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车缓缓而来,到了逍遥楼前,暗香翻身下马。店家后面侯着的小厮忙跑过来,躬身行礼,接过马缰。顾不上和他们说话,暗香侍立在车前,弯腰说道:“逍遥楼已到,请格格下车!”
孟子学、钱绅和店家也同声说道:“恭请格格下车!”
红翠一个闪步从车上跳下,然后掀开车帘,由格格扶着她的手慢慢下车。众人只看到富贵牡丹绣鞋,藕荷色金丝绣裙,最后是白色金边芙蓉衫。
下车后,格格微微颔首,对行礼的三人淡淡说道:“你们起来吧,劳累你们了!”
店家忙道:“晴格格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这是格格对小店的莫大荣宠,小店高兴还来不及,谈什么劳累?”
孟子学近前一步,说道:“格格千金之躯到访,子学深感荣幸,请楼上坐!”说罢,靠右前行引格格上楼,钱绅紧随在侧。
一行人上了二楼,诺大厅堂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几个伙计垂首侍立在左右,见了格格,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孟子学和店家只把格格往东厢房的雅间去让。格格说道:“这么做也招摇了些,让别人可怎么议论我呢?”
店家张嘴又要抢话头,被孟子学一把拉下,说道:“格格说哪里话?全是子学的主张,平阳人朴实敦厚,格格为他们除了一大贪官,颂扬还来不及呢,哪里还能说闲话?”
格格知道再说无益,也就不再多话。说话间已到雅间。这里算是逍遥楼最好的房间了。房间布置雅致,墙上挂了一副美人图,近看方知是明朝大书画家文徵明的《湘君湘夫人图》。格格心知,文徵明字画千金难买,小小酒楼怎会有他的真迹,只怕是后人临摹版的,不过乍一看,也算是精品了。
房内正中有个台子,用文竹、富贵竹、步步高等植物围成一圈,正中摆了一架古筝。这里只怕是歌姬弹奏的地方。店家献媚说道:“小的店里有一个姑娘,弹筝弹的极好的,不知格格想不想听?”
格格已经落座,口中轻轻说道:“免了罢!”
店家弓腰答一声是,之后依旧站在原地不走。钱绅看着有些烦,吩咐道:“将我们定好的菜品一一上来,然后,你就下去吧。”
店家这才后退着离开。不一会儿,菜品果然一一上来,红绿黑紫,颜色煞是好看。
孟子学说道:“晴格格吃惯了京师佳肴,想必不会将这些看在眼里,不过这些菜色俱是平阳特色菜品,或是格格未曾品过的,还请格格多吃些。”
格格微微颔首说好。店家又上来,手里端着一个酒盘,上面放着两个酒壶。店家将酒壶放在桌中,打开酒壶,顿时闻到一股清冽的酒香扑鼻而来。
店家说道:“这是小的镇店之宝——二十五年的竹叶青陈酿。当年,鄂相到山西查看,经过本店,小的都没舍得拿出来喝,今日可孝敬晴格格了。”
格格还没说什么,红翠早在一旁馋涎了,若不是有外人在场,只怕要抢过来先喝上半壶才是。
一个伙计突然闯进来,满头大汗,支支吾吾,也不晓得跪下回话。
店家骂道:“你被鬼撞了么?这般闪失,到底外面有什么紧急的事?”
伙计这才一头跪在地上,手指着门外,结结巴巴回道:“回东家,不,回格格的话,外面新知府到了!直要进来找晴格格!小的也不敢拦着,新知府马上就到!”
众人诧异,这新知府到的也太快了吧?前日,格格才将高文翰的事情写了折子上报皇上,圣旨还没下,怎么新知府就到了?
来不及犹疑,只听脚步声响,一人掀帘而进。红翠失声叫道:“是你?”
原来进来的人却是洛青松。他先环视了众人,看到格格的时候才停下,一脸谑笑打趣说道:“妹妹,我这知府还算称职吧?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知道妹妹这里有好酒喝,哥哥我不远千里万里的讨酒喝来了。”他一眼瞥见桌上的竹叶青,上前闻了闻,啧啧赞道:“好酒好酒!我可有小半年没喝到这么好的酒了,还是初一时,从我府内搬出一小罐康熙年间御贡的鸿茅酒,我喝了大半下去,只醉了一天一夜。”
众人听他说话口气,不免猜疑。孟子学虽去过京师,在锦绣澜也住过几日,但多半只在前院,并未见过洛青松的面。这时,不由问道:“敢问阁下贵姓?”
洛青松吸吸鼻子,拧身坐在格格身边说道:“什么贵不贵的,我就是洛青松!京师一名小小的参将,名号不足挂齿。”
店家吃惊道:“难道爷就是周天派的掌门?”
洛青松伸出筷子,旁若无人般往格格碟子里夹了一筷子开口笑,满不在乎说道:“正是正是。”
店家知道周天派弟子众多,多是商家保护神,为此很是敬重洛青松,拱手抱拳说道:“失敬失敬!”
格格开口对孟子学和钱绅介绍说道:“这位是洛青松,京师巡捕参将。”
孟子学和钱绅抱手作揖说道:“平阳士子孟子学、钱绅见过洛参将!”洛青松也虚晃了一下双手算是招呼。之后,洛青松只看着格格笑道:“妹妹来平阳玩怎么也不叫我,叫我在家好生气闷。”
格格淡淡说道:“洛兄公务在身怎比我来去自由?”只说了一句也就不再多说。
洛青松反客为主,呵呵笑道:“大家别见外,放开吃喝吧。不过我可说了,我家妹妹不能多饮酒,谁要是不知好歹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众人哑然,店家更是唯唯退下。只吃了半个时辰也就散了。
回到悦来客栈才知,洛青松竟也住在楼上,就在格格房间隔壁。格格因为明日就要启程离开平阳,吩咐大家早日歇了。好好一场酒被他搅了,红翠虽然气闷竟也无计可施,只能在心里暗暗骂娘。
哪知道次日一早,格格就被圣旨到的声音吵醒。原来是皇上下旨意来了。红翠还没睡醒,也顾不上自己,先侍候格格更衣,忙忙从楼上下来接旨。
宣旨的太监公事公办站在店中,等格格跪下,扯着公鸭嗓子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平阳知府高文翰身为朝廷命官,身兼一府之重大责任。朝廷取士乃国中大事,优选劣汰关系朝廷律法公正,更担系一国之兴衰,怎能任意自取胡乱妄为!朕对高文翰一向褒奖甚佳,再不想能做出这般贪污不法之事,辜负朕一番期望!无须押京,朕也不想听他辩解,斩立决,着艾若晴监斩!新知府由现任同知代任。钦此!”
格格伏在地上谢恩起身。此时,宣旨的和公公才笑呵呵说道:“晴格格这几日过得可好么?皇上老惦记晴格格,只让奴才回去禀告晴格格情况。奴才看晴格格这几日可有些清减了,怕是山西的饮食不怎么合晴格格的胃口呢。”
格格双手接了圣旨,客气说道:“多谢皇上惦记着,若晴这几日很好,烦公公回去禀告皇上。等处置了高文翰,若晴即刻回京,几日内就能到达京师。”
公公摇头说道:“晴格格不必回京了!”
格格诧异问道:“公公此话怎讲?难道皇上另有安排?”
公公点头说道:“皇上确实另有旨意给晴格格,专让奴才告诉晴格格,大小金川战局不利,命晴格格处置了平阳的事情,即日就去四川,一旦有事,密折上奏!”
大小金川不利?格格心内忖思,大小金川位于四川省,原是藏族聚集地。雍正年间,雍正皇帝封大金川莎罗奔为金川土司。他势力日渐壮大,不时出兵侵扰其他土司。朝廷多次下令申斥,他只充耳不闻。乾隆下令,命四川总督庆复出兵训诫。不想训诫变成了被训诫,官兵被莎罗奔打得屁滚尿流。乾隆大怒,这才改调张光泗从云南而来,围攻莎罗奔。张光泗是汉人中的翘楚,从乾隆元年间平复云南叛乱,给乾隆初年的功绩上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之后,张光泗被乾隆重用,在朝中声名显赫,权倾一时。
之前在京师,张士深违法扩建院子,皇上也没把他怎样,还不是看在老爹张光泗的面子上?张光泗虽然刚愎自用,但带兵打仗还是有一套的。怎地现在一败再败了呢?皇上实在无法,这才派兵部尚书鄂尔泰亲自出兵,张光泗待罪立功,无论如何也要把莎罗奔的人头提到京师去。
一味沉思间,却听公公问道:“晴格格可还有话么?”
格格这才从沉思中清醒,笑笑说道:“若晴在想四川的事情,不由出了神,竟忘了公公了。若晴无话,请公公转告皇上,若晴一两日内即赴四川。公公长途奔波,不如就在驿站歇息一日。”说罢,使个眼色给红翠。红翠心知,从怀内摸出银子,放到公公手里,低声说道:“给公公买酒喝。”
公公虽然嘴上连说不敢,却迅疾地将银子揣进怀里了,即时辞别格格离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