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格格吩咐红翠起床洗漱。红翠身子懒怠,翻个身,依旧蜷在被窝里哼哼道:“天还没亮呢,这么早起来干嘛?”
格格说道:“这里又不是锦绣澜,由着你睡到日上三竿呢,快起来罢,万一进来人,莫让人笑话。”
红翠喃喃着说道:“笑话就笑话吧,笑话又不能当床睡。”
倒是睡着屏风外的画屏警醒,穿衣下床对格格说道:“我来吧,让红翠姐姐再多睡一会儿。”说罢,画屏伺候格格穿衣洗漱。刚收拾妥当,就听外面一阵嘻嘻哈哈声,有个清脆的女声说道:“听老爷说,这屋里住了贵客,我可得看看,贵客可在哪儿呢?”
格格心道,听说话口气,断不是屋内伺候的下人,难道是李浩的正室来了?正思忖间,就听脚步声已经停在门口,那女声冲屋内问道:“晴格格可起来了么?”
格格对画屏使个眼色,画屏忙去掀帘子。屋内格格却答道:“在呢,进来吧。”
画屏正好掀起门帘,走进来一个四十岁左右、圆脸盘、大鼻子、薄嘴巴、身材丰腴的女人。女人后面还跟了四五个女人,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看模样,长得也还算标致。后面还簇拥着十多个丫鬟,个个相貌俊俏,窈窈窕窕的很是风光。这么多女人一下子涌进来,倒像是进了贾府的大观园。
女人瞥眼一见格格,立即急步走上前,拉住格格的手,上下端详一遍格格,热情说道:“果真是京里的人物,看这模样,看这身段,啧啧,说是天上下凡的仙女,那可一点不假。晴格格这一到,可把我府内的妹妹全比下去了。”说罢,看着后面那几个女人说道:“妹妹们,你们说我说得对还是不对?”
那几个女人莺莺燕燕说道:“那可是姐姐说得对。格格天潢贵胄,自然要比我们乡下女人强。”
格格想应承几句,又不知来者何人,只得笑而不答。床上正躺着的红翠听见这般热闹,忙睁开双眼,一骨碌披上衣服爬起来问道:“这些姐姐是谁啊,只管拉着我家格格的手做什么?”
那个女人这才看到红翠,问格格道:“这位姑娘是谁啊?”
格格答道:“她是红翠,跟着我的人。”
那个女人又上下端详了红翠,也上前拉住红翠的手说道:“啧啧,哎呀呀,看红翠姑娘这小模样长得,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的,真俊俏啊。”
红翠甩手说道:“废话,鼻子不是鼻子那才怪呢。你倒是说说,你是谁啊?”
那个女人先呵呵笑了两声,然后才说道:“我嘛,贵客只管叫我董姐就好。”
后面一个女子代答道:“她是我们府的大奶奶。”
红翠哦了一声,笑说道:“哎呀,原来是董夫人啊。不好意思,红翠就一张快嘴,您可别介意。”
董氏说道:“红翠姑娘客气了。”她一眼瞥见格格还站着,忙过来拉着格格的手说道:“快请格格坐下。您这么站着我怎么担当得起?倒好像是我来了,贵客受拘束了似的。我丑话先说在前头,到我家来,谁都别和我客气。谁要是和我客气,就是看不起我这张老脸呢。”
格格被她拉着坐下,一时半会竟说不上话来。她冷眼旁观,心道,这董氏嘴可真利索,真真是一个精明伶俐人。其他不说,就昨日见邢俸那样子,就知道董氏不是省油的灯。那几个女子,装扮妖妖娆娆。表面上对董氏恭谨得很,实际上,行色举止之间多带不满。如果她猜的不错,这几个女子应该是李浩的妾室了。
红翠随意拢拢头发,洗把脸,看到那几个女子问道:“这些姐姐长得挺好看,董夫人介绍一下呗。”
董氏听红翠夸她们,脸上哈哈一笑,说道:“红翠姑娘真会看,这些妹妹可是我家老爷精心挑选的人,长得丑了怎么成?”说罢,从左到右介绍道:“第一个是我们家的花大妹妹;那一个是我们家的明二妹妹;中间那个是我们家的袁三妹妹;这个是史四妹妹;最后一个最小,去年才进门,今年只有十七岁,是我家老爷最喜欢的冯五妹妹。”
冯氏毕竟年轻,仗着受宠,得意笑道:“老爷怎么喜欢我呢?我可没看出来。不过谁不知道夫人把着咱家的银子,那才是最最厉害的,姐姐们说是不是啊?”
五位妾室中,明氏和袁氏性子比较暗弱,皆不敢吱声。只有花氏、史氏同声说道:“那可是呢。外人只道老爷厉害,府里人的眼睛可都亮着呢,夫人才是我们府的管家人。”
董氏受了排挤,脸上依旧笑呵呵,摇手说道:“妹妹们可别说笑了,眼前可有贵客在呢。我们还是想想,晚上怎么招待贵客吧。要我说,我们凑份子,每人拿出一份银子,让厨下准备一桌好席面,摆在咱这后院。这时节,天气不冷不热,我们借着那亭子,边喝酒边聊天,你们说可好也不好?”
她们五人还没说什么,红翠先第一个叫好起来。这时,格格才找得机会说道:“夫人千万别客气!若晴贸然来访,住在府内,多有叨扰。若再摆宴请客,让各位姐姐破费,若晴实不敢当。”
董氏拉着格格的手说道:“格格千万别跟我们客气。格格大驾光临,我们喜欢还来不及,怎么敢说叨扰?这客是定然要请的,格格要是不来,可是看不起我们么?”
格格怎么会说看不起,只得又说道:“若要请客,这东道可要若晴请如何?”
董氏连连摇头说道:“万万使不得。格格大驾光临,倒要格格破费银子,我们老爷的脸往哪儿搁?不说其他,就府下的人都要骂我不懂事呢。”
说罢,董氏又对她们几个说道:“你们说呢?”
话说到这份上,她们几个虽然不愿意破费银子,也只好忍下来。此时,格格也不好再强争,只好说道:“让夫人费心了。”
董氏格格笑着站起来,说道:“这可就对了。我说,我和五位妹妹一人出一两银子,凑成六两,让厨下买些好酒好菜,单做一桌好席面,我们这就算为格格接风洗尘了。”
小冯氏不满说道:“夫人这话错了。夫人是什么身份,我们是什么身份?黄桃去年才进门,到现在也就四五个月光景,月银还不到一两银子,还有各种支出费用,哪儿攒的下一两银子?要依黄桃说,既然各位姐姐妹妹进门有先有后,就该按进门先后出份子。夫人最大,自然要多出一份子,往下依此递减二百文,这样才算公平么?”
红翠听了哈哈大笑。众人不知她笑什么,问道:“红翠姑娘,为何突然发笑?”
红翠手指点着董氏说道一千文,又点着花氏说道八百文,明氏六百文,袁氏四百文,史氏二百文,最后点到冯氏说道:“红翠笑小姨太果然会算账。这么依此减下来,小姨太可就要吃白食了。”
画屏一听,果然是呢,心下也吃惊冯氏会算账。而红翠呢,自然精明,冯氏的小算盘被红翠一下就戳穿了。
不过,冯氏反应淡淡的,笑说道:“都被红翠姑娘猜到了。黄桃年纪小,手边也没银子,不比这些姐姐,进门时间长,手里都有些私房钱。按说为格格接风洗尘,黄桃自该出一份子,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黄桃手里没有,要黄桃怎么出这份子呢?”
一两银子对格格来说不算什么,可是格格心道,这是人家的家事,她却不好掺和,所以静观其变,看董氏如何对付。
话说姜还是老的辣,董氏说道:“黄桃要这么说也错了。咱府内,一妻五妾,哪个不是伺候老爷的?要说起伺候老爷,你们哪个不比我伺候得多?平常老爷亏待你们哪一个了?有伺候的,就有得钱的。说来我老了,也不愿意管闲事,不过心里可亮堂着呢。谁比谁拿少了?”
这话说得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字字带刀,逼着她们几个无话可说。最后,还是明氏开口劝解道:“夫人说得不错。毕竟格格天潢贵胄,来我们家可是我们家天大的面子。这东道肯定是要请的,只是怎么请,要定一个折中的法子。”
冯氏气道:“你们说怎么定?你们都是大,只有黄桃小,自然你们说啥就是啥了。”
明氏想想,说道:“夫人身份在哪儿搁着呢,和我们出一样的份子,确实有些不合适。依青萍说,夫人依旧是一两银子。我们几个也不说谁大谁小,都出五百文如何?这样凑起来就是三两五百文,可是慢待格格了?”
格格说道:“什么慢待不慢待的?全凭夫人做主,若晴自然无话可说。”
董氏点头说道:“就这么着吧。过会儿,把银子都交给邢俸,让他采办东西去。”
冯氏哼道:“邢俸?怎么不交给李金呢?这三两银子,到他手里,估计只剩下一两半了。”
董氏只装作听不见,笑呵呵又和格格说了几句客套话,依旧带着她们几个出门而去。
格格看着她们几个窈窈窕窕出门,慢慢说道:“我们有好戏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