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罗又好气又好笑。
可总算松了一口气。
父亲还能如此耍宝,说明过得很好,新央境内的那个采花大盗的案子对他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想到这个,她不由关切地追问案子进展。
云肖峰闻言,就敛去嘴边的笑容,正色道:“我这次跟随大人过来,就是为了这个案子。”
他的一本正经感染了云罗,不由收起了久别重逢的喜悦,全身心投入到对话中去。
“哦?案犯抓到了吗?”云罗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采花大盗久不归案,会闹得人心惶惶、民心浮动。
被有心之人利用了,问新央知县衙门一个“无能无为”的罪名师出有名。
“案犯在前天落网,已经秘密押解到苏州。”云肖峰的眼眸微微眯起,流露出丝丝慎重。
案犯抓到了?
云罗先高兴不已,可看到云肖峰的表情,又不由疑惑——
抓到人了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难道有什么不妥之处?
云罗征询地望向父亲。
云肖峰出乎意料地叹了一口气。
目光沉重。
静默了片刻才说:“你肯定想不到,我们是在哪边抓到了人?”
云罗茫然地摇头。
“是在云家的仓库里。”这句话说完。云肖峰的情绪一落千丈。
云罗身躯一震,呆愣之后,就追问:“就算在云家的仓库,有什么问题吗?”
“仓库没有问题,可仓库里发现了一大批印有‘官’字的粮袋就有问题。”云肖峰神情紧绷。
“官”字粮袋?
那不就是官粮?
官粮不是应该静静地躺在各地的官府粮仓或者经由运河运往京城或者去往边陲作为军备的物资吗?
怎么会出现在云家仓库。
吃惊不已的云罗耳边就回荡起云锦烟的话——
“父亲在和杨爷做生意……有东西让父亲出手……不能储存的……如果是粮食呢?”
难道这就是杨泽交给云肖峰出手的东西?
云罗一下子明白过来。
所以,杨泽那次来拜访许太太时,对她笑得不怀好意。
原来,云家早就是他那条绳上的蚂蚱。
她来不及多想,就听云肖峰的声音再次传来:“犯人是我和莳之一起抓住的,被抓时,那贼子嚣张异常,还说在另一处仓库也见过这些袋子,没什么稀奇。”
另一处仓库?
蒋家?
云罗屏住呼吸等待父亲的答案:“蒋家。”
果真如此。
云蒋两家,一丘之貉。
云罗觉得心底的两桶水终于都泼倒了。
听到云家仓库时,一桶水先倒了。
还有一桶水被吊在半空中,明知道也要倒,可就是不知道是何时。
等父亲说了蒋家时,她才觉得另一桶水终于也倒下了。
“父亲,那许大人知道吗?”人是沈莳之抓住了,他会不会出于一些考虑而瞒住许知县,先告诉父亲呢?
云罗明知道这种可能性为零,但她忍不住还是这么问。
“自然知道。”云肖峰答得飞快。
云罗心底的侥幸被掐灭了。
“那许大人怎么说?”云罗觉得万分疲惫,“如果事情闹出来,应该跟我们没关系吧?我们都已经分家了。”
“嗯,分家了,与我们是无关。”云肖峰点头,可声音却闷闷的。
说到底,他为人重情谊,虽然云肖鹏曾经那样对他,可眼看着自己的亲弟弟摊上这样的事情,总是想要帮忙一把的。
“那官粮和云家、蒋家呢?”云罗继续追问。
“许知县下令派人封了仓库,专人看守。至于云家、蒋家,衙门还没有去惊动他们,只是让二弟和立通到了衙门来了一趟。”云肖峰陷入沉思,叙述地十分缓慢,“当时,我没有在场,因为许大人说我们虽然分了家,可毕竟是亲戚,为了避嫌,我还是不要参与的好,所以,我就回避了。虽然不知道具体谈了些什么,但是听在现场的莳之说,大人只是略略问了些是否知道仓库里放着些什么东西,平日里是自己在过问仓库的事情,还是交给掌柜们去管理了。掌柜又是叫什么名字,现在人在哪里……”
看上去许大人对云肖鹏和蒋立通态度还算和善。
也没有疾言厉色,也未见其他行动。
“那暂时看来,许大人不想把事情闹大。”云罗一下子就窥透许知县的心思了。
自己辖内发生商户私贩官粮,再联系去岁杨县丞官府粮仓失窃的事情,很容易被上峰问责一个“无能而治”的罪名。
“许大人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云罗忍不住轻声问道。
“目前,大人应该是如此打算。”云肖峰轻轻点头,只是眉宇间却是凝重,并不见轻松。
“可父亲担心事情没那么容易揭过?”云罗盯着他的表情,道。
“嗯,我总觉得,那个采花贼是故意的。要不然他掳了良家女子,怎么专挑云、蒋两家堆有官粮的仓库行凶?而不是其他的地方行凶?云、蒋两家的仓库又不是只有那一处,若论僻静、易于逃脱,就不该是那两处。”云肖峰怅然道。
云罗见状,也跟着一起担忧起来。
可事情只要不牵涉到她和父亲,云罗总觉得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并没有此前知道此事时那般紧张在意。
“父亲,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也别太忧心了,如果云二爷……二叔他们真的做了罔顾法纪的事情,就应该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上责任。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云罗安慰自己的父亲,也顺便把道理讲清楚。
她担心过分重情义的父亲因为看不过眼被云二爷他们拉下了水,那岂不是就隧了杨泽的心意?
说不定,他们巴不得就是要拉他父亲下水呢!
云罗对此事抱有怀疑态度。
“嗯,嗯……”云肖峰忙不迭地应声,不过那态度在云罗看来很敷衍。
念头一闪,云罗就皱着眉说道:“父亲,还有件事情要跟你说,你要有个心理准备,不至于到时听到大吃一惊。”
云肖峰的好奇心就被女儿勾起来了,笑嘻嘻地看着云罗,双眼眨巴眨巴:“什么呀,什么事情大吃一惊?赶紧说……赶紧说……看能不能惊到我……不会是你找到相好的了?”
新央的云县丞一点为官者的自觉都没有,拼命在女儿面前扮可爱。
最后一句更是很不经意地透露了自己的心声——
吐露了自己对于女儿终身大事的迫切态度。
云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二妹妹,云锦春,在狄府出事了。”云罗平静地注视着父亲。
“哦,云锦春?你二叔家的长女出事了……出事了?”云肖峰没心没肺地复述了一遍,开始一点都没有意识到什么,过了半刻才反应过来,不由怪叫,“出什么事了?”
“她闯到了狄府外院小厮、杂役居住的地方,和一个搬花的花匠当众搂搂抱抱。”云罗简单明了地把云锦春的事情告诉父亲。
“和花匠……搂搂抱抱……”云肖峰很艰难地吐出了这几个字,两只本应该是细长的眼睛此时因为吃惊被用力地瞪得大大的、圆圆的。
跟熊猫眼似的。
云罗看了不禁哑然失笑。
她的父亲真是太搞笑了。
能把吃惊者的形象表演地入木三分。
是个奇才!
明晃晃的笑容爬满了额角。
云肖峰被女儿笑得不好意思,刻意板起脸孔来装严父:“笑什么,一个姑娘家,笑得这么夸张,不怕被人说闲话。”为了提升效果,云老爹还特意清了清嗓子加重语气。
以达到震慑的效果。
没想到,引来更热烈的一阵欢笑。
云罗捧着肚子弯下了腰。
她的……老爹……太可爱了……
“女儿……你给我点面子啊……你这样笑……我……我……”云肖峰挤眉弄眼,做出哀求状的表情。
云罗终于忍住笑意,直起身子看他。
“当众搂搂抱抱?那肯定很多人看到了,至少狄府的下人们都看到了,那现在呢?你二妹妹在哪?狄府那头怎么说?你婶母又什么态度……”云肖峰还是很关心自己的侄女,出了这样的事情,对于女孩子而言,就算毁了。欢笑过后,所有的心思又转到了云锦春身上。
女子名节无异于性命。
更何况云家在新央又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哎,云二太太恐怕是想要瞒住的,可是老太太当时在狄府的做法就……”云罗笑得很无奈。
云肖峰一下子跳起来:“老太太?母亲她来苏州了吗?她怎么会到苏州来的?她对此事什么态度?她最疼你二妹妹了,知道她发生这样的事,肯定伤心死了……”
云肖峰一脸孺慕之情。
云罗想起云老太太在狄府时对云锦春的处置,不由忿然:“父亲,你这么担心做什么?她那天也在狄府,一听说云锦春出了这样的事情,当场就让人用被子蒙住她的头直接带回去。睬都没睬二妹妹和云二太太。我看,老太太伤心顾不上,只想着怎么抛掉云锦春这个让她、让云家丢脸的女儿……”
说完,云罗的颊边就有了潮红之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