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云罗再次面对胡太太时,她脸上半点疑虑的痕迹都没有。
临窗大炕已经被丫鬟们收拾过了,换上了一套秋香色绸缎靠垫,瞧不出半晌前的任何凌乱。
云罗招呼着胡太太喝茶,可胡太太却像突然换了个人似的,急着起身要告辞。
云罗心中一动,不由笑着挽留她:“胡太太若是没什么急事就暂且再留一会吧,今日我吩咐丫鬟做了她拿手的小桃酥,还有一会儿就可以端上来了,你尝点再走吧。”
胡太太却出人意料地拒绝了:“下次吧,我想起来前几日去城东定了些胭脂水粉,掌柜的派人来说已经到了,一直催促着我去拿呢。我可点赶紧去,再不去付钱,估计掌柜的以为我是个骗子呢……”
笑嘻嘻地站起了身子,一脸坚决。
云罗也不留她,点了点头就送她到了门口,看着她步履匆忙地离开落霞院。
“少夫人。”红缨从她身后闪出,低声请示。
“告诉青葱,好好地跟着,别丢了。”云罗抬头眺望着天空,声音幽弱无力,“多派几个人。”红缨会意,点头急速地离开。
到了晚上,云罗照常一个人,对着烛火飞针走线。
夜幕声中,冷清寂寥如潮水般涌来,把她包围。
红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曲膝后回禀道:“少爷派人回来传话,说今天也不回来了,嘱咐少夫人早些睡,不用等他。”
已经连续好几天了。
自从狄知府在刑部大牢被人刺杀之后,唐韶就鲜少露面,甚至都不回家就寝。
她一个人独守空闺,生活竟然同成亲前一模一样。
只是,却分明又不一样了。
被他宠爱过的感觉实在美好,两个人肩并肩、头靠头地盖着一条被子的温暖就像是冬日的阳光照在人身上,舒服得让人头晕目眩。
那些鲜少的记忆越到晚上越发清晰,就好像发生在前一刻。
思念之情一下子泛滥成灾。
眼前甚至恍惚地出现了唐韶的幻影,好像就站在她身侧,抿嘴一笑,俯身揽住她,用下巴轻轻地摩挲她的头发,两个人什么话都不说,就这样静静相拥,都觉得时光温婉、岁月静好。
她的嘴角忍不住溢出了笑,手里的针线也不知不觉地停下。
可定睛一看,空荡荡的四周除了红缨悄无声息地站着,哪里还有其他人。
不由讪讪一笑,原来自己竟然如此依赖他,竟然到了这种神思恍惚的阶段。
抿唇一笑之后,云罗就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黑漆漆的一团,已然是夜深了。
她便示意红缨服侍她洗漱。
褪去外衣,卸去簪环,红缨陪着她转进了净房
哗哗的水声响了起来。
本来拿着白色毛巾正在为云罗擦拭身体时,突然顿住了手。
人一下子凑近净房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嘴角紧紧地抿了起来,一脸的紧张。
怎么了?
不明所以的云罗虽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情,可下意识地停住了所有的动作。
红缨用手指在嘴唇上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指了指外面,云罗便会意地拿过白色的寝衣披在身上,飞快地打了个结,然后躲到了水桶后面。
见云罗这边已经安置妥当,红缨就点了点头迅速地拉开净室的门,随手关上了门扉。
“谁?来人……”红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是有人摸进了她的房间吗?
十分意外的云罗面目凝重。
接着就听见外面压抑的动静,似乎是动起了手,划过低啸的风声。
半个时辰后,云罗穿着妥当后在宴息间见了被抓住的人。
黑色的头巾,黑色的短打衣衫,黑色的布鞋,腿部还帮着黑布。
一团黑漆漆,中等身量,比女子要高些,可又比男子矮一些,站在黑夜中倒是能融为一体,瞒过巡视之人的眼睛。
此刻却是五花大绑地被扭到云罗的眼前。
对方垂着视线,不敢与云罗对视。
倒是有趣。
云罗好整以暇地上下打量着对方,并不着急开口问话。
对方却是隐隐有些沉不住气。
挣扎了几下之后,在云罗绵密的目光中如被针刺。
“胡太太知道你来吗?”云罗冷不丁地开口,让屋子里的气氛突然一变。
黑衣人没想到云罗知道她的来历,闻言迅速地抬头,触到云罗寒冰似的眼眸,吓得顿时低了头。
红缨一步上前,手一拉,蒙在脸上的黑巾应声而落,露出一张陌生的女子的脸——
白皙的皮肤,弯弯的柳眉,水亮的大眼睛,殷红的嘴唇。
清秀,甚至可以说漂亮。
她,是胡太太身边两个丫鬟中一个。
“还不快说……”红缨在旁边低喝一声,她就“扑通”一下子软在了地上,双眸中盛满了惊慌和灰败。
“我,我,我……”吱吱唔唔,语不成调。
似乎认为不说话不承认可以给自己找到一丝生机。
“吱呀”一声,就有一道娉婷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少夫人。”青葱玲珑的眉眼在烛火中若隐若现。
软在地上的丫鬟却是不明所以地望着青葱的到来。
“你家主子昨天出去见何人了?”青葱居高临下地俯视地上的人,眼看她眼底的惊愕一闪而逝。
那丫鬟菱唇微启,神色变幻间却是抵死不开口。
青葱便嘲弄地挑眉道:“你不说也无所谓,你家主子出了府直奔天香楼,与人约见,逗留了大半个时辰才离开,我说的是不是?”
青葱的声音冷漠中带着几分清脆,听到那丫鬟耳中却惊心动魄地犹如兵器碰撞发出。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不敢抬头,眼底的挣扎如潮水般汹涌。
红缨和青葱相互交换了个眼神。
云罗便在红缨的搀扶下进了内室,留在远处的丫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浑身发颤,等到青葱冷笑着朝她一步步走来时,身子更是抖得如秋风扫落叶,潄潄作响。
可青葱见她这样,却没有半点怜悯,手一伸,就抓住了她的衣领,再一吐劲,那丫鬟就被轻轻松松地提着出了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