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手术后，感觉脑子……变轻了，好像也变聪明了。”风暴姬有些茫然。

“你需要的只是一个新的安全环境，你的实力非常强大，所以容易树敌过多，就算流浪在外，也会被全世界觊觎，投靠魔女之神是个不错的选择，她不关心你的过去，只在意你未来的作用。”赛博妖鬼说。

“谢谢你。”风暴姬说，“还有……”

“什么？”

“手术后我感觉我很多想法变了……所以我现在跟之前不是同一个人吗？”风暴姬怀疑自己的存在。

原先她会毫不犹豫地毁掉这一切，继续作战、继续杀戮。但现在她显得很平静。

“你的连续性没有被打破，就当忘掉了一些不重要的东西吧。新生活开始了。”赛博妖鬼说。

风暴姬双手捂着自己的脸颊，过去的残酷片段都在她脑海中上演，她能看到她自己的疯狂版本，在黑火革新的驱使下加入战场、毁天灭地。

“我听说101和102也都效力于法洛莎。”风暴姬将双手放下，“如果她们能离开黑火开始新生活，也许我也可以。”

“她们正在泰亚群岛寻找幻光之子实验室，准备把苦难的源头消灭掉，你恢复得好的话，还能跟上她们。”

“这太神奇了……我……我无法理解。”风暴姬疲惫不堪。

她需要时间思考自己的未来。

黑火革新会成为历史名词，一家又一家军火贩子商店变卖资产，尼斯托公司等东半球企业将彻底取而代之，入主广袤富庶的泰亚群岛。

离开病房，赛博妖鬼来到尘土飞扬的道路上。

“跟我去散散步。”法洛莎在外面。

“去哪里？”

“赞格斯的尸体。”法洛莎走出庇护所。

赛博妖鬼与法洛莎穿行在寂静的热树洲荒原上。

远远望去只是一个大机械盔甲人带着一个美貌的魔女。

“你跟湖里的怪物们说了吗？”赛博妖鬼问。

“说了，它们会把湖底的魔力矿石带上来交易，那些石头都很神奇。就像你的盔甲能够承受无穷无尽的伤害一样，它们是天然的良导体。”法洛莎点头。

她心不在焉，仿佛陷入另一重考虑。

“你心里一定有什么事。”

“七印随意地操纵着人类和魔女，他们的新闻里做的那些事情……影响有多大？”法洛莎默默地说。

“非常大。就拿发行货币来说，那个一张资金卡、一笔现金就能通行世界的时代结束了，去中心化的货币不再流行全球。我们将大步倒退，回归信用货币。每个持有货币的人，都无形中把自己的命运和某个经济实体绑在一起，全球自由市场和无障碍交易已成往事，人类再次用疆界划分彼此。”赛博妖鬼说。

最早的公司联盟相信所有人类都应当拥抱公司制，所有市场都应该透明、开放、充分竞争，从而使一切欣欣向荣，建立日新月异的公司生态。

交易本身也必须经过极度优化，达到零门槛。故而公司联盟用认知手段删除了国家、族裔、主权货币等有害人类平等交易的理念，还推行了“资金”这个通行世界的去中心化交易货币。

两张现金卡互相一碰，就能原地转移资金，不需要额外联网、不需要经过任何特定银行，货币安全靠本身的加密性质保证。这是公司给这个世界留下的无比先进的交易方式。

现在公司联盟留下的遗产则一个个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吃相更难看的“西海岸条约”。

“他们还会用这种‘货币手段’来一次性收割所有次一级的公司，收割全球。”法洛莎沉思。

“以后将只有巨型企业与个人之分；中间态的大小公司没有议价权，也没有实力发行自己的货币，于是在每次交易中，都被迫用自己货真价实的资产去交换所谓的‘泰西元’，等同于向西海岸条约组织投降。”

“有这么好用的手段，换我就早点做了。”法洛莎慢慢地说。

“主要还是尼斯托公司的强势崛起，令所有人意识到公司联盟无法维护秩序，七印才趁势取而代之。”赛博妖鬼解释。

“然而经济危机还会持续。”法洛莎相信这远远不够把这团烂摊子修好。

“没错，他们会通过低利率、印钞和购买债券来为部分企业注入资金，重振经济流动性。但还是会有漫长的大萧条、内战、企业连锁破产，股市毫无希望。只有等所有劣质企业从名单上除名，还有大规模的人口被‘无害化处理’，市场出清，方便经济‘轻装上路’，这样下一个经济增长周期才会出现。”

这就是这濒毁社会的未来吗？法洛莎沉思。

除顶尖权势者外，没有任何职业、没有任何阶层敢说自己可以独善其身。全都泥沙俱下，面临着未知的命运。

企业没有维持稳定的需求，只要谋取利润即可，故而不择手段。现在“七印”做的事就像头部以下全部截肢一样，这次不只是杀下层，连中层也连带暴打一顿。

垄断、再垄断。集中、更集中。

或许最后就是这样：七印团结一小撮顶尖精英，借助技术和魔力转为永生者联盟。留下部分定量培训的科技、文艺专业人员，再叫AI负责扮演其他几十亿配角。

他们根本不用再带普通人玩了，身无长技的人类只会增加不稳定风险。魔女也只是这个蓝图里的一个注脚而已，可以通过摘脑子砌黑墙的方式处理，掀不起浪花。

那么，世界各地的反抗之力也一定很强烈。法洛莎朦胧地判断。

这里有九十多亿人类，就算九十亿头猪也会喊得十分嘹亮吧。

想到这，法洛莎又觉得好笑。自己从前可没想过那些零零散散的“众人之力”。

而今大概是受到这家伙的影响，居然开始想如果全球大伙一起反击会有什么效果了。

自己则是要把所有魔女纳入麾下的。

要带来崭新未来……现在就是黎明前的至暗时刻么？

“北部列岛还好，不像其他地方在大规模散步和全武行。”法洛莎说。

“因为我们一开始就舍弃了负担，公平地再分配了利益，也刺破了泡沫。乐观的人说我们有充足的上涨空间；悲观的人说我们将停滞三十年。”赛博妖鬼道。

法洛莎理清了一些思绪。接下来的路上她则保持怪异的沉默。

“仍在想有关希露菲的事情？”赛博妖鬼问。

“我不能不想她，我尤其想她给我写的那首诗《白天》。”法洛莎的声音变得格外空洞。

——自从你来到我们中间，一切发生改变。因为你是白天，让星星湮灭。

“希露菲对你寄予厚望。”赛博妖鬼知道希露菲对法洛莎非常重要。

“但我没能力救出她，远远不够。”法洛莎的语气中含着某种憎恨，不知是对敌人还是对自己。

他们来到赞格斯被毁灭后留下的空白盐地，踩在赞格斯的尸灰上。

这里就像异星的光秃土壤一样扁平、苍灰，一眼望去没有任何起伏，色调变化也很少，就像超大幅的荒诞派招贴画，只有少数评论家能够从这单调的画面构成中品出韵味。

当地人都说这里遭到了诅咒，唯恐避之不及。有些公司安排了科研队伍和搜查队，试图从赞格斯的废墟里收集相关数据，用来反推“天命”的性能参数。

他们大概是无功而返，现在这里已是空空荡荡。

七天里发生了三次3至5级的地震。专家说是轨道武器的攻击诱发了地质结构变化，当地人说是死人在叫喊。

“战争还在持续不断，当我们说话的时候，泰亚群岛正在发生激烈的拼杀。这个时代每个小时都在爆发战争，找不到一个时辰的休战期。”赛博妖鬼说。

“这就是我所寄愿的血流成河。”法洛莎悄声说，“可当它真的到来，我又感到一丝战栗与麻木。”

“因为你可能会输。”

“如果你被摧毁了，高尚的人将洒下热泪，后人会承接事业，被打倒、然后继续。但我的败亡将像女皇希拉的消亡或者赞格斯的湮灭一样，化作历史的一个名词。”法洛莎看向毁灭的城市。

许多人和物都被粉碎至原子级，如果对一片灰尽堆使用回复之律，可能会原地冒出一千个人、一百辆汽车。

“这是你第一次说这样的话。”赛博妖鬼道。

“没错，我曾经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你也明白，所有人都明白，我、法洛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觉得自己可以做到世界上任何事情，对所有人呼来喝去，对一切予取予求。但我与希露菲失之交臂，我对七印没有必胜的把握。我……终于撞上了命运的大障。”法洛莎轻声呢喃。

法洛莎在她人生的十字路口等待抉择。

在赞格斯的见闻后，她又一次认识了自己的生命。

“我们会跨过去的。”赛博妖鬼笃定地说。

“你真是——你这种乐观主义，你从来不说丧气话。”法洛莎说。

“在远景规划时以最积极的态度判断未来，在实际执行时以最谨慎的态度安排策略。”

他们又散步了大概30分钟，没有说话。

法洛莎看向海面的方向，每次潮起潮落都会从赞格斯带走几十吨灰土，海面都染成一种如霜的灰白色。

她看着大海没有说话，无声咽下许多怨愤。

“最近，‘月火’蒙德警告星空之外有大邪恶，所以我不能随意地使用星辰的力量。但七印却能够不受阻碍地发射高级武器，也许七印本身就和那‘巨大的邪恶’有所勾结。”法洛莎说。

“还有迄今为止也没有什么线索的‘巨塔计划’。”赛博妖鬼道。

“等到攻取天下，这些秘密才会水落石出吧。”法洛莎叹气。

毁掉七印，救出希露菲。

他们沿着原先大概是港口的灰尽漫步，本来要走远一点，但法洛莎还是停下脚步。

“这具分身活动许久，力量将尽。我会伺机再找一具分身过来。”法洛莎看着自己的手。

“明白。”赛博妖鬼说。

“既是一瞬，也是永恒……”法洛莎看着自己的身体渐渐变得半透明，然后再消失，最终分解为点点星光，再无踪影。

赛博妖鬼看了一会海，然后也回去了。

在湖边，莎莉指挥她手下的鼠人们从湖裔那里接收货物，湖裔从海底挖出一些星辉钼石来放到岸上，鼠人们相信这些魔法材料能够用来激活它们的先进科技。

“这种金属是惩戒皇的材料。”赛博妖鬼观察着岸上这些大块的石头。

“对，所以白鼠人们相信这种石头是一种强大的储能材料。”莎莉站在旁边，看手下的鼠人们自动工作起来，它们又迅捷又勐烈，不停地尝试各种新事情。

白鼠人是鼠人中的异化变体，它们又紧张又偏执，仿佛天生被一种强烈的运动激素推动着。它们在变成鼠人之前似乎本身就是人类中特别固执和刁钻的一批，也许就是民间科学家和民间哲学家们变成的。

“吱吱！”

“看看我的！”

“我会证明的——我会证明给它们看！”白鼠人们争先恐后地抛出自己的图纸，上面绘制着一个又一个野心勃勃的企划。

如果不是莎莉的协调，它们大概会各自组织黑鼠武士相互厮杀来竞争星辉钼石。

“是的，是的。星辉钼石，上等的储存器，力量的结晶，星星的力量的重宝。”其中一个白鼠人走向那一堆矿石。

它刚到这片湖泊就注意到夜里湖面上的光芒了，这些石头非常神奇，能够推动鼠人的所有妄想技术成为现实。

刚开采出的石头潮湿着，散发着莹莹紫光。

它指挥壮硕黑鼠把星辉钼石装填到一门类似短身管火炮的武器里，白鼠人眼里闪烁着疯狂的意志，迅速把它拖到靶场里去。

当它转动把手的时候，炮口迅速闪起不祥的紫色电光，瞄准前方的标靶。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