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武用正在劝解静芳牺牲一下,那静芳好生难过,过了好半天,才擦泪说道:“我虽是女子,也知大义。你要走,须要保重,借着这菜蔬老酒,静芳本拟为夫唱歌饯行,但恐门外耳目甚近,不便明歌,这里可有纸笔吗?”
武用巡视一番,这里小小山寨,多是武夫,何来纸笔?无奈,静芳从头上取下金簪,沾着酒,在桌上写道:(柳摇金)骊歌一曲开琼宴,且将之子饯。武郎呵!你离去心坚,不辞冒险,浊着一杯劝,料着你食难下咽。武郎武郎!你莫认作离筵,是我两人大纪念。
(帝子花)燕婉情你休留恋!我这里百年预约来生劵,你切莫一缕情思两地牵。如果所谋未遂,或他日呵,化作地下并头莲,再了生前愿。
(学士巾)武郎呵!你须计出万全,力挽败势转。若杀不回来呵,休说你自愧生前,就是依也羞见先生面,要相见,到黄泉。
静芳写着,武用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口中接连赞美,看到末两阙,连他自己也眼红起来。及至写完,酒干字尽,静芳尚粉颈低垂,默默不语,好一歇抬起头来,已似泪人儿一般,勉强说道:“班门弄斧,我夫莫笑。”
静芳如此动情,惹不得武用也柔肠百转。寻了半日,从怀中摸出一帕子,替静芳拭泪,一面对她说道:“字字沉痛,语语回环,不知道卿有如此捷才,真不枉我武用结识你一场。”
静芳又谦虚了一番,两人说了些柔情蜜语,隐隐听得外面巡更的更夫当当当敲了两下。此时,武用惊道:“夜已深了,快收拾睡罢。”也不吩咐喽啰,径将残肴冷酒,搬过一边,随即睡下。
次日起来,盥洗才毕,但见窗棂外面,已有人前来探望。静芳开门出去,那探望的人,都扬长走了。武用悄悄对静芳说道:“耳目又来了。”静芳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武用说道:“不要紧的,我自有计。”当下,武用装作无事一样与静芳对坐,吃点心喝茶。武用大谈特谈,津津有味。时不时有拍案击打声,痛骂声,远远传出室外。喽啰们不知其事,忙忙过去窃听,前一套说话,无非是说些调侃戏谑的儿女话,后一套说话,是骂及正妻陈氏。一会儿喜一会儿怒,喝了茶,却似酒醉后的狂言。不一会儿,竟呼叫肚痛难忍,连呼要进茅厕。耳目急忙避开,武用出门来,捧着肚子,直往无人处走来。
喽啰们以为静芳还在房中,他也不会使什么诡计,之前又说自己爱闹肚子,多不以为意,只紧紧地看着静芳。谁知又过了一个多时辰,还是没见武用出来。喽啰们急忙去武用钻去的地方寻找,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原来,这却是武用和静芳商量的金蝉脱壳之计。他让静芳留下,自己却从无人处逃离走远了。谢武闻知消息,气急败坏,可也无计可施,只得把静芳抓来锁好,自己依旧按照原计划实施去了。
这边且说武用偷偷下山,幸好此时已到最后一寨,并无其他寨门拦着。武用下了虎头山,遥见那面营寨内,和亲王弘昼依旧高搭戏台,在上面演戏演得热闹。他眉头一皱,心道怎么再想个法儿过去才是。他躲在山坳处,正在苦思计策,忽听得前面草丛沙沙声响。武用悄悄过去,正瞥见有人对着山谷撒尿。武用计上心头,捡起一根拳头粗的棍子,对着这兵士就是一闷棍。这兵士哼一声,倒在地上晕过去了。武用走过去,剥了兵士的戈甲,穿在自己身上,这才慢慢出来。
戏台周围热闹喧天,兵士都在盯着戏台上看,倒也无人注意他。武用悄步上山,避免惹人盘问。忽听有人叫道:“老赵,撒泡尿还要跑恁高?”
武用不敢转身,怕他识得自己面目,只好装腔说道:“老赵怕羞,正要躲到没人地儿才能小解出来。”
那兵士哈哈大笑,不再询问。武用急忙快步离开,七转八转,急急上山到自家寨门前。
那日段勇被众宠妾哄得飘飘然如腾云驾雾,正在寻思怎么灭掉官军好自立为王,恰此时闻听喽啰报说军师到。这一下,可把段勇乐坏了。军师离开了这几日,段勇几乎要疑他假作救援,实要投奔虎头山。今日听报说军师回来,正好相助建功立业,心中好不欢喜。
此时,段勇也顾不上自己寨主身份,竟亲自迎出门外,紧几步上前握住武用的手说道:“军师,为何这日才回?本寨主想你想得好苦!”
武用却惭愧道:“武用实在对不起寨主,原想联合虎头山,共同打退官军。谁知道谢武绑架武用,竟要挟武用投靠虎头山。武用怎是那种忘恩负义之徒,少不得想了一个金蝉脱壳之计,才算逃回来。”
此时,武用才把谢武如何使计绑架了自家妻室,他又如何设计让正妻逃脱,却把静芳留下。段勇听说后,又急忙握住武用的手道:“实在是委屈军师了。以前的事情不用再提,仙道也升天了。前日,喽啰报称在山下看见仙道的头在树上挂着,想必是已经脱离肉胎,升入仙界。今日你我重聚,少不得要听从军师吩咐,好好做一番大事。事成之后,本寨主不吝赏赐,任军师选择。”
武用却淡淡道:“寨主真要听从军师计策?”
段勇哪晓得武用心思,只道之前军师曾说要联合谢武抵抗官兵。此时回来,也望能做这样的计策。这几日,段勇一门心思都是皇帝梦,在寨中,左也是一个皇帝陛下,右一个也是臣妾臣妾的满嘴叫,他却像被灌了迷魂药一般,迷迷糊糊地异想天开起来。今日重见到军师,正想和军师好好讨教一番,如何制服官军,夺取天下。于是,段勇忙道:“军师说甚,本寨主就听甚,要有半点违拗,愿遭天谴,火烧山寨,人头落地。”
武用这才说道:“依武用的意思,寨主还是趁早降了吧。”
段勇脸色大变,忍了忍,好不容易才做常态一样问道:“军师说什么话?此时正要和军师好好商量计策,和官军比拼一番,赢得天下,你我共享,怎地说出这种自丧志气的话呢?”
武用说道:“此日不比往日。往日,两家山寨联合,或者还能抵抗官军一番;今日,谢武决定要投降官军,我们双蛇山不过五百号人,如何与官军抗衡?何况失去虎头山,我们如同两翅被斩了一翅,断了一翅,已成败像,何必白白牺牲众多弟兄的性命呢?”
段勇撕破脸皮,大怒道:“感情你已经被谢武那厮收买?这会儿可是为他做説客来的?”说着,他指着武用连连骂道:“好好好,我明白了,想必谢武绑架你的静芳,此时你却为了救回静芳,专门来坑害我的。你这忘恩负义的家伙,想当初你落魄时,谁将你携上山来,交付你重任,领着这众多兄弟?双蛇山上,你也算是一人之下,百人之上了,还有什么不满足?区区一个女人,山下多的是,你要脚大的还是脚小的、脸胖的还是脸瘦的、能生儿子还是不能生儿子的,我叫喽啰下山,随便绑她三五十个来,还能缺了你的?这会儿你却如此小肚鸡肠,能成什么大事?”
眼见寨主越发误会武用,武用再多说也真无用,只好摇摇头,长叹息一声,借口疲乏,回房间休息去了。段勇却还在发泄心中怒火,对着众喽啰喊道:“早死也是死,早死早投胎!我们双蛇山的弟兄可不怕死,大不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今日官军围攻双蛇山,我们索性反了拼个你死我活。仙道说了,打退官军,我就是皇上。到时,我们大秤分金银,大把抓女人,不比在山上痛快?”
众喽啰群情激昂,一溜儿拜倒地下,齐声高呼:“寨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双蛇山正在紧锣密鼓商议反了朝廷,对面虎头山却在商量投降朝廷。这夜,谢武派王广建下山拜见和亲王。和亲王和公子、洛青松在帐内见了降者。那夜洛青松不放心公子,特意从京师赶到双蛇山。他与和亲王原本熟识,这几日又是唱戏又是喝酒,越发亲热起来。
和亲王坐了首座,东西两侧分别坐了公子和洛青松。王广建袒胸露背,背上插着几根柴木棍,也学廉颇‘负荆请罪’的样子,双手高举着降书,慢慢跪走到帐内。
三人看着他把降书递上来,嘴里说道:“小喽啰王广建奉我家寨主之命,特来投递降书,特请王爷查看!”
洛青松把降书递上,交给王爷。王爷打开来看,上面无非写着,虎头山寨主谢武做事不良,占山为王,王师一到,愿意归降之类的。
和亲王看完降书,开口说道:“你家寨主要降,本王自然欢迎之至,不过你家寨主也得显出些诚意来表白心迹。”
王广建心思机灵,忙问:“不知王爷要我家寨主怎么做?”
和亲王哈哈笑道:“本王围困双蛇山也有一段日子了,听说你家寨主和双蛇山寨主以兄弟相称,目前本王听人报说段勇不知天高地厚妄想称王?回去禀报你家寨主,看他诚意做事吧。”
王广建心道,这就是说要寨主攻下双蛇山,拿下段勇的人头,以此作为晋见之阶呢。这件事大,须得回去和寨主商量,于是,开口说道:“小喽啰这就回去禀告寨主,半日内给王爷准信。”
和亲王挥挥手道:“本王等着看你们好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