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贼先擒王。这是兵书上教的道理。
云罗看清楚郑健的意图,不由激赏。
郑健踢开脚边七倒八歪碍事的小厮,极轻松地提着那位少爷退到了云罗等人前面,双眼睥睨地等着来人。
火光倏亮,云罗目测来者一共二十余人,身影轻盈,身姿笔直,目光如电。一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模样。
来人不声不响,从中间让出一条道来,火光中照耀着一人徐徐前行。
若说谁能比光影还要夺目的,从前云罗是不信的。人身上又没有光,怎么可能比光影还要夺目?
可今日此人,分明给她一种周身泛光的感觉,让人难以直视。
好大的气势。
云罗下意识地眯眼,等他走近站定,一挥墨色衣袍,气定神闲地环视他们一圈,云罗感觉那目光会吃人一般。
郑健手里提着的那位少爷似看到救星一般,张着手在空中乱画,气息不稳道:“表哥,救我……”
他就是这位惹是生非的少爷口中的表哥?
郑健昂首抬头,目光如电,和来人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火光四溢,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小侯……少爷……”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从人群中爬出来拉着这位表哥的衣襟,却被对方一个眼神给吓得连话都说不完整。
云罗一看,估摸着应该是这个小厮刚刚看情形不对偷偷跑出去找的外援。
“救救我家少爷……”那位小厮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个墨色衣袍的男人毫不留情地朝心口踹了一脚,“扑通”一声,那小厮就往后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住。
那墨色衣袍的男人却是连眼角都不抬,回过头来盯着郑健手里的少爷、他的表弟冷冷一眼,这位刚刚还趾高气扬、张牙舞爪的少爷此刻就跟霜打的茄子一般整个蔫巴了,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云罗甚至有种错觉,他落在郑健手里还没这么害怕,倒是见了这位所谓的表哥才从骨子里透出害怕来。
不容她多想,那边墨色衣袍的男人抬手朝郑健遥遥一指,声音低沉道:“你,放开他。”
这个声音……如此熟悉。
好像在哪里听过?
云罗绞尽脑汁地回想,到底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尚不及想出答案,就见墨色衣袍身后站出一个黑衣男子,浓眉大眼,气势如铁,这人……是那天马车差点撞上然后挥鞭动手的马夫。
今日的他虽然与那日打扮不同,可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却让她在第一时间认出了他。
那么这位墨色衣袍的男人是……那天马车里的少爷?
对,就是他!
云罗有一种确该是他的感觉。
似乎连日来对声音的揣测和真实的面容终于重叠起来,纹丝契合。
这管声音终于有了实实在在的相貌。
她还在胡思乱想中,那马夫就从腰里拿出鞭子,朝着郑健沉步而来,每一步似乎都夹杂着雷霆之势。
郑健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眼底的戒备之色更浓,一旁的雪影也不知在何时越在他身旁过半个身子,一副蓄势待发的劲头。
人群中的云罗见双方一触即发,不顾青葱阻拦,款步上前。
郑健护在她身前,云罗冲他摇了摇头,坚决地站到了最前面。
“这位……公子……”云罗斟酌了一下称谓,而后朝墨色衣袍男人轻轻施了一礼。
他挑眉,咳嗽了一声,马夫就停住了脚步退到旁边。
空气中一静。
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云罗的脸上,那道黑纱根本就形同虚设。
凉凉的,直指人心。
云罗一怔,忍不住心神微晃。
但立即就敛去杂绪,朝着他静静道:“公子,今日一事,并非是我方蓄意挑衅,实在是……你的这位表弟行事嚣张不说,还言辞污秽,我的家人在出言警告无效、对方先动手的前提下,忍不住出手自保。说到底,也是因为令表弟有错在先,我们不过是不想被他侮辱罢了。”
云罗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个清清楚楚。
最主要的是说清楚了错都在对方身上,他们也是自保。
墨色衣袍男子闻言不怒反笑,好看的唇微微勾起,挑出让人眼红心跳的弧度:“原来是你,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吧?上一次是马车差点相撞,这次更大的动静。没想到两次见面都是如此的……激烈和让人难以忘记。是不是缘份的安排?”
这话一出,云罗的耳根都红透了。
他这话……实在让人浮想联翩,落到旁人耳朵里,指不定怎么想。
果真见到郑健等人疑虑奇怪的目光。
她稳了稳心神,冷淡道:“公子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些,每次都是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下,公子的随从又是一条鞭子准备伤人的架势,实在是让小女惧怕。这样的相见,希望以后不会再有。”一席话驱散了他的暧昧。
云罗缓缓往郑健身后退,那位墨色衣袍男子本来微挑的眉目顿时放平,凭空多了凌厉之气,只见他冲云罗微微颌首道:“这位小姐,留步。”
云罗想了想顿住步子,隔着黑纱凝视他。
就见他瞥了眼旁边体型巨大的雪影道:“小姐气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两次相遇都是因误会而起嫌隙。既然是我这位表弟不对在先,我自然不会偏袒,一定让他对诸位行礼致歉,不知道这样小姐是否肯消口气?”
他突然把姿态放得很低,这样谦和的话落在云罗耳里,怎么都有几分纡尊降贵的味道。
和她一样想法的还有那个拿鞭子的车夫。
云罗眼尖地看到车夫眼底一闪而逝的愤怒。
想必是觉得他家主子对她一个弱女子客气让他有些不服气。
毕竟,他们有那么多人,一看就武功不弱,单凭郑健和雪影,占上风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郑健看向云罗,隐隐由她作主的意思。
云罗迅速地权衡了一下现场的形式,顿时觉得自己应该顺着对方给的台阶下来,以免僵持在这边,万一真动起手来,吃亏的必定是他们。
打定主意,她就朝郑健点点头,然后对对面那个墨色衣袍的男子再次施了一礼,道:“公子深明大义,小女自然从善如流。行礼道歉就不必了,只是以后不用再遇上就行了。”
一副划开界限、恨不得永不相见的样子。
墨色衣袍男人并不见怪,只是朝那位马夫一点头,郑健就提着手里的那位蠢少爷走到了马夫跟前。
两个高大的男人都在对方眼中找到了不甘和忍耐,互相哼了一声之后,郑健手臂一挥,手里的人儿就像沙包一样跌出去,马车一跨步、一探身、一捞臂,把人稳稳当当地伏在了怀里。利落干净的身手让郑健多看了几眼,透出一丝凝重。
马夫朝他淡淡一瞥,两人的视线像是在空中过招。可都未恋战,匆匆对上,又匆匆别过。
马夫半拖半扶着人回到了墨色衣袍男人跟前复命。
他的主子眉眼不动,随意看了一眼之后就寻到了云罗。
好像他表弟的死活根本不在他心上。
云罗心中暗暗生奇,却也不愿意再在此地逗留,眼看着身后的芸娘等人虽然强自镇定,可是袖子下的手掌轻轻颤抖却是出卖了心底的害怕。
她垂下眸子,对郑健道:“我们走吧。”
众人抬步欲走,却听见墨色衣袍男子低声阻止:“小姐,在下姓平,单名秀,西北人士,我这位表弟姓曾,出自淮安曾家。不知道小姐府上是哪位?我也好敦促表弟登门致谦。”
扬州曾家?
一道思绪在脑子里飞逝而过,她尚未抓住,却被位平公子的话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哪里有人会当众问深闺女眷的家世来历?
实在是……欺人太甚。
云罗白着脸孔忍住手指气得发颤,深呼吸几次后朝对方冷冷道:“多谢平公子有心。不过一场误会,既然已经相安无事,那就当从未见过吧。也无须登门致歉这样隆重了,只要曾公子以后能约束言行,再也莫要冲撞了他人,小女就心满意足了。”
说完,云罗就对郑健等人颌首,一行人不睬平公子等,径直沿路离开。
这次,墨色衣袍的平秀并未出声坚持,任他们在视野里渐渐淡去。
直到完全看不见人影,他脸上淡然的表情凛然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凌厉锐利。
一双电射的眸子毫无温度地瞥向地上那位“表弟”。
姓曾的吓得浑身一哆嗦,脸白得跟纸片一样。
下一刻,他立即抬手毫不犹豫地抽自己嘴巴,左右开弓,响声清脆:“小侯爷,小的僭越了……小的这样怎么配做你的表弟……提鞋都不配……该罚,该罚……”
没个几下,他的嘴角就红肿地开裂,血水顺着脸颊滚到了衣襟上,开出暗红的花。
见此情形的平秀似乎很满意他的表现,朝他挥了挥手,姓曾的如蒙大赦,终于停了自抽嘴巴的动作,一脸气喘吁吁,仰望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光比小狗望着主人还要卑微。
“算你听话。今天表现的不错。”平秀莫测高深的脸上露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姓曾的满脸狂喜,浑然不觉自己此刻的形象有多猪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