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长渊就安静的躺在房间内,他的手脚已经现了原形,变成了幽绿的竹枝。
乌黑的头发里面,钻出来几片细长的叶子,但干枯泛黄,像是糟了秋霜的打击。
他看起来虚弱极了,反应都变得迟钝了很多。
直到裴珩之走到了床边,季长渊才意识到危险,匆匆睁开了眼睛。
他下意识的想要爬起身,但是裴珩之的动作更快,定身符贴在他的身上,季长渊连头上的叶子也不能颤动一下。
“尊……尊主……”
季长渊的声音有些颤抖,显得十分脆弱。
裴珩之冷眼瞧着他,淡声道:“本尊忽然想起对季师爷似乎还有一桩饶命之恩,不知道季师爷想如何报答本尊呢?”
季长渊心领神会,缓缓答道:“尊主有什么吩咐?长渊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就不必了,本尊只是很好奇,你到底用了这么手段,来掩盖你身上的妖气?”裴珩之问道。
话音落下,季长渊猛地看向裴珩之,似乎是在斟酌,要不要实话实说。
裴珩之大概是察觉到季长渊的心思,冷声提醒道:“本尊的时间不多,若你现在不开口,那就永远别开口了。”
说完,裴珩之又要把手搭在季长渊的肩膀之上。
昨晚,被裴珩之搭了一下,他不仅丢掉了大半修为,还差点把命丢了,眼下季长渊是下意识就要躲开。
但他身上贴着定身咒,压根就躲不过。
“尊主饶命!我说,我说。”
“那就痛快点。”
“长渊乃是竹妖,祖上曾经流传下来一块琉璃净石,传说曾是女娲补天之时,剩下的石料,经过炼化,可以隐藏一切妖气魔气,长渊愿意奉给尊主,只求尊主饶了长渊的性命。”
季长渊说的神乎其神,但裴珩之的反应平平。
他朝着季长渊淡声道:“拿出来瞧瞧。”
“尊主得先把我放开,而且这块净石竟我修炼,已经与我的元丹合二为一,若想完整的分离出来,还需要几日的时间,到时候,长渊会亲自送到尊主面前。”
“既如此,何必这样麻烦,本尊直接刨了你的元丹不就好了?”
裴珩之好整以暇的看着季长渊。
季长渊忙道:“尊主不可!我们竹妖的元丹与本体一旦分离,元丹便会顷刻自毁,到时候这块净石也会毁于一旦,如今尊主既然已经开口,长渊必定亲自奉上,还望尊主信我。”
裴珩之浑身上下散发着迫人的戾气,被压迫的季长渊,连个正眼都不敢放在他的身上。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裴珩之淡声道:“好吧,本尊信你一次。”
季长渊刚要松口气,裴珩之又再度开口。
“尊夫人是只雀鸟?”
“对……尊主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去做?”
闻言,裴珩之唇角勾了勾,露出几分温柔的浅笑,“我家小姑娘还缺一样好玩的物件,三日之后,本尊若是见不到那块净石,你和你家夫人,就都到笼子里面讨她欢心去吧。”
“是。”
**
莺歌回来的时候,先去了一趟小厨房。
边走着,她的嘴里还嘟嘟囔囔的。
“三碗水煎至一碗水,这个是补血补气的,这个是有助于伤口恢复的,不能弄混,要趁热喝。”
“夫人,您回来啦。”
身后想起呼唤声,莺歌回过头,看见来人便笑着应了句:“柴管家,你快帮我把锅烧起来,待会儿我要亲自给夫君熬药。”
“好。”
“你先帮我看着火,我进去看看夫君。”
“知道了,夫人去吧。”
莺歌放下东西,欢欢喜喜的朝着房间奔去。
“夫君!夫……”
莺歌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看着屋内穿戴整齐,正打算出门的季长渊,一下子便拧起了眉头:“夫君要去做什么?你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该在家里休养才是,我刚去药堂抓了药,夫君可得好好吃药。”
“你先出去。”
“啊?”
“出去。”
季长渊的语调很冷,似乎极不耐烦,甚至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莺歌咬了咬唇瓣,逼退眼中的热意,低声道:“好,我这就出去,夫君别生气,但……但是一会儿还是得乖乖吃药。”
最后一句,莺歌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怕再惹季长渊生气,说完便赶紧跑走了。
听见身后的关门声,季长渊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愧疚,但是很快这种愧疚,便被其他的情绪冲淡了。
他从衣柜里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而后随手翻转了一下,桌上的衣服便不见了。
做完这些,季长渊又来到了梳妆台旁。
莺歌和大多数女孩子一样,喜欢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桌上堆满了琳琅满目的各色胭脂和首饰。
但他直接将其中一个黑匣子拿了出来,和衣服一起,放入了储物空间内。
稍后,季长渊忍着身体的疼痛,从房间走了出来。
莺歌还站在长廊角落处,静静的看着房门的方向,见他出来,立即从石凳上站了起来,眼巴巴的看着他,却又不敢过来。
见她这副神情,季长渊心里蓦地揪了一下。
罢了,反正是最后一面了。
季长渊朝着莺歌招了招手,莺歌立即扬起笑脸,提着裙摆朝着他跑来,然后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哼哼唧唧的撒娇。
“夫君刚才好凶,得好好给奴家赔不是,不然我可不要亲自给你煎药。”
被她抱着,季长渊的身形有些僵硬。
他们虽然已经成亲,但同房或者亲密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并不喜欢这样的亲近。
但今日,季长渊伸手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声低语。
“莺歌,我要出去一趟。”
“可是夫君受伤了,不出去好不好?”
“不行,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你得支持我,知不知道?”
“可是……”
莺歌想要劝他,可见他态度坚定,便低声道:“那夫君得早些回来,奴家给你煎药,还得趁热喝呢。”
季长渊没说话,莺歌便仰着头看他。
一双鹿眼,潋滟清澈,里面映着他的轮廓。
莺歌又问:“好不好,夫君?”
季长渊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答道:“好,你在家等我。”
“夫君最好啦,要快去快回,不许再让自己受伤!”
“嗯。”
可这一晚,煎好的药,凉了一遍又一遍,莺歌不厌其烦的热了一回又一回,反反复复数次,直到不能再热,直到月上梢头,直到晨光熹微。
莺歌都没有等到季长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