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丽春院肖妈妈接到一位名叫红公子的贵客。这位红公子器宇轩昂,穿着不凡,一看不是大富就是大贵。红公子身后并没有更多跟随,只有一跟随恭谨地伺候着。肖妈妈和往常一样迎接贵客,问贵客在院内可有相识的姑娘。
红公子直言道:“听闻你们这里宛如姑娘是个妙人,本公子也是奔着宛如姑娘来的,其他人不见也罢。”
肖妈妈为难起来。为什么是个贵公子都非要宛如呢?不过像丽春院这样的地方,只有迎客却没有送客的。肖妈妈呵呵一笑,说道:“红公子稍等片刻,我去看看宛如起床没有?贵客不知,我这宛如生来矫情的性儿,午后,必要小睡半个时辰,任天王老子来却也不理睬的。妈妈我为此也没少训斥她,可她啊,依旧我行我素。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身后的跟随骂道:“混账东西,我家主子是什么人?只有人等我家主子的,却从没有主子等人的。”
肖妈妈怔了一怔。红公子却摆手说道:“你尽管叫姑娘去,我且略坐一坐。”
肖妈妈急忙上楼请宛如姑娘。红公子被丫鬟引了坐下,沏茶。红公子端端正正地坐下,四下里观看。见这丽春院果然布置得暖心异常,更兼众姑娘软玉温香,莺莺燕燕,倒似进了天宫玉阙,神仙一般。
红公子心情陡然开朗起来,慢慢地饮了一口茶,倒也是上好的明前龙井。正要再细细观看墙上的名人字画时,肖妈妈却乐呵呵一颠一颠地下楼说道:“我家宛如说了,请红公子上楼说话。”
红公子抱着要见宛如的心,龙行虎步地上楼。推开门,只见里面一个姑娘正从床上坐起,脸上略施粉黛,一缕缕青丝垂在颊边,慵懒异常,别具异样风采。
这红公子见多了端庄正装的女子,此时一见宛如,倒似吃腻了荤腥,恰见到了一盘素净清淡的小白菜似的,欣喜异常。
宛如瞥眼见到红公子,依旧淡淡地说道:“奴刚酣睡醒来,客却勿怪。”
红公子一见到宛如,魂儿都要飞入九天,哪还怪罪得了?笑嘻嘻只管说道:“姑娘慢起,小心晕厥,我只管坐着,不碍事。”
宛如莞尔一笑。这一笑,更把这红公子勾得意乱神迷。宛如慢慢下床,坐在奁镜前梳理秀发。红公子直直地盯着宛如,此时却再耐不得,走进来,从后面揽住宛如的头发,一把抓住宛如的手。宛如停下来,听红公子道:“汉时,张敞画眉,以后有了举案齐眉之说。我却认为这是一件美事呢。”
宛如虽然只是一青楼女子,但毕竟家境不凡,尤生成一双慧眼,有识人之能。这也是之前她对艾公子青睐有加的原因。今日见这红公子,气态雍雅,不似凡人,却有心一试。
宛如由着红公子梳理秀发,嘴中却淡淡问道:“红公子是哪里人?在京作何营生?”
红公子随口说道:“我是一布商,来京贩卖布匹。听说丽春院宛如姑娘是花魁中的翘楚,特来拜访。”
宛如嫣然一笑说道:“红公子客气了,不是宛如说破,像宛如这样接客有年,未尝有见风采似君,令人敬仰,今日可谓仅见斯人了。”
红公子听闻此言,虽心中窃喜,嘴上却诧然道:“京师繁盛,游客众多,名人才子,不知几何?你怎么说仅见斯人呢?”
宛如摇首道:“红公子此言差矣。红公子所说京师才子居多,但我看似红公子这样气质伟岸、忧国忧民的人,目前没有第二个呢。”
红公子好生惊奇,只怕她只是编纂好的言辞,只是微微一笑。
宛如又道:“细细观看,红公子,相貌清癯,目如惊电,颧骨隆准,必是大富大贵之人。奴婢虽不识大体,但公子也不要以为奴就是青楼贱物呢。”
红公子很是吃惊,但脸上却丝毫没带出来,笑着请宛如喝酒。宛如也识趣,陪公子小酌几杯。几杯酒下肚,红公子起身环行,见梳妆台雅致,多宝阁古旧,绮阁清华,湘帘案几,天然美好。他回头看了一眼宛如,眼见得美人妩媚动人,这一眼恰被宛如瞧着,迎眸一笑。红公子感觉晕晕然昏昏乎也。他掉转头来,旁顾书案上,卷轴书画,堆积如山,信手展阅,却多是文士赠联,乃指着这些赠联问宛如道:“联对这么多,其中有没有让你满意的?”
宛如毫不掩饰地答道:“说来不怕公子冒昧,宛如虽略谙文字,未通三昧。但觉这些赠联中多是泛泛之词,不甚契合宛如的心意。”
这一激,只让红公子豪兴大发,欣然道:“我却赠你一联如何?”
宛如自然答应。随即,宛如取出宣纸,磨墨濡毫,用镇纸下笔。这红公子提笔,沉思片刻,下笔书写,但见联语为:不是美人出风尘,恰若天女降人间。
宛如见这一联,一字一字念道,很是喜慰,连声赞好。只是说这美人、天女未免过誉之词。红公子细细观看一番,很是得意,虽署上款,写了“赠丽春宛如”,再要署下款。
宛如忙摇手道:“公子且慢!宛如有话说。”
红公子停住了笔,听她说道:“上款公子署上宛如贱名,下款也该署公子尊号。彼此虽贫富有差,但宛如也不是十恶不赦朝廷命犯,公子如不介意,何必隐姓埋名?宛如认为大丈夫自当磊磊落落,天地名姓,原也不该遮遮掩掩。”
此时,红公子才晓得宛如的厉害,只这一张巧嘴,真真无话可驳。于是,他不再犹豫,竟署名长春居士,随后掷笔案上。宛如凝眉瞧了一会儿,突然跪下磕头说道:“宛如无礼了!”
红公子见她并不说破自己身份,心中喜她乖巧,抬手淡淡说道:“卿起来吧,这里不是九重宫内,没有那许多规矩。我们依旧像刚才那样喝酒聊天方才自在。”
原来,这红公子却是微服私访的乾隆皇上。他这一访,不仅艳遇了京师第一花魁宛如,却也了却了公子一桩心愿。
真不敢相信,转了一圈,乱蝶和醉春又回到这破牢房里来了。不过物是人非,曾经的李玉麟已经魂飞冥府。乱蝶仰躺在柴草上,单腿翘着,百无聊赖地骂着娘。
醉春还好,到那儿都跟没事人一样,除了没酒没肉,这点比较难过。可惜看门的狱卒赵三已经离开。那次逃狱事件后,这里所有的人都被开籍回家了。衙门大换血,全是不认识的新人。这次的狱卒叫费名神,长得秀秀气气,很是俊俏。有事无事,乱蝶就对着人家胡言两句,但人家也不上他的套,只管羞羞答答点头说好,再说第二句却也没有了。
乱蝶气不打一处来,,说道:“四弟,你说我们下山后,我和你怎么就这么倒霉呢,不是被关就是被押,是不是在山上老背着师傅吃酒肉,佛祖生气的原因?”
醉春淡淡地答道:“那是你干的事儿,我什么时候偷吃过?”
见醉春不认账,乱蝶更急了,从柴草堆上翻身而起,大声说道:“你胡说!哪一次不是你和我一起做的?八月十五那日,师傅睡着了,我们俩个偷偷在山上逮了两只野鸡,生火烤着吃了。结果,忘了收拾鸡毛。早上,师傅起来发现满地的鸡毛,罚我们扫了一个月的院子。还有那次,冬至的时候,我们去山下打酒喝,却和师傅撞了个正着,被师傅拧着耳朵回山,这些你敢说不是你?”
醉春置若罔闻,撇撇嘴叹一口气念道:“贫僧久不在江湖,江湖上的事情早忘了。”
乱蝶嚷道:“四弟,你也忒无赖了些。三哥我虽然不做好事,但起码嘴上还承认些。你倒好,睁着眼睛说瞎话。三哥我却受不了这样的人。来,来,来,我们打一架。”
原来,乱蝶在牢房中闲着无聊,要找点事做。在牢房里,也没有姑娘唱曲,也没有绣春画可看,唯一能做的就是打架了,还能派遣一下狱中的寂寞。
说完,乱蝶率先跳起来,对着醉春就是一拳。他的这种小把戏醉春深悉之。也不见醉春怎么动弹,早躲开了乱蝶的拳头。乱蝶见醉春有所反应,越加挑衅起来,索性东一榔头西一拳地混打起来。这种打法也没有什么章法,颇像市井小民在街头殴架。醉春躲不开去,只好随机跳跃,逃不开也给他一下。
被打了的乱蝶很是兴奋,呜呜呀呀地喊着,拳脚乱舞跟失心疯一般。两人对殴着,却比刚才热闹一些。费名神坐在牢门外,只管呆看,也不来阻拦。
这样玩了小半个时辰,两人脸上都微有汗水。乱蝶浑身舒泰,只嫌牢房小,打不尽兴。他求费名神打开牢门,让他们出去透口气。费名神也不搭理他,只管腼腆地一笑而过。
这时,两个狱卒押着一个黑黑瘦瘦的男子进来。这男子年纪也不很大,最多十七八岁的模样。男子双手被捆,嘴里依旧死死地摇着一个硕大无比的苹果。
乱蝶停下来,煞有其事地看着这个少年。
两个狱卒对费名神说:“打开牢门,让这个犯人进去。”
费名神答应是,从裤袋中摸出牢门钥匙,开了牢门。一个狱卒解开那少年手上的锁链,推他进门道:“敢偷我们老爷的银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不是我说,只要你关进这里,就别想逃出去,等着被秋后处斩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