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虽然那男人模样不起眼,可他炒了一手好菜,十里八乡都知道。乡邻左右谁有个红白喜事都找他去整席面,手里活络着呢!家里人口又简单,只有父母两人,年纪还轻,做农活又拿手,伺候着三亩水田井井有条,吃不完的粮食都拿出去卖了换银子花,这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红缨难得话多。
云罗知道这是红缨在开解她。
虽然为柳云可惜,但能有这样的下场已经是目前最好的出路,她还是对着红缨夸赞了两句。
两人都揭过话题。
许太太因为芸娘的事情气愤难耐,不肯见芸娘,连带着对云罗也冷淡了许多。
几次云罗去请安,许太太都以“身子不济”为由避而不见。
姚妈妈虽然粉饰了太平,但云罗还是感觉到许太太认为她也参与了芸娘的事情。
是不是都不重要了!
云罗仰望天空——
更何况,自己的确早就知道芸娘和陈靖安的事情。
许太太要责怪她也是情有可原。
想到此处的云罗,领着红缨抬步往回走。
却和进门来禀报的丫鬟差点撞上。
“小丫头,毛手毛脚的,差点撞到云小姐,还不赶紧赔不是。”站在台阶上的姚妈妈正好目睹了这一幕,高声叱责。
小丫鬟赶紧紧张地给云罗行礼致歉,云罗本是宽厚人,又怎会同她计较,淡笑着挥手示意不要紧。
“云小姐没事吧?”匆匆走近的姚妈妈看到云罗抚了抚手肘的动作,下意识地认为云罗被撞疼了。
姚妈妈立即拧眉对着小丫鬟发火:“不长眼的东西,走两步路都不会,什么事情急成这样,连行走的规矩都没了……”
一通的不满倾巢而出。
听得出来,姚妈妈的情绪十分不好,这个小丫鬟是撞到了她的怒气上。
小丫鬟就噙着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回答:“妈妈,是,是前院传回来的消息……说……说临安的小姐回来了。”
临安的小姐?
许蘩娘?
一直没有离去的云罗脑子里似有一道奇光闪过。
她记得曾经问过芸娘关于这个蘩娘的下落,当时芸娘说蘩娘和她母亲五太太一起被临安来的老家人给带了回去。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很诧异这个蘩娘不吵不闹、乖乖地跟着离开。
没想到,果真不是省油的灯,她此刻又回来了。
惊讶的不止云罗一人,姚妈妈听到这个消息也一下子蹙起了眉。
如果说前面还是把烦躁隐在皮肤纹理间,那么听到蘩娘回来的同时,她所有的烦躁都摆到了脸上。
“现在人到哪了?”姚妈妈的语气冷若冰霜。
“回妈妈的话,快到二门了。”小丫鬟被姚妈妈的一个瞪圆吓得噤若寒蝉。
“我去回禀太太一声,你去找几个得力的婆婆待命,随我一起去迎一下。”姚妈妈说完,就朝云罗福了福身,又自顾自转身离开入了许太太的屋子。
当她挺直的背脊消失在那道门帘之后,云罗的目光才收了回来。
眼角是得了吩咐的小丫鬟跑开的身影,她心里翻江倒海开来——
许蘩娘回来了,怎么回事?
父亲关于苏州码头闹起来的消息一下子窜到她的脑海,同许蘩娘的出现有没有关联?
不得而知。
云罗心事重重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可捏着针线的手怎么都动不了。
“小姐,喝口茶吧。”一直伺候在旁边的红缨眼看着云罗失神地盯着绣架半天,不由轻声发问。
“嗯,”云罗似是被惊醒,眼底闪过流光,整个人又有了生机,“茶先搁下,你去打听打听,蘩娘回来是有什么事情?许太太是如何态度?姚妈妈又是如何安置她的?”
云罗一连问了三个问题,红缨一一颌首记在心头,见云罗不再吩咐其他,才转身出去。
等待的时间总是那么漫长。
云罗在坐立不安中绣完了答应给芸娘的抚额。
等红缨回来时,云罗正好绣完最后一针,剪断线头,把抚额放在手中细细端详,才发现出自她手的抚额精致异常。
红缨的目光微微有些发直,直到云罗征询的目光闪过,她才收回视线。
“小姐,是蘩娘小姐回来了。”红缨看到云罗微抿了嘴角,知道她的意思便继续说下去,“随行就带了一个贴身丫鬟,雇了一辆马车到了许府门口停下。马夫说了是临安的小姐,门房上的小厮听了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是谁,后来还是那贴身丫鬟下了马车跟小厮说话才知道是蘩娘。小厮不敢怠慢,立即让人回了后院来禀报,姚妈妈则在许太太的授意下到二门去把蘩娘迎了进来。姚妈妈接了人第一时间就把蘩娘领到许太太的屋子里,听说开始这位蘩娘小姐还不乐意去,提出来自己风尘仆仆想要先回从前的屋子去梳洗安置一番。后来,还是姚妈妈坚持说要先拜见了太太,况且,蘩娘从前住的屋子一直未打扫,根本住不了人,蘩娘这才作罢,不情不愿地跟着姚妈妈去了许太太的屋子。到了屋子外面,许太太又把她晾在院子里站着,借口说是还未起身,让她等等。没想到,这位小姐的脾气上来,等了半刻钟就说腿酸死了,不高兴等了,既然从前住的屋子没收拾出来,那她就去和芸娘挤挤。她这么一说,许太太才让姚妈妈把人领了进去。也不知道在屋子里到底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守在院子里的小丫头都听见屋子里声音有些吵。后来,过了半个时辰,这位蘩娘小姐才离开了太太的屋子,住处还是安置在她从前住的地方,还特意从太太身边拨了两个人过去服侍。至于她随行的贴身丫鬟却被姚妈妈看管起来了,对外的说法是那小丫鬟偷了主子的东西。等安顿了蘩娘小姐后,就有小厮出门去寻大人了,说是太太有事要同他商量。”
红缨一口气说完,静静地等待云罗的示意。
云罗迅速地分析着红缨打听来的消息——
首先,许太太肯定是一点都不知道蘩娘会来。其次,蘩娘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许太太连她的贴身丫鬟都要发落,可是又不敢拿她怎么样,至少没有像看管芸娘一样看管蘩娘。第三,许太太已经第一时间通知了许大人,说明蘩娘的出现肯定不是后院女人之间的小事,事情可能还影响到许大人。
会是什么事情?
蘩娘……
杨泽……
许知县……
云罗觉得自己的头涨得如斗大。
一下子,完全没了方向。
“红缨,能打听出来蘩娘是偷偷离开临安许家,还是怎么回事?”云罗记起红缨提到了一个细节,蘩娘只带了一个贴身丫鬟,雇了一辆马车直奔此处。
这样的行径一看就是瞒了家中偷跑出来的。
“是。”红缨爽快地应下来。
又转身离开了。
云罗搁下手里的抚额,在心里再一遍梳理着蘩娘的出现。
直到红缨回来。
“小姐,奴婢回来了。”红缨的脸上有着罕见的红潮,鼻尖甚至冒着汗。
许是因为红缨练武的缘故,云罗一直觉得红缨气定神闲,脸上甚少有冒汗的时候。
这是怎么了?
云罗疑虑地看着她:“怎么了?”关切道。
“小姐,奴婢跟其他人也打听不到再多的讯息,后来,就想到也许只有去蘩娘小姐屋子外面听一下动静才能有所斩获。还真是如此。”红缨抹了一把汗,眼角带着微微的兴奋,“那屋子有扇窗户正对着一颗大槐树,奴婢就爬到槐树上躲在暗处听了半天,总算发现些猫腻。”
猫腻?
云罗竖起了耳朵。
瞪圆了眼眸等待下文——
“奴婢看到在屋子里沐浴的蘩娘小姐,在宽衣解带时露出来的一样东西。”红缨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很快就揭晓了答案,“是一枚鱼钩图案的玉佩,那东西是漕帮杨泽的心爱之物,是在他帮漕帮帮主刘罕斩杀了漕帮的叛徒铁老大之后,刘罕亲自设计了图案找匠人打造了赏给他的,玉外面还镶了一层金箔,寓意杨泽如金钩一般所向披靡。所以,此物独一无二,好认的很。”
鱼钩图案的玉佩?
还镶了黄金。
杨泽的心爱之物怎么到了蘩娘身上?
云罗想起蘩娘在苏州时,和杨泽之间的那些来往。
蘩娘的欲说还休,杨泽的频繁出现,五太太在中间的穿针引线……
难道蘩娘和杨泽有了私情不成?
若不然,蘩娘堂堂临安许氏的小姐,怀揣着杨泽的玉佩干什么?
可是,蘩娘从前是定了亲的,许太太还特意送了她出阁的贺礼呢。
她怎么敢如此胆大妄为?
云罗想到此处,就抬头看向红缨,目光冷峻:“可听说过蘩娘的亲事怎么样了?”
云罗心底隐约一个猜测,可一切还是有待证实。
“亲事?”红缨显然没反应过来。
可是云罗的目光又是如此慎重,她立即就领会了小姐的意思。
“我没听过关于蘩娘小姐亲事的消息。”红缨思索了一番,很肯定地摇头。
那就是没人知道。
许太太肯定知道,可自己没有办法直接去跟许太太打听。
那就只有……
姚妈妈。
云罗的主意一下子打到了许太太身边这个最体面的妈妈身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