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才真叫晦气。红翠一心想要做成这笔买卖,只是气不过他的气势所以才稍稍挫一下他。不想,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憨货,竟要抢她的买卖!红翠恨恨看过去,门内站着一个二十三四岁小生,瘦瘦高高,穿着一件藏青色长袍,拿着一把折扇,慢慢地晃着。
红翠叉腰过去,站在他正前面,挑衅地看着他说:“刚才是你放屁么?找茅厕出门口往东走就是,别在这儿满嘴喷粪。”红翠恼恨他找事,所以一开口就不饶人。
对方呵呵一笑,说道:“都说红翠姑娘牙尖嘴利,陈璘还不怎么相信。今日见了红翠姑娘,果然是一张利嘴。”
他竟然认识红翠!红翠心道,多半是自己在京师名气大,被人认识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只是他抢红翠买卖,实在是饶不过。
红翠昂头挺胸,伸出食指,嚣张地点了他一下,说道:“牙尖嘴利怎么了?红翠还会打人呢?你没听说么?要真惹急了红翠,让你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怎么,怕了吧?实话告诉你,在这京师内,只有红翠抢别人买卖,再没人抢红翠买卖的。”
陈璘毫不在意,瞥眼对客人说道:“买卖自主,由不得红翠姑娘说了算。我且问这位客人,五千五百两,你当给我如何?”
那客人正要答话。红翠上前抓住客人的手臂,娇声说道:“老爷子,咱们说好的价,你说五千五百两,咱就五千五百两,怎样?”
客人看看红翠,又看看陈璘说道:“不好意思,老汉和这位姑娘先说好的价。这位小哥,还是另寻卖主吧。”
红翠得意地看着陈璘,哼了一声说道:“想给红翠斗,你再回家吃几年奶去吧。”
陈璘没有动怒,沉吟一下,开口说道:“谁回家吃奶可说不准。这凤冠陈璘要定了。陈璘出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银子!也就是说,就是要了这凤冠,可是半两银子都挣不到呢。红翠脸都变绿了,呲牙说道:“你疯了?这凤冠值这么多银子?”
陈璘依旧慢慢扇着风,从容说道:“没办法,陈璘喜欢怎么了?”
赔本的买卖红翠不干!这是红翠做买卖的唯一原则。虽说红翠很想要那付凤冠,可是到手后一文钱赚不到,要它干嘛?
客人喜欢了,虽说脸上依旧没甚表情,但脸色却温和了许多,提着箱子走到陈璘面前问道:“小哥说话可真?”
陈璘说道:“半字不假!”
客人说道:“那好,见银票交付凤冠。”
陈璘随手从怀里摸出两张银票,各是五千两,交给客人说道:“看得清楚!京师各大钱庄见票即付。”
客人接过来银票,看好塞进怀内,才将箱子交给陈璘,然后道了一声谢,径直离去。客人走后,陈璘打开箱子,好生抚摸了一番凤冠,啧啧赞道:“这凤冠真喜人,敢是前朝的东西么?卖是卖不出去了,回家放多宝格里慢慢欣赏。”
这话明摆着就是气红翠的。红翠的火儿一点一点被点燃,此时,终于爆发出来,跺脚吼一声道:“拿着你的凤冠滚出我的店去!”
相比较红翠的气急败坏,陈璘显得气定神闲。他收起折扇,对红翠作个揖,说道:“陈璘多有得罪了。红翠姑娘若要责罚陈璘,陈璘在东直门陈家当铺随时恭候。”
红翠啊呀呀叫了一声,抄起屋角的扫帚,照着陈璘身上抡起来。陈璘身形矫健,提起箱子,从屋内跳了出去。
这一上午,红翠都在想着那凤冠,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红翠长了十五岁,还没遇见这么晦气的事儿?中午吃饭的时候,她派出去查访的伙计回来禀告说,陈璘就是陈家当铺的小少爷。红翠恨得牙痒痒的,心道,陈家当铺太张狂,她得想法收拾收拾他们,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京师第一当铺。
这一天,红翠都闷在房里没出来。金缕和画屏问了几回,都被红翠挡回来了。直到第二天四更时分,红翠才肿着一双水蜜桃般大的眼睛兴奋地叫道:“陈璘,你等着,红翠来了!”
金缕和画屏吓了一跳,从床上看过去,只见红翠说完这句话,竟然倒在桌上睡着了。金缕才来锦绣澜不到一个月,对红翠的性子还不是很了解,她偷偷问画屏道:“红翠妹妹怎么了?”
画屏说道:“不用管她,她一向那样。”说罢,又倒头就睡。金缕不明所以,只好也不管了。
到早上时分,金缕起来见红翠还睡在桌上,怕她扭了脖子,这才找人将红翠抬起来放回床上。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直到第三天四更时分,红翠才睡个通透。她从床上爬起来,长长地伸个懒腰,口中说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金缕和画屏又被她吵醒。金缕才进锦绣澜,自然不敢吭,画屏可说道:“红翠姐姐,你怎么将格格的话偷来了?”
红翠说道:“好端端你提格格做什么?格格正和那小子好好亲热呢,也不带红翠出去玩。红翠不想提她。”
画屏说道:“红翠姐姐这话又说错了。要让格格听见,又该掌嘴了。”
红翠笑道:“就因为她听不见我才说么。今天红翠有事要忙,不和你们玩啊。等暗香问起来,你们就说我去当铺了。”
看她说话的谑笑样子,画屏顿感不妙。她心道,这丫头不会趁格格不在找事吧?画屏心里不放心,问道:“红翠姐姐,格格不在家,你还是安生些,别真有事,二爷扛不住。”
红翠说道:“你放心好了,我就是找个相好的玩玩。怕暗香教训我,所以我才说去当铺。看你害怕的,我又不是孙猴子,一天到晚只找事呢?再说了,满京师,谁敢找我们锦绣澜的事儿?”
画屏听听也对。寻常人谁敢得罪锦绣澜的人?红翠叫小丫头进来,洗漱一番,又好生打扮一番,最后换了一套藕荷色褶裙,饭也没吃,意兴阑珊地出门了。画屏见她打扮样子,心道,莫不是真和相好见面去了?也罢,只要她不惹事,玩一天半天算不了什么。
红翠出了锦绣澜,雇了一乘小轿,晃晃悠悠来到东直门口的陈家当铺。到门口,红翠下轿,给了轿夫赏钱,这才进入当铺。陈家当铺里有五个伙计正在盘货,账面先生坐在柜台后扒拉着算盘,一笔一笔记账。伙计忙,由着红翠进来。见没人搭理自己,红翠问道:“你们的少东家陈璘呢?”
几个伙计抬起头,见一个水灵灵的姑娘问少爷,也不知她是谁,恭敬答道:“姑娘来得不巧,少爷刚去东大门外面的当铺了。”
红翠竟坐在店中的椅子上,说道:“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找他。”
伙计诧异问道:“那姑娘来本当铺做什么呢?”
红翠从腕上卸下一个翡翠镯子,放到桌面上,说道:“姑娘我是来当镯子的,你们谁给看看,这镯子值多少银子?”
伙计看红翠衣衫光鲜,可不像是当东西的人。可人家都把东西卸下来了,他们哪有不当的道理?于是,一个伙计从柜台里走出来,小心拿过桌上的镯子,摸摸,又对着日光看看,审视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姑娘这镯子通透晶莹,可是上好的老坑种翡翠。这质地,这成色在镯子中算是极好的了。姑娘要当的话,乔儿给姑娘三百两银子。”
不听则已,一听,红翠怒了,一拍镯子骂道:“放你娘的狗屁!这镯子姑娘五百两买的,到你这儿就成三百两了?那二百两你吃了?”
乔儿再想不到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姑娘,说话如此彪悍。不过来的都是客,他们又是刚在京师开张,所以依旧忍气说道:“姑娘的话原不错。不过当铺也是要吃饭的,若姑娘买五百两,当铺还姑娘五百两,那当铺吃什么去呢?”
红翠斥道:“这么说你吞了我二百两银子还有理了?”
乔儿见这姑娘是个难缠的主儿,和气生财,也就不想和她计较,所以说道:“姑娘,你若嫌当得不公平,可去前面艾家当铺问问,能给姑娘二百两银子就不错了。”
这一下,红翠更怒了,愤而骂道:“放你娘的狗屁!艾家当铺招你惹你了?”
乔儿倒没说什么,但算账的老先生不乐意了,他放下算盘,说道:“乔儿不说话是给你面子,看你这姑娘像模像样的,怎么满嘴脏话?没一点姑娘的样子,你家人是怎么教导你的?”
红翠又骂道:“管你屁事?好好算你的帐吧。”
这一下,老先生也恼了。一怒之下,他将手中的算盘狠狠朝红翠扔来,说道:“满嘴放屁!你真是吃屎了么?”
红翠没想到老先生会来这么一出,来不及躲,竟被算盘砸到脸上,直打得红翠头冒金星,那张粉脸也立即肿了起来,火辣辣的疼。脸就是红翠的命根子,这么被人打花了脸,以后还怎么见人?她怒不可遏,上前也抓老先生的脸。老先生躲开去,她就势抓住身后的辫子,狠狠地扯开。老先生哎呀哎呀叫起来,毕竟年迈,斗不过年轻力胜的红翠。
几个伙计见先生被打,忙都上前帮忙。这个抓红翠的头,那个踢红翠的腿,三五下就将红翠掀翻在地。红翠被几个伙计摁在地上,捆得结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