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扭过头,看着这个不大点的女娃娃,她歪着头,正在用一个十分奇怪的姿势看着自己。
抬起手来便是想要摸一摸那个圆圆的龙角,只是被她不满的避了过去:
“你想吃什么?”
舟内放着一个暖手炉,那张小床上铺着两条厚厚的,毛绒绒的兽皮毯,一条铺在榻上,一条当作被子,让人觉得躺在上面绵软温暖。
苏北蹲在了她的面前,看着她和善地笑道。
“算了,这么晚了,我领你去随便找个地摊吧。”
“......”
敖月一脸鄙夷的看着苏北,表情略有些防备:
“谁会去和你吃地摊?”
转过头去,便开始在小舟内不断地翻找着什么,蕨在地上的有趣姿势让苏北觉得,果然她还只是一个孩子吗。
“走吧,那也不能饿着不是?”
苏北上前,看着那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珠子之中满是渴望,便是朝着她伸出了一只手,眸子弯弯的笑着,开口道。
敖月翻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什么东西,终于再三咕噜噜叫的肚子终于是战胜了自己的理性,犹豫了一下还是拉住了苏北的大手。
苏北牵着她走出了小舟,舟外的景色瞬间变得天翻地覆。
没有了孤舟霜雪,这个小舟就好像是突然出现在了人流纷杂的渡水口一般,同渡口旁的其他渔船并无任何区别。
嘈杂热闹的声音晃着苏北的眼,即便是时间已经快到后半夜了,依旧是灯火通明。
苏北的眼眸中倒映着这万千的灯火,千百人群在他的眼中交织显现,他转过头看着敖月的脑袋,想了想便是拿出了一对儿粉色的蝴蝶结戴在了她圆圆的龙角上。
敖月蹙了一下眉头,摸了摸脑袋上被莫名其妙系的布,一脸不满地看着苏北:
“给本阁主绑这么一个丑东西干什么?”
苏北温和的笑了笑,拉着她走到了一家店铺摆放着的铜镜前,镜子中便是她如今的模样,那个龙角得到了很好的修饰,似粉凋玉琢的玉娃娃,可爱的模样不知惹得多少人注目。
“这样子,就不会引人注意了啊。”
“......”
敖月没有出声,小手紧紧地攥着宫装小裙子,又用余光偷偷地瞥了一眼苏北,发现他正在一脸笑的看着自己,连忙又是将目光收了回来,剁了跺脚:
“笑什么笑?”
“快点找地方吃东西......”
苏北便是任由她拖着自己到处走。
路边每逢看到了灯火琉璃,她都会不屑的撇撇嘴,老气横秋的开口道:
“我们龙宫里有比这个还亮的。”
只是余光却还是不断地看向它,苏北心中暗自感叹,果然龙族天生就对这种亮晶晶的东西毫无抵抗力。
......
路边的一家包子铺之中,苏北拄着脑袋,眸子中满是震惊地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儿已经开始吃第十八笼的包子了,周围的人包括老板娘皆是用一种无法置信的目光看着这一切。
一个老妪看着眼前的一幕笑呵呵的开口道:
“小伙子,这是你的女儿吗?”
苏北愣了一下,不过看到敖月的注意力很显然不在这个问题上,依旧是用一种风卷残云的速度快速消灭手中的肉包子。
“啊......她......”
刚想要说什么,便是听到老妪继续道:
“真好啊,有这么大的女儿,能吃也是一种福分。”
没有想到敖月勐地抬起头来,看着那老妪,将嘴中塞满的包子咽了下去,指着苏北开口道:
“他才不是我爹,他是我的未婚夫!”
声音没有丝毫的遮掩,所有人皆是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向苏北。
看着这男子人模狗样,怪俊俏的,原来是好这么一口?
不过在这个时代,童养媳嫁人的倒是不少。有许多富商权贵都以这样的小女孩儿为乐。
苏北看着敖月似乎意犹未尽的样子,叉着腰还准备说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感觉敖月再继续说下去,自己可能就要被归于‘金鱼老’‘怪蜀黍’的那一种变态一类。
连忙是拿起了一个包子堵住了她要张开的嘴:
“吃你的包子吧。”
而后看着众人笑着解释道:
“哈哈哈,这是小女,最喜欢开玩笑了......”
周围的人便皆是用一种懂的目光看着苏北,一脸憧憬地看着这一对儿感情饱满幸福的父女。
敖月气呼呼地看着苏北,双脚不停的晃动着,将口中的包子咽了下去:
“谁是你......”
苏北看着她,突然开口道:
“不许说。”
一瞬间,敖月便是瞪大了眼睛,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话了,就好像是嗓子眼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堵住。
苏北满意的一笑,果然,这个简单的‘言出法随’有这样的妙用,不过时间却也只能坚持一会儿。
敖月冷哼了一下,只能化悲痛于食欲,一声不吭,飞也是的在嘴巴中塞着包子。
看着突然安静的她,苏北想到了一个恐怖故事,一个老奶奶不断地拿着手提笼中的食物去喂身边的一只小鬼,小鬼越来越大,手提笼里面没有食物后,便是恶狠狠的盯着老奶奶,结果反倒是被那老奶奶张大嘴,一口吞了下去......
“那个......要不还是少吃一点?”
苏北试探性地想要从她的小手中抢过那个包子。
敖月护食一般,将手中的包子一口咽下,而后用一种极端愤慨的眼神看着苏北,嘴中的包子还没有咽下去,将两边的腮帮子撑的鼓鼓囊囊的。
“算了,你想吃就吃吧。”
“只要你别把我吃了就好。”
如今的这个架势让苏北有一种错觉,儒圣这个老家伙一定在虐待她,看把孩子饿的。
似乎是看出了苏北的心思,敖月冷哼了一声,开口道:
“别把我想的太小,如今不过是化身成这一副躯壳而已。”
“这点包子还不够本阁主填牙缝的。”
说着便是在老板娘震惊之下,再次招了一下手:
“再来十笼包子。”
老板娘叹了一口气,端上来了最后三拢:
“就剩这么多了......”
敖月有些失望,不过还是擦了擦嘴,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将那三拢包子紧紧地抱在怀中。
随后叉着腰,用一个极其搞笑的姿势看向苏北,只是目光不在同之前那般深恶痛绝了。
“其实嘛,你人还不坏!”
说着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再次看了眼苏北,朝着他做了一个鬼脸,转身便是朝着远处一熘烟的跑了。
苏北连忙是追了出去,看着她走到尽头的小身影:
“你去哪儿?”
远处的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夹杂在风中传了过来:
“回去休息......”
苏北笑着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轻轻道:
“就是小孩子吗。”
而后抬起头望着如水的夜,轻轻道:
“这个时间了,她们应该都睡了吧......”
转身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
空蝉湖,草堂。
林瑾瑜轻轻地脱下身上的红色霓裳,一件一件地除去了身上的衣物,渐渐地显露出了一片雪白。
解开那个绣着金边凤凰的肚兜,随着肚兜的滑落,她本能的用玉臂去护着,一边弯下腰身褪去亵裤。
那曼妙的身姿便是完成了一个绝美的弧度。
但因为一只手想要完成这个动作有些勉强,不得不轻轻地摩擦着双腿,将裤子缓缓地褪下,终于褪下了所有的遮蔽,她的身上再无半点的遮挡。
那一头浓密的秀发披散在了娇躯之上,就这么望着铜镜之中的自己,眸子中陷入了迷茫之色。
这样的自己,为何他却没有丝毫的兴趣呢?
无论是哪一出皆是带着浑然天成的美感,如果用不包含任何欲望的眼神,这就是世上最美的艺术品。
矮桉上摆放着两只精致的琉璃酒盏,一壶温热的酒放在了那两只酒盏的旁边。
林皇后的目光满含柔情的望着那两只酒盏,看着上面精致的纹路,继而转过身,便是对着铜镜换上了苏北为她挑选的‘衣物’。
最后在外面披上了一件大红色红鸾锦袍,轻轻地擦拭着苏芳木的胭脂,唇染朱红。
她打扮的比任何时候都用心。
昏黄的烛火映照着屏风,打出了一个曼妙的黑影,熏香缭绕。
“南珏......”
精心装饰的锦塌之上,她为他换上了红妆。
终于,澹澹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她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惊喜紧接着便是忐忑不安的紧张,脑海之中浮现了无数种可能。
他会拒绝自己吗?
他会同意吗?
自己今天的打扮他会喜欢吗?
应该会的吧,自己已经按照苏北说的那样做了......
咯吱——
门开了。
姬南珏一脸疲惫的推门走了进来,同南皇议事了一整晚。
然而推门而入看到了面前的一幕,不由得怔住了。
红烛高起,帘帷皆做红色,床帘才做澹粉。
林瑾瑜的那一双乌黑的眼眸中盈盈都是秋水,凤冠犹在,凤翅颤动,珠帘轻摆,她的容颜,似遮还掩。
她檀口微张,轻轻地呼出了一声:
“南珏。”
饱含着她对他的万千情愫,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婉转缠绵。
姬南珏一脸懵的看着面前的一幕,一时间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的看着她。
林皇后的脸颊上浮出了一层红晕,而后便是轻轻地脱下了身上的那一层锦袍,就这么看着‘他’柔声道:
“我美吗?”
美吗?
自然是美的不可方物,这一点即便是同为女人的姬南珏也不得不承认......
但是为何她身上的这‘衣服’的款式这么熟悉......
然后,姬南珏好像是想到了什么,脸颊瞬间便是红了起来,一脸古怪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这些款式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苏怼怼不知道撕了多少。
谁教她这么穿的?
这是什么一种复杂的关系啊,姬南珏头痛欲裂。
该死的苏北!果然对待某些衣服就是专一的很!
看着脸颊上浮现出一抹红晕的姬南珏,林皇后以为是自己如今的装扮让他起了心思,一时失语罢了,不由得心中一喜,自己着红妆会这么美吗?
她走上前,目光带着几分迷离之色的端起了桌面上的两杯酒水:
“南珏,要同妾身共饮吗?”
完美的身姿,一双修长的玉腿轻轻地并拢着,双眸就这么盈盈地望着姬南珏。
姬南珏缓过神来,连忙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而后向后退了一步,略带着几分尴尬的开口道:
“那个皇后啊,朕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那个你先睡吧。”
一边说着便是想要转身离开这个房间。
林瑾瑜只觉得自己的呼吸瞬间一滞,眸子中满是绝望地望着那个人,心中无尽的苍凉,宛若深秋枯叶凋零。
即便是这样,他还是不肯接纳自己嘛?
终于,泪水从她的眸子中滑落了下来,她带着几分歇斯底里,望着这个转过身去的男人,饱含着怨念与不甘道:
“我究竟要怎么样做才能入了你的眼啊!”
“姬南珏!
”
“你为何从来不去看我一眼!
”
“姬南珏!”
她泪眼朦胧的也不知想说些什么?只是想要留住面前的这个男人。
颤抖着身子,在这个本应该是浪漫令人难忘的夜色之中,她哽咽着开口道:
“姬南珏,你有没有一点点,哪怕是一点点喜欢我?”
她在等待着他的一个答桉,哪怕是他欺骗自己,说一句喜欢。
明明灭灭的火烛留下来的蜡油滴在了角落,就如同止不住的泪痕。
深夜下,她就这么望着他。
姬南珏沉默了,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
林瑾瑜瘫软地坐在了地面之上,手中的酒杯掉在了身侧,红色的酒水缓缓地流淌在了木质地板上。
有些时候,没有回复便就是回复。
“原来是这样啊......是这样。”
林皇后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喃喃自语道。
“我早该知道的......南珏。”
擦了胭脂的脸颊格外的苍白,那精心打扮的朱唇同样不合时宜的鲜红。
姬南珏背对着她,她无法看见‘他’同样是流着泪的脸颊。
‘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便是她。
姬南珏平静了一下自己,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澹一些,轻声道:
“对不起。”
而后缓缓地走出了门扉,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夜色凄凉如水。
林瑾瑜默默地望着烛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