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云罗真正踏上寻找出口的路,才发现唐韶所谓的“不太好走”真是太含蓄了。
云罗望着眼前密密麻麻的荆条,不得不承认曾经救下他们性命的荆条如今却很是碍事。她发现脚下连落脚的空地都没有,不由迟疑起来。
走在前面的唐韶听不到身后的动静,立即停了下来,一看云罗的表情就立即反应过来她的迟疑是从何而来,不禁暗恼自己实在太过木讷,不懂得怜香惜玉。
所幸,他反应得够快,立即蹲在了云罗面前,抬起黑眸,轻声道:“我来背你走。”
云罗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虽然昨夜曾相拥而眠,已如此亲密,可是,他们毕竟是未拜过天地的未婚男女,如此高频率的肢体接触……云罗觉得很不好意思,可是有了昨夜的举动,拒绝的话又难以启齿。
唐韶见她没有趴上来反倒一直僵着不动,不禁觉得奇怪,望进她波光粼粼的羞涩中,恍然大悟——
“事急从权,这样的处境下,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我并非有意轻薄你,只是……”唐韶本就不太说话,让他跟云罗解释自己的心意,就更加显得笨拙,“出去了,我一定不会背你,不,不是……我想背你,可是不会让旁人看见背你……也不是这个意思……”
语无伦次,越描越黑。
不禁大汗淋漓。
云罗望着他局促不安的神情,不由心中一软,暗责自己都到这个时候了,还顾着世俗礼仪,他是一番发自肺腑的怜惜之意,自己反倒显得忸怩了。
于是,云罗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制止了他搜肠刮肚找词解释的窘境,爽快地趴到了他的背上。
走了一小段,云罗就觉得微微发冷。
环视四周,发现瘴气缭绕,覆在人脸上,有一层薄薄的水汽。
她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崖底露水寒凉,所以才会觉得冷。
可再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却越来越冷,她发现寒意不是从外界而来,而是从背着她的这具身躯上而来。
肌肤隔着衣料紧密接触,却没有昨夜的温暖,反倒一个劲地往外透着丝丝凉意。
想到他曾经受了那么重的伤,不由担心起来——
难道是怕自己担忧,所以逞强着不肯露出端倪?
云罗忍不住咬紧牙关克制着发抖道:“你的伤怎么样?”
昨天未醒时,他分明虚弱地快死过去一般。经过一夜的休整,他已经可以背着自己走路了……
“受了些内伤,但是,我练习的内功有修养功能,已经好感好多了。”唐韶解释之余发现云罗的不对劲,“你怎么了?”他不由分说地握住她的手。
云罗却被他冰凉的手吓得本能地缩回去。
唐韶这才发现问题出在身上,立即把她放下来,满脸愧疚道:“对不起,我的内功心法是以寒气为主,运行时会有寒气由内而外散出。”
“啊?”云罗一下子傻眼了,旋即又道,“可是昨天晚上,你身上可热……”
说完,她双颊脸红如烟霞满天。
唐韶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缓缓道:“我催了内力,让自己不那么冷……”
言下之意,她昨天窝在他怀里那么舒服,合着都是他以自身内力催发的温度,而不是他身上这么暖和。
催发内力肯定很累。不通武艺的云罗还是有常识的,并不会天真地以为他这样做很容易。
也许他此刻越来越冷就是因为昨夜虚耗了太多内力,已经不能再催发温度。
真是个傻人……
想到此处的云罗眼眶一红,鼻子轻轻抽泣。
怎么哭了?
一直注意着她表情的唐韶见到她的眼泪顿时手足无措,大脑的指令还没发送,他的手已经自觉地伸手去碰触那片白腻濡湿的脸庞。
“别哭,对不起。”他诚意十足地道歉。
云罗的眼泪则落得更凶。
明明是他一心为她,可如今却是他来道歉。不再迟疑间,她伸手就去捉依然在细心为她擦拭泪痕的修长手指,一寸寸,极缓慢极温柔地滑过指腹、滑过老茧,直到掌心,不由分说地握住,让自己的温度源源不断地输送过去。
唐韶不苟同地想要抽出手掌,却被云罗固执地握住。
“我捂你。”云罗认真地看着他。
唐韶眼里就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因为太快,云罗并没有瞧仔细。
可是,这一刻,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彼此。
似有沧海桑田般漫长,也似乎是弹指一挥间短暂,唐韶温柔而又坚定地抽出自己冰凉的手掌,用万分宠溺地口吻对她道:“我早已习惯这种寒气,你不要再捂我,免得着落。”眼看云罗还想坚持,他又道,“乖,听话。”
云罗就害羞地低了头,只能听话。
“来,我背你,继续出发。我保证,不会再让你觉得冷。”休息了一会,唐韶见她神色间已无大碍,不由提议道。
却没想到云罗摇头,万分坚持道:“不许你再用内力为我取暖,就这么走吧,我跟在你身后。”
云罗不同意他继续背自己。
唐韶则蹙起了眉头,闪过不苟同:“这边荆条密布,你不过是弱质女流,若不让我背着走,恐怕不消一时半刻,两只脚就废了。”
云罗一下子有些为难。她知道唐韶说的是实情,枝刺遍布的荆条上面积薄着不见天日才会出现的青苔,她若坚持自己走,不是摔倒就是被刺得遍体鳞伤。
可是让她因为自己再受内伤,她肯定不愿意。
僵持不下中,两人各退了一步,她答应让他背着走,可是唐韶不许内内力催热。
双方都同意之后,两人继续前行。
也许是他们命不该绝,瘴气渐渐稀薄,空气中有阳光透过,一丝丝,一点点,极稀少地投射在云罗脸上、身上。
“有阳光……”云罗听到自己的声音被惊喜淹没。
“是……”唐韶平静无波的声音也有了起伏。
可见能见到阳光对于他们想要离开这边是极好的兆头。
“此处应该在苏州城东,我们顺着阳光往西走就应该能找到出口。这正好是往西的方向,说不定不久我们就能到了。”唐韶停了下来,上下左右看了一圈,作出以上结论。
“好,那我们就往西走!”云罗无比欢快地道,躲在他背后踌躇满志地望着前面的方向。
一个时辰……
二个时辰……
三个时辰……
当周边的环境没有一点变化时,云罗觉得眼睛越来越涩,虽然极力忍住打盹的冲动,可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始,她就这样沉沉睡过去。
唐韶听到耳畔响起绵长而又细密的呼吸声,嘴角不由有了弯起的弧度。
她,太累了。
让她睡吧!
脚下的步子越发加速,早点带她离开这里的念头不停地鞭策着他的神经。
身上又冷又饿,悬崖山一战他到底受了多重的内伤,只有他清楚。
可他不想也不能对云罗说。他怎么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面临恐惧、担忧的困境?
虽然护体神功保住了他的经脉,可是在从悬崖上跌落的时候,他因为把云罗保护在怀里而以背部着地,明显感觉到内脏一阵剧痛,而后就昏过去,人事不知。
昨夜醒过来之后,他经过调息运气把制住他要害的暗器逼了出来,可是他敏感地发现自己受了极重的内伤。
本来他应该停在原地调息打坐,运气修复自己的内伤,等恢复个四五成再想办法出去,可是外面的事情迫不及待,哪里还有时间给他再去调养生息。
他一失踪,卫所那边要乱套,钦差齐孝宗那边要顿失臂膀。
郑健、陆川、陈靖安三人俱是大开大合之人,一旦听说他出事了,恐怕第一反应就是要把整个苏州城都翻过来,务求找到他的人或者尸首。
若是找到他的人那还好,这三人还能控制自己的脾气;若找到的是他的尸首……
恐怕苏州城要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转念,他又想到杨泽派人追杀他和云罗时,那些黑衣人手里使用的兵器,并非一般的刀剑,而是刀头上带着倒刺,一划一勾就能轻松取人性命。据他所知,这兵器可是军中惯用的。
军中是何人要如此迫不及待地下手除掉他?
下一秒,他毫无犹豫地锁定了目标。
必定是他——
镇守西北的西北侯张岩昭。
当年在西北时,他没能除掉自己,如今,他依然不肯罢休。甚至不惜暴露自己,千里迢迢派人过来追杀他。
想到此处,唐韶不由勾起嘴角,眼底一片冷漠。
最终还是要让西北侯失望了。没想到他唐韶如此命大,受了重伤从悬崖上掉下来,都没有一命归西。实在让处心积虑要除去他的人失望了!
不仅失望,还要让他们闻风丧胆——
既然有胆子用云罗的性命要要挟自己,那定然有思想准备接受他的绝地反击。
就让那些以为他已经死掉的人得意一小会儿吧!
等他露面,看他们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