前又涨价了,今日再采回来一些,定能卖个好价钱。”
我笑着应了一声,将番薯细细剥了皮,掰了一半,递给沈大娘。
沈大娘笑着接过去,坐在一旁吃着。
忙了一个早上,我觉得有些干渴,便找了个碗将番薯放好,拿了水壶出来,先递给沈大娘喝了几口,才放到嘴边,喝了两口。
我拿起番薯,咬了一口。
不知道从哪里突然窜出来一只大狗,直直向我扑来,我吓得腿软,一时竟然动弹不得。
一个人影挡在了我前面,未见他身影怎么动,那狗却呜呜叫着,跌了出去。
“你没事吧?”
又是那位青衫公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