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 雨下得很大, 二耷匍匐在破旧的木板车上, 勉强用捡来的肮脏塑料布罩住自己的脑袋和身体, 扭曲变形的腿上传来一阵又一阵渗入骨髓的酸疼。他麻木地看了一眼表皮发黑,瘦得触目惊心的小腿,没有多理会, 只是用双手撑着木板车,艰难地拖着自己到大厦的墙角根避雨。
每到阴雨天,他的腿上的旧伤就会作怪,痛着痛着也就习惯了,只是午夜梦回, 有时仍是惊悸地从那一天被活生生打断腿的“噩梦”中惊醒。
他的这双腿是佟爷亲手抡着锤子敲断的, 佟爷说, 这崽子长得俊, 就要做得“艺术”点, 大姑娘小媳妇才会怜惜, 大把地给钱。
雨如瓢泼,像是密匝的白线缝织在天地间,以前写作文时,语文老师偶尔会表扬他的遣词用句……
二耷用力眯了眯眼, 甩去不合时宜的回忆。
“艹,这雨下起来没完了!今儿又特么挣不足数!x的,你说你白长一张小白脸,咋就不会说点好听话?!学学人家毛子他们, 连哭带唱的,你这贱骨头发痒了,非得我给你两下子才会哭啊!我告诉你,赚不足数……”
早就缩在角落里看场的狗哥,骂骂咧咧地抽着烟,说着说着就抬腿踹上来。
偶尔有几个路人匆匆跑过,看到有人在揍乞丐,也忙拐弯避得远些。
二耷努力把自己缩成团,躲开要害,挨上几下,狗哥顺气了也就不打了。他刚被抓到这拐子乞丐帮时跑过,反抗过,除了被打得更凶,也让佟爷赏了他这双扭曲的断腿。
大厦的led广告墙上换了一支新的广告,狗哥喜欢的那几个妞不见了,换成了一个英俊少年的歌舞表演。强劲的音乐透过雨幕仍然激动人心,那个少年在巨大的屏幕上做出眩目的舞蹈动作,最后的镜头是他那张英俊无比的脸庞冷冷地笑着,吐出一句:“我是戚北,来给我加油!”
接着就是一长串《偶像炼制》的字幕广告。
狗哥又狠狠踹了二耷一脚,自己也累了,气咻咻的,无聊地扭着脖子看着头顶的新广告,不忿地骂着:“#¥%,尽他妈是小白脸子,卖骚卖屁……咦?二耷,你和这戚北倒是长得有点像哈?哈哈哈!不过人家能唱会跳,就算讨饭特娘的也比你卖惨强百倍啊!”
二耷缓缓抬起头,拭去嘴角蹭破的血和泥,楞楞地看着屏幕上光鲜亮丽,英俊而冷酷的少年,悄悄缩了缩干瘪畸形的小腿。
他怎么和……戚北比?人家是闪亮的明星,他是地上的烂泥。
但不知为什么,那个叫戚北的明星悄悄被他印在了脑海里。
再后来,从一张旧报纸上,二耷看到了戚北的报道【戚北父母控诉儿子不孝,戚北原名戚南星,出生于……】
戚南星!
他的眼前一阵发黑,从记忆的最深处挖出了那个妈妈为他起的名字。他颤抖着,如饥似渴地一字一句地读着这篇新闻,戚北是戚南星?!南江小县城的戚家,县二中偷了人家的东西,离家出走……不,不,不!
二耷眼珠发红,只觉得脑门的血管突突直跳,不对,不是这样的,他没偷东西,他不是……不,不对!
他的名字不是什么佟爷取的狗屁名字“二耷”,他才是戚南星!
妈妈说,在他出生的时候,南天的星星亮得耀眼,一闪一闪的,所以给他取了这个好听的名字,这是妈妈在这世上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了。
他含糊不清地呜咽着,紧紧扯着那张报纸,原来,连这个被遗忘的身份都已经被人夺走了吗?
泪水根本无法停止,好多路人皱着眉头驻足,多少留下点钱,那一天,他意外地收到了远超以往的收入。狗哥喜得露着发黄的牙花子,一把将钱塞进自己兜里,难得地赞赏了一句:“你特娘这招好,哭,使劲哭,惨了才有钱么!嘿嘿嘿……”
二耷的眼泪似乎已经在那一天流干,他楞楞地蜷缩着,怀里揣着那一小张被他撕下来的,有关戚北的报道。
一个模糊的念头突然生了出来。
他要去找这个人,他要去找戚北,告诉他:我才是戚南星。
逃离很难,找人更难,就算找到了,人家根本也不会信不会理,要是真的信了,说不定他的命也就到头了。
二耷的神智很清醒,但他下定了决心要做这件事,也许会死,那又怎么样呢?他连自己都丢了,现在这日子活着和死去又有什么区别?
从那一天起,想讨回“戚南星”这个身份的二耷似乎找到了人生的新目标,他用尽一切办法,不要一点脸皮地讨要,悄悄藏下了一点钱。终于在某一天狗哥喝多时,找到机会逃离了这个困住他七年多的,地狱般的噩梦。
他没有身份,更没有身份证。只能捡垃圾筒里的食物,和野狗野猫抢食,睡桥洞,扒货车……历经无数的艰难困苦,用了整整半年多,才终于走到青棉市。
然而,那位忙碌的明星“戚北”身边,总是有无数的粉丝或是警惕的保镖,他根本没有办法靠近。
他想,他快坚持不住了。但是,在短短人生的最后时刻,他还是希望让那个人知道,他——才是真正的戚南星。
终于有一天,他找到机会,豁出命去,让自己滚到了疾驰的车轮前。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车子险险停住,到底还是撞到了他。
肋间剧烈的疼痛,额头上鲜血流下。
有人从车上走了下来,嘈杂的人声中,他透过血色,看到那个英俊少年走到自己跟前蹲了下来。
二耷用尽力气伸出自己的手,颤抖着抓住了戚北的裤角,努力睁着眼睛,含糊地,低声说:“我,我才是戚南星。”
疼痛和晕眩袭来,眼前顿时漆黑。
大概一切都结束了吧?戚南星轻松地放任自己沉睡过去。
***
戚南星闭着眼,温暖的光却仿佛透过遮挡照耀进来。
身下温暖而舒适,柔软的布料让他忍不住轻轻蹭了蹭,不想醒来。
有人在耳边低声说着什么,他沉默着,终于缓缓睁开眼。
“很像吗?”一个英俊的年轻人站在床前,打量着他,转头问旁边那位看上去就是上流人士的先生。
戚南星睁大眼,盯着那个年轻人,他知道,这就是用了他身份的明星——戚北。
“从五官上来说,有七八分像,但是气质上差别很大。”那位先生温和地笑着,看了看两个年轻人,评价十分中肯。
戚北挑挑眉,冷漠地望着床上脸色煞白,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的“戚南星”,突然绽开了一丝诱惑的笑容,他说:“我是戚北。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吧!”
直到顺利成交,戚北和那位俞先生愉快地走出房门后,戚南星还在晕眩中,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
戚北给的条件太诱人了——帮他恢复身体健康,给他一个新的身份,仍然可以使用戚南星的名字,外加一笔巨额的身份使用费。
而他所要做的,就是把自己曾经丢弃的身份继续让戚北用下去,然后对着戚北发誓保密,就算完成了交易。
虽然这个条件好得太离谱,完全不像他预想的,就和电视里演的那样,因为利益冲突或是知道太多要被“灭口”,戚南星还是答应了下来,也许是因为戚北的眼睛太“真”,虽然冷漠却没有一丝虚伪。
戚南星用沙哑的嗓子低声发誓,诚心正意,戚北盯着他的眼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他笑得就像是春天烂漫的山花,戚南星只觉得一阵脸红心跳,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隐约中似乎听到那位戚北在说:“放心吧!他发自心底的守密誓言,加上一点心迹暗示锁印,保证不会有疏漏。这孩子不错,多给他点报酬吧……”
戚南星在那间私人疗养院里住了下来,虽然不能见客,但天天都会有最新的报纸和杂志给他解闷。
住院做了一系列检查后,俞先生单独找他谈了一次话,商量关于他腿上陈年旧伤的问题。
俞先生说,他的腿上的陈年伤很重,当时又没好好接骨,已经畸形。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保守治疗,尽量复健,有30%的可能可以让他重新走路;另一个则是打断腿骨,重新接骨,接驳神经,很有希望恢复正常人的腿部功能,但恢复期间需要承受巨大的痛苦。
“……戚北让我对你说,希望你有足够的勇气面对崭新的人生。”俞先生最后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选择重新接骨。”戚南星没有一点犹豫,选择了后者。
他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痛苦早已是他的习惯。
俞先生深深看了他一眼,轻声笑道:“别怕。好孩子一定会有一个好结果。”
接下来的治疗相当痛苦,戚南星咬着牙忍了下来,疼得冷汗涔涔,湿透枕巾的夜里,偶尔似乎会有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入梦来,那个时刻总会有奇妙的暖流在身体各处轻轻流淌,伤处也总是会又热又痒。
大笔金钱砸下,五个月后,在医护人员精心的护理下,戚南星腿上骨伤竟然痊愈了!
他颤抖地摸着自己伤痕累累,也比正常人瘦上一大圈的小腿,在医生的鼓励下站了起来,护士们惊叹的掌声响起,他流着泪重新迈出了自己人生新的一步。
在出院前,俞先生和戚北又来了,这一次戚北拿来了一张报纸,上面的头条是【xx警方破获特大拐卖残害儿童案……逮捕头目佟xx,陈xx……】
“帮个忙,”戚北说,“拍一张照。”
戚南星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哭泣,扯出一个笑容,他什么也没问,只是用力点头,说:“好!”
“噫——别笑了,比哭还难看。”戚北皱着眉说,“办完这件事,你先去好好读几年书,然后去各地或是国外走走,开开眼界。如果毕业后有兴趣混娱乐圈的话,我提供你一份不错的职业,当我的替身怎么样?活少钱多,待遇从优。”
戚南星伸出小指头,一边抹去怎么也忍不住的泪,呜咽着承诺:“好。”
戚北嫌弃地看看他的小指头,也伸出一根指头勾住了他的。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in丽人】杂志215期之钻石单身汉分析:
第1位:戚北……
第7位:abbottqi,42岁,英籍华裔,雷丁大学亨利商学院硕士毕业,北煌集团欧洲区副总裁,拥有集团公司2.7%的股份,身价上十亿。他是歌影双栖巨星戚北的死忠粉,甚至为自己起了中文名“戚南星”,也因此有了一个有趣的传闻——据说这位英俊的戚总,年轻时曾经隐姓埋名做过戚北的替身,甚至为了戚北甘心情愿留在北煌,为北煌的版图拓展立下汗马功劳。攻略难度5星,主要难点:性向可疑,疑似心有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