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下，陆知左手的拇指按在食指指节上，前后摩挲着。
虽说通过之前姜若英发来的资料，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的预计。
但眼前这个长身而立的年轻男人，还是给了他意料之外的惊喜。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才华应该到大荧幕上去施展。
他勉强压下心中的激动。
虽然这会儿在他心中，虞沧已经成为了【齐衡】这个角色的的不二人选, 但他不能把这种想法过度表露。
他和罗木成对视一眼，一同拊掌。
虞沧微微一笑，向两人躬身行了一礼，算是结束了这次小小的试戏。
陆知轻轻呼出一口气，“我没有看错，小虞你确实很适合这个角色。”
罗木成先是点头表示赞同，又笑着问虞沧，
“是不是有些奇怪，我没让你试那一场【洛河三千星】的长廊戏？”
“一开始是有些诧异, 现在大概猜到一些了。”
罗木成眉毛一动，有些好奇道，“哦？那你说说看。”
“悲怆的绝望与泪流，固然考验演技，但如何在平淡坚忍中见其苦楚沧桑，其实更加难以拿捏。”
不是简单的心哀若死。
有失落、有心伤，也有坚忍。
虞沧看着罗木成，苦笑一声，“罗导对我期望很高啊。”
罗木成爽朗一笑。
他本就面容粗犷，这会儿又不在意表情管理，笑起来好像个梁山泊上的“好汉”。
“哈哈哈，毕竟你是黎若推荐的人，我怎么可能不对你抱有更高的期望呢？”
虞沧只能笑着道, “那我还要多谢您的欣赏了。”
简单地聊过几句之后，陆知身子向前微伸，向虞沧道，
“小虞，你与角色的契合还有表演功底, 我和木成也算是心中有数了。”
“但按照之前姜经纪人那边的反馈，你似乎还有些犹豫。”
“不妨趁这个机会，我们聊一聊？”
虞沧轻轻颔首。
这才是他今天到这里最重要的事情。
他缓声问道，“陆导，我想知道您对于齐衡这个角色的感情线，是如何看待的？”
“感情线？”
“是，我留意到，在剧本的改编中，并没有对原著中齐衡的感情走向作出修改，仍然是三任妻子早逝，其后鳏寡一生。”
“是的，这部分我并没有让负责剧本改编工作的编剧进行修改，你是有什么其他的看法吗？”
陆知并没有生气，反而颇感兴趣。
这部电视剧一直让他感到忧心的一环就在于剧本。
一方面原著是超过百万字的网络小说，卷帙浩繁，电视剧集数再多，也无法全面囊括，需要在剧本中进行大量的精简。
另一方面，网络小说的许多内容与设定是不适宜在电视剧中出现的，这也需要作出相应的调整。
这两方面因素的存在，对于编剧的功力水准提出了较高的要求。
但偏偏由于原著属于网络小说，许多知名的编剧并不愿意自降身段。
他最终只能是找了几个年轻些的编剧共同合作，完成了对原著的剧本改编工作。
最终成品的质量，还算是差强人意，只是并不出彩。
“是，”虞沧略作斟酌，“太悲了，或者说，悲得太落俗套了。”
听到他的话，罗木成突然笑道，
“俗套悲情男二，虽然观众会骂导演骂编剧，但唯独演员，反而会受到观众的心疼，这对你来说，不是很划算吗？”
在国内的电影电视圈中，有人总结过一句话。
男主是女主的，而男二是观众的。
痴情的男二身上，发生越多的悲剧，即便合理性缺缺，仍然会得到许多观众的偏爱。
“是，”虞沧也笑了一声，但他又转而认真道，“可是这与【齐衡】的成长是相悖的。”
三任妻子早逝，独自抚养幼子。
心中惦念的，仍旧是年少时求不得的那个人。
这看似感人至深，但细究其人物经历，又有些不合理。
“齐衡是用情至深，可难道用情至深的表现就只能是用悲剧来凸显其永远的放不下吗？”
“当他年纪渐长，回望过去，他会渐渐认识到，即便自己重回年少时候，很多选择与结果也并不会更改。”
“生活的残忍正在于，即便重新来过，往往仍是无可奈何。”
“他爱过、抗争过，当他意识到自己对那份感情已经用尽全力付出，往者不可谏，那他是不是会学着将目光放到自己身边一直陪伴着自己的人身上。”
“陆导，罗导，”虞沧直视着两人，“我已经演过一个【朗公子】了，我不想再重复一次。”
“齐衡是一个成长的人物，他应该有他的释怀与放下。”
“他应该有他的释怀与放下......”陆知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低眉沉思。
虞沧也不着急。
他知道自己这些话背后的请求是有些冒昧的。
许多导演，很反感演员对于角色、剧本提出自己不同的想法。
但这些话他又不得不说。
不是为了增加戏份，不是为了让自己的角色更加讨得观众的偏爱。
而是为了这个角色、这个人物本身。
半晌之后，陆知抬起头。
他看着虞沧，起身，伸出了自己的手，
“很高兴能和你合作。”
“谢谢陆导，”虞沧也连忙起身，“您能不怪我自以为是、贸然插手，我就已经很庆幸了。”
陆知摇摇头，“你和那些自以为咖位大想要加戏的演员不同，你是一个真正的演员。”
两人的手握到了一起。
罗木成也笑道，“哈哈哈，那小虞，你签约的事情我今晚就和姜若英经纪人敲定一下。”
“好，辛苦罗导了。”
陆知拍拍虞沧的肩膀，“没有其他事情要忙的话，今晚就一起在酒店餐厅里吃个饭？大家也互相了解一下。”
“好，那就蹭两位导演一顿饭了。”虞沧轻笑一声。
“我去叫佳宁那丫头，你们两个成大的前后辈也可以叙叙旧。”
罗木成推门向外走去，把言佳宁叫了进来。
刚刚结束那场戏之后，她就在外面等着，没有进来打扰。
虞沧低头看向她。
言佳宁朝他挤挤眼睛。
虞沧没忍住一笑。
几年没见，小姑娘长大了，又好像还没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