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现在说这些话真的没什么必要了。
都已经和离了。
本来也就是这样子的人,现在再说这么多真没什么意义。
和离之后,各不相干。
这本来也是裴钊自己说的。
只不过是眼下郑氏坐在他面前,他才又突然想起来从前的那些事情。
其实也没有很久远。
只是一年多的时间而已。
许多事情还是能够从眼前飘过的。
也可能是马上就要离开了吧。
离开了之后不会再回来,对过去的怀念才会更深。
很有可能是有了执念,那些心思就会更在心里往外闪过。
裴钊看着眼前的郑氏,娴静淑雅,同他从前心爱的女郎比起来,真没什么差的,甚至要更出色一些。
他也似乎是在今天突然懂了,为什么父皇和太后当年会为他选定郑氏为妻。
父皇和太后自然是有考量的。
那些考虑也是为了他好,更是为了大梁的江山好。
换句话说,应该算是他身在福中不知福,更是不肯惜福的人了。
不然现如今一切都是好好的。
他还是九五至尊,郑氏也还是他的皇后。
帝后不会离心,更不至于到和离的地步。
一切都是顺风顺水的。
归根结底,是他自己弄成现在这样的。
虽然连他自己都觉得很委屈。
无论是太后还是朝臣,并没有人想要听一听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他并不是那种祸国殃民的皇帝,也从来都没想做个昏君的。
所谓的听信小人谗言,不过是他们私心里想的而已,事实上根本就不是。
所以裴钊才总是感觉到孤寂。
孤独寂寥的感觉,并不是因为高处不胜寒,更从来都不是因为他站在无人之巅。
而是他们从来都不愿意认认真真的听他说。
是他年纪小,也是他历练不够。
他们总是在求稳定,却没有想过大梁百年后的前景。
至少他考虑了。
后来冷静下来去回忆去思考。
傅融父子两个战死在金明坡,还有那么多无辜的将士和百姓。
也许他真的做错了。
他的想法是好的,但是他的做法是错误的。
因为想明白了这件事情之后,裴钊是有考虑过他自己身上的问题的。
正是因为他自己出了问题,无论是在决策上,还是在做法上,既然错了,那旁人不理解他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以至于到了今天这步田地。
太后那边不打算听他说那些,他现在也不想再去跟太后说了。
所以互相保持缄默,彼此都不肯坦白。
误会一旦积存下来,只会越来越多。
就像是滚雪球一样。
只有越滚越大的。
真的要等到冰雪消融,那只能等到旭日东升的时候,金芒洒落大地,然后才能照耀开。
人和人之间的误会,也是要有一个人开个头。
等到开了头之后再揭开那层误会,一点点的消除,直到误会消散的那一天。
裴钊深吸了一口气:“其实没有什么了,过段日子我也就要去颍州了,你呢?你什么时候动身?”
郑氏敏了抿唇:“今儿就走了,中饭在宫里进,吃完一顿饭,也是我在宫里的最后一顿饭,就要动身回荥阳去了。
以后别说是宫城,就算是金陵城,恐怕都不太会过来。
我是想着,殿下给了我这么大的恩典,我总要去求着太后,叫我再来见殿下一面,同您道声谢,也要辞别一番,与您说上一声珍重。
好在太后一向都是最通情达理的人,我才一去说,太后就答应了我。”
她噙着澹澹的笑意,唇角微微上扬着,笑意清浅的时候,容色便更好了:“今日见了殿下,其实殿下一切也都还安好,摇光殿住着也自在些,等过些时日去了颍州王府,日子就更自在了。
到时候比宫里待着也舒服些,殿下想做些什么,也多少都能做一点。
不至于终日沉闷。
若是殿下·身边能再得一个有缘人,日子才会更好过起来。
我也祝殿下前景光明,能顺遂称心。”
前程似锦这话是没法子说出口的,祝不了裴钊前程似锦。
郑氏是聪明人,知道去了颍州之后裴钊会是什么样的处境,故而也只能说是比在宫里的时候要自在些。
王府那么大,最起码是不可能在他王府礼遇上有什么亏待的地方。
若打一个王府,还不够他到处去逛,四下里想做些什么就做些什么的吗?
总是能够的。
即便有人跟在他身边监视着,也不妨碍他日常起居。
练练功,写写字,哪怕是侍弄花草,或者从外头请了一班小戏到王府里唱上几天的戏。
怎么样都是好的。
而且等去了王府还更清闲呢。
别的亲王府邸,就算是郡王府邸,也都各自有属官,要忙着操持王府里的日常事务,其实也没有清净到哪里去。
再说等到了封地,山高皇帝远的,又不像是升王他们几个,在金陵城,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所以也不敢太过于放肆的,譬如外出赴宴这种事。
去了封地的话,总会有那些官场上的人往来走动,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的。
这件事情上,裴钊也可以省去了。
朝野上下都知道,裴钊不是到封地去享清福的,他是被朝廷换了个地方软禁起来的。
既然是软禁,他们贸贸然到王府里去请,一旦传入朝廷的耳朵里,叫章太后知道了,他们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就算太后懒得跟他们那些无名小卒计较,也不会给他们什么好前程了。
谁叫他们太过于蠢笨不堪呢?
居然连裴钊是被软禁的都看不出来。
所以郑氏现在所说的这些话,其实也是合理的。
确实比在金陵的时候要快活得多。
裴钊听她说这些,也就笑了:“你这样说倒是能宽慰人,实在没想到,咱们这都要分开了,我才想着要同你坐在一块儿聊聊天,说说话,天底下的事情实在是奇妙得很。
你这趟回荥阳去,和离书一定要收好。
我求着母后叫你与我和离,把责任都揽在我自己的身上,也是想着将来你成婚嫁人也不大受到影响。
我反正没觉着有什么,但是这东西你肯定要贴身收好的,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