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廷看着我:“我没猜到。”
我看他一眼:“真的没猜到?”
炎廷脸上的神色很是认真:“我是听到的,你娘叫你玉芒。这是你的真名吧?”
我点点头:“嗯。”
“总比盐巴好听些。”炎廷只说了这一句,又闭上眼睛。
我却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我先前骗你,你不生气?
炎廷皱起眉头,像是思索了半天才摇摇头:不生气。
我看着他的神情,皱着眉头,但说话却不像是违心。
即便人家不计较,我既然撒了谎,更重要的是撒了谎还被拆穿了,总要表明个态度才好。
我倒也不是诚心骗你,只是我原本就是隐居在这里,在山上遇着你也是个巧合,偏偏你又是个有见识的人,将我一百年前的糊涂账了解的分明,我这人向来脸皮薄,有些事觉得很是惭愧,便不好意思让你知道我是谁。
我诚诚恳恳说完这么一段话,想着他总该有些感动才是,没想到炎廷只是瞧着我:脸皮薄,嗯。
虽然炎廷的反应不如我的预期,但总不像寻常人那般指着我,你你你,居然骗我,我,我给你煮粥炖肉,连银票也给了你,你为何骗我,然后悲痛欲绝地摔门而去,偏偏外面大雨滂沱,这样,我是去不去外面找找呢。
玉芒?大约是我目光纠结,让炎廷心生警惕。
嗯?我分心应了一声。
你去将伤药拿来。
哦。我起身到一旁,拿了伤药过来。
我无意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脸色发白,额头上渗出来细细密密的汗珠。
你是不是觉得热?我拿了一块帕子递给他。
炎廷在厨房忙了半天,难怪他会觉得热了,我忙倒了杯茶递给他。
炎廷喝着喝着,突然手一晃,差点把茶杯扔到地上,茶水却倒在了床边,我哎呀一声,连忙拿帕子擦水,心里有点不满,吃饭喝水最不能分心了,这是连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这个炎廷——
没等我想完,炎廷手一松,茶杯顺着炎廷的身子滚到了地上,把杯子里仅剩的水倒了他一身还有床边上。
我这才发现炎廷晕倒了,有些惊慌地晃了晃炎廷的身子,炎廷你怎么了?
炎廷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没了血色。大概这半天炎廷都忍着伤痛陪我瞎扯,我却硬是没有发现。
我忙将他扶着躺下,又解开他的衣服,翻过他的身子一看,我不禁吓了一跳,炎廷背上的伤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蔓延发黑,看起来严重许多,像是中毒的模样。明明前一日还不是这般模样,怎么今日如此了?
我来不及多想,将他放着躺好,自己定了定神,将自己的元气稳稳地输入炎廷体内。
盐巴。炎廷醒过来,叫了一声。
我示意他禁声,这才缓缓停下。
怎么样?好些了吗?我问。
炎廷点点头,又皱眉道:我不过是皮外伤而已,上了药就没事了,你又何必损耗元气。
我其实不太在意,几万年的修为,略微损耗损耗也没什么,可是想了想,若是到时候真的避免不了要与剑魂斗上一斗,恐怕如今自己的修为真的经不起什么损耗,想到这里,便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想起来刚才查看他伤口的发现,便道:昨日上药时见你的伤口好些了,今日怎么看着如此凶险,像是中了毒的模样?
炎廷想了想道,今日在山上,看见一头雪白的老虎,见它一身皮毛生得极好,若是拿来,大概要比你缝的那些东西实用些。
他瞟了一眼我放在床头笸箩里的针线,那是我缝了一半的布帘。
我点点头,很是赞同,尤其还不用花钱。
原来那老虎是你打来的,我还觉得奇怪,兹狭向来乖巧柔顺,怎么会突然弄来一头老虎。
乖巧柔顺?炎廷看着我叹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既然是打老虎,怎么又中了毒回来?我有些责怪地看着他,话说一半会好奇死人的。
他看着我的表情,半晌才道:不小心被一条蛇偷袭了,在腿上咬了一口。
原来如此,我听完故事,虽然炎廷讲得无趣,可是好在我想象力很好,将这个故事演绎得惊心动魄了好些。
炎廷原本看着我,大概见我没有其他问题,略显失望得移开眼神。
我打个哈欠,道:那就上了药,早些休息吧。
炎廷闷闷地答应一声,坐起来脱了上衣。
我细心上好药,包好伤口,帮他穿上衣服。
熄了灯,我想着炎廷既然受了伤又中了毒,那明早还是自己早些起来做早饭才行。这么想着,很快睡着了。
一只老虎张着血盆大口,嘶吼着朝我扑过来,我轻轻一掌挥过去,料想它必定承受不了这一击,却发现自己的手轻飘飘的,没有掌力,我来不及细想,起身要逃,却发现一条手臂粗的蛇缠住了自己的腿,猛的露出毒牙,我尖叫一声,忙不迭地喊炎璞的名字。
玉芒。情急的声音,在耳边唤着我。
我睁开眼睛,炎廷苍白又沉着的脸映入眼帘。
没事了,他轻抚我的头发。
我勉强笑了笑,从地上爬起来,坐到桌前。炎廷倒了杯水,递给我,我接过来喝了一口,放下杯子。
炎廷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我很快站起来:你快躺下睡吧,我出去走走。
说完,也不看他,就打开房门,出去了。
我坐在炎璞的衣冠冢旁,心绪繁乱。
以往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便与炎璞说上一大通话,过后就好多了,可是这招最近却常常不大管用。
想了半天,除了一个噩梦,没有什么好说,便只好呆呆坐着。
平日里,这永生湖畔是个风景绝佳的地方,湖水波光粼粼,远处荷花争欢,绿油油的草地从山上缓缓延伸下来,围绕着草屋,一直舒展到湖边。今晚却没什么月亮,到处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我坐着坐着,突然看见自永生湖底慢慢透出隐隐的光亮来,整个湖面渐渐都泛着十分柔和的银蓝色,比月色还要轻柔些。
我在永生湖住了一百年,还从未见过如此情景,不过想来大约是湖底又修成某一位神仙,才有此异象。
不过此事也与我关系不大,反正我与这湖里的生物和平为邻这么多年,总不至于修成个神仙,便与我来争这个草屋的屋产吧。于是,我心安理得地靠到木碑上,在这柔和的湖光中,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醒来了,就着晨露伸个懒腰,在湖边洗了脸,慢慢溜达回屋。
炎廷面朝里睡着,我很安慰,今日总算起得够早。我进了厨房,淘了米,施个术法点了火,煮上粥。
一边等粥煮好,一边算了算那个被拘了的魂魄还有多少日子,想着从哪里去找剑魂,其实就算不用炎璞的尸首,也还有一个办法追踪剑魂,就是打听出现这种失魂症的人,剑魂需要在七七四十九天内找到九个纯阳之魂,一定还会再次出手。
玉芒。
炎廷走进厨房,看见我,有些意外。
早。我冲他露出个诚意十足的微笑。
早。炎廷狐疑地看着我,应了一声。走过来看了一眼在炉子上微微冒着白气的粥。
我煮了粥,你还想吃什么?我依旧笑着问道。
粥就好了。炎廷脸上的疑心更盛。
没办法,既然我打定主意要早些赶他走,那这两日就稍微对他好一点吧,毕竟,他给我弄回来一头不知道怎么才能加工成虎皮的老虎来。
你的伤好些了吗?
好些了,你的伤药很好用。
当然好用,神风是个医痴,他研制的药,哪怕是感冒药,也有一个很是显著的特点,就是不计代价的昂贵,更不用说治疗重伤的药粉,不知道费了地宫多少罕见的药材。
我正想着,不知道拿了他那六千两银子,我有没有回本这件事,只听炎廷说,我之前给你的银票呢?
我心里一惊,难道炎廷连这六千两也要要回去不成?
大概我的心思表现得明显了些,炎廷又解释了一句:你这屋里家徒四壁,总该添些吃的用的,还有,门外那头老虎要剥了皮,还得买把合用的刀。
他明明有把长剑,还要买刀,真是穷讲究,转念一想,穷的是我,人家只是讲究,也就释然了。
吃完粥,我们一起下山,本来见他有伤在身,我打算自己去,可是炎廷只问了一句,剔骨刀长什么模样?我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小心翼翼地把银票装到荷包里揣好,便随着炎廷出了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