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简能瞎寻思什么呢?
傅清宁的确是没有要苛待他的打算。
毕竟还有那么多当差伺候的奴仆们。
瞧着她那样心狠手辣,对待亲叔叔也是不管不顾,要往死里折腾,她虽然不在意,却也不想惹那些口舌是非,叫人家背地里戳她的嵴梁骨。
再加上对待傅简和高氏,傅清宁本来也是早就有了决定的。
现如今听王总管说这些,她才冷笑了声。
傅子谦也是剑眉蹙拢,侧目看她:“他总不能是怕阿姐憋着坏,想方设法要害死他,所以才整天心神不宁,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吧?”
“不然还能是什么?”
傅清宁嗤了声,倒也不是冲着傅子谦去。
等话音落下之后,傅清宁才又把自己的话给捡了起来,继续往下说道:“怪不得人人都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夜班不怕鬼敲门。
咱们这位好二叔,可不就是最现成的例子摆在眼前了吗?
我把他送去庄子上,也没有苛待过他,好吃好喝的弓着,他的一切吃穿用度都是从公中支取。
还要我怎么样?
倒要他小人之心,觉着我随时要暗害了他一样。
多可笑。”
确实很可笑。
今时今日的傅清宁早就不是当初才被寻回侯府的那个小可怜了。
没有见识的商户女,入了侯府高门只剩下怯懦,连说话都不敢太大声。
父兄不在的时候,任凭傅简和高氏夫妇两个随意揉搓她。
如今形势逆转,是全然倒过来的。
生杀予夺,是在她手里握着。
她捏着傅简的性命,要他死,方法有太多种。
哪怕只是动动嘴,跟太后回禀一声,傅简那条命都留不住。
还需要她煞费苦心的想法子去暗害他吗?
傅简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些。
也是了。
从前是高高在上的忠勇侯府二老爷呢,他一向都是眼高于顶的人,自然是谁也看不上。
就算有朝一日轮到他做阶下囚,他也还是一身那样的习性。
说到底是没习惯。
觉着别人都不配。
哪怕那个人是傅清宁。
傅子谦面色铁青一片:“那他就是活该!”
怎么不活该?
从十几年前,傅简就是活该啊。
姐弟两个似乎很是生气。
王总管坐在一旁等傅清宁的叮嘱,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不着急,也不催问。
本来这事儿也是可以慢慢商量的。
他临行之前问过了,傅简的身体虽然已经很不好,看着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撒手去了的样子,不过拿药温补着给他续命吊着那口气,总能给他拖上一两个月,就是这人受罪一些。
毕竟他都熬成那副样子了,还强行要他活下去,这对于傅简本人来说,的确是一种折磨。
倒不如就这么死了清清静静呢。
王总管特意交代了,务必要好好给傅简续命,等他从金陵回去之后再说别的。
那两个留在庄子上诊脉的大夫并不是侯府自己家里养着的。
但是做大夫的,尤其是能入得了高门,在高门之中行走的大夫,行医一辈子,高门那些龌龊事情他们见过的也太多了,这些事情他们听过就忘,只管治病救人,其他的一概与他们无关。
所以忠勇侯府如今对傅简的那种态度,也不怕他们会到外头胡说去。
“他的病还能拖多久?”
王总管抬眼看过去,此刻又无比庆幸他自己是个老练的人,当差服侍滴水不漏,若不然,临行之前没有问这个事儿,这会儿姑娘问起来,他倒是成了一问三不知的,这总管还当个什么劲儿。
然后赶忙回了傅清宁:“一两个月不成问题。奴才临行之前特意问过在庄子里诊脉的大夫,他的病症不是那种凶勐急症,虽然现在看起来很厉害,但是要真的是拿药拖着,也能拖上一两个月的。
不过大夫的意思是,能尽早决定就尽早决定,不然拖得时间太久了,他们也没有把握还能把人给治好的。”
傅清宁闻言高高一挑眉:“这么久?”
王总管心下立时就有了主意,看样子,姑娘这是打算不再留情面了。
既是这样,那他不如……
然则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傅清宁已经又往下说:“那王叔你就在金陵多待些日子吧。这回去了凤阳,你也有日子没回金陵了,从前的朋友也走动走动,住上十天半个月的再回凤阳去,一个月内也尽够了。”
王总管又不解起来:“姑娘的意思是说,先叫拿药拖着那位一个来月,奴才再回凤阳,告诉大夫们尽心为他诊治?”
傅清宁斩钉截铁说是:“他是我的亲二叔,既然病重了,别说什么名贵药材,就算是西域千金难求的药,我不是也要想办法去给他寻了来吗?
这治病才是最重要的,毕竟人活着最要紧。
人要是没了,有什么事儿也都做不成了。
人死灯灭,就是这么个道理。
再说了,父亲也就这么一个同胞亲弟弟,父亲的在天之灵,肯定也不希望二叔就这么没了。
所以还是要好好的治。
不过既然还能拿药温补给他续命,王叔你回来金陵一次不容易,也不要急着走了。”
这位小郡主心肠也是够硬,手腕够狠的。
王总管是陆氏身边可用的人,说上一句心腹也不为过。
他原本就是跟着陆氏陪嫁到了金陵,方便着帮陆氏打点那些陪嫁的铺子产业的。
无论是从前在河间府陆家,还是来了金陵城的这几十年时间里,像是傅清宁这么大年纪的女孩儿里,的确是没有哪一个像她这样了。
她这是不打算要傅简性命。
却也不想让傅简的日子太好过。
拿药吊命是最难受的事儿。
傅简就算是意识有些湖涂,都不会舒服到哪里去。
何况是药三分毒,那些药吃多了也总没有什么好处。
偏偏还死不了。
就这么拖上一个来月,还要那么多的大夫一起想法子,把傅简从鬼门关给抢回来。
又有什么用啊?
只怕身子也彻底拖垮了。
活着,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比刚刚挪去庄子上的时候还要不如。
那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