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马车飞快的奔驰,终于在上午赶到了苗家,但是还是太晚了,推开院落虚掩着的大门,没有管家开门,整个院子是那么安静,了无生气,修缘大呼不好朝着正厅跑去。
果不其然,苗植趴在正厅的地上,一身是血,莫愁惊得捂住了嘴,“怎么会这样!”
四个人分头去找,在院子里,水塘里,厨房里陆续又发现了一些下人的尸体。
镜仙不顾虚弱的身体,疯了一样的奔向卧室,推开门,雪寒正躺在床上,平静的没有生气。
修缘他们也跟了上来,镜仙缓慢的走到雪寒面前,坐下来,雪寒脸色苍白,已经没有了呼吸。
“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小芝用食指捂住嘴,“没想到他们下手这么快。”
修缘用手指触摸雪寒的颈动脉,“还有气。”
这一句唤醒了大家的希望,不渝也凑过来,雪寒确实还有微弱的气息,怕是再晚来一步就回天乏术了。
“雪寒,雪寒,”镜仙摇着轻摇着雪寒,“你醒醒,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雪寒没有回应,依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镜仙抱着雪寒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那双手已经冰冷,“醒醒,拜托你醒醒。”
镜仙的热泪从眼眶里流出来顺着脸颊流到了雪寒手上,不渝拉开她,“让我试试。”
她扶起雪寒瘫软的身体,坐到他背后,双手合十在雪寒背后做法,只见一团紫光自不渝掌中升起,随着她一推进入雪寒体内,她用力一拍雪寒的背,一口黑血吐了出来。不渝的额头沁出了汗,白色纱衣也因为做法而飘起。
吐过鲜血的雪寒依旧瘫软了下来,躺到床上,还是没有反应。
“他是中毒了,我们来的太晚了,中毒已深,没有多长时间了。”不渝擦擦汗从床上下来看着修缘,她已尽力,修缘只觉得心头一阵剧痛,他坐下来,“我还能救他吗?”
三个人一起看向他,而修远正看着抱着雪寒的镜仙,镜仙扭过头,已经哭得失神,头发散落的她摇摇头。
“真是罪大恶极,我去抓那对奸夫*。”小芝看不下去,一个跃身从窗外跳了出去。
雪寒的羽睫闪动,他无力的睁开眼睛,面前是一个模糊的人,雪寒努力伸出手去触碰,镜仙一把抱住他的手,“雪寒——”
“你回来了?”雪寒这一句,让镜仙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流了出来,他从镜仙手里抽出自己的手去摸镜仙的脸,镜仙想起自己面目恐怖,立刻回过头躲开了雪寒的手。
“别摸我,我太丑了。”
雪寒的手僵在空中,“转过来,”他扶着镜仙颤抖的肩头,“让我看看你。”
镜仙摇摇头,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雪寒微弱的说道。
“步绮凌,我叫步绮凌。”镜仙一遍一遍的重复她生前的名字。
“绮凌。”雪寒微弱的重复了一遍,“很好听。”
莫愁也终于忍不住,歪过头伏在修缘肩头流泪。
“你都知道了是不是?”绮凌背着身问他。
“是不是我自己的妻,我当然知道了。”雪寒苦笑了笑,“我知道回来的是从前的雨娘,不是我的妻了。”
绮凌捂住嘴,忍着眼泪,“对不起,都是我害得你,都赖我。”
雪寒摇摇头,“绮凌,你转过头来让我看看你,好吗?”他微弱的声音已经预示他将不久于人世了,只有这一个愿望,看看自己的妻子,哪怕她真是颜如魔鬼。
绮凌缓缓地转过头,直到面对雪寒,第一次,这是以真面目面对着他,尽管自己面目丑陋,雪寒看着她,嘴角渐渐上扬,他笑了笑,“终于见到你了,绮凌。”他的手再一次伸出去,碰到了她丑陋但是因为哭泣而是热的脸庞。
时光只有那一瞬,他还来不及在妻子的脸上摩挲,那眼光就黯淡了下去,双眼渐渐闭上,雪寒的呼吸终于从微弱变成了消失,那只昔日总是轻抚镜仙的长手,那只第一次触碰绮凌的手,最终滑落下来,绮凌在那里,一把握住了雪寒垂下去的手,她的眼睛在那一瞬间随着他滑落的手臂暗淡无光,绮凌愣在那里。
脑海里,又是那一幕,雪寒掀开她的盖头,她睁开眼,看见他熟悉的笑,雪寒叫她雨娘,他抚过她的头发,拿下凤冠,那觥筹交错的新房,雪寒一身艳丽的红蟒袍站在那里。
“雪寒,”绮凌目光呆滞,托着雪寒的手在自己脸上摩挲,“我不会让你死的,”坚毅的重复这几个字。她放下雪寒,不舍得看看他,冰凉的指尖滑过他再无声息的面庞,绮凌笑了笑,随后拿出那面铜镜子,用力一摔,镜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镜子裂开了,有一道白光从裂掉的镜子中发了出来,绮凌顺着这道白光钻了进去,整个人与镜子融为一体,不一会儿,那道白光中缓缓升出了一颗珠子,闪着奇异的五彩的光,修缘,不渝还有莫愁惊呆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颗珠子缓缓飞入了雪寒的口中。
不一会儿,已经死去的雪寒再次睁开了眼睛,而那面镜子里的光消失,变成了一面残破而普通的镜子。
“雪寒!”修缘跑过去,惊奇地看着他。
不渝睁大了眼睛,镜仙绮凌用自己换了雪寒一命。
雪寒睁开眼,“我还活着?”
修缘点点头,下一个动作雪寒则是四处寻找,“绮凌呢?”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雪寒抓住修缘的衣襟,“她在哪?”
“他为了救你,已经走了。”莫愁不知道怎么形容绮凌的这种牺牲,用了一个婉转的字眼。
雪寒抓住修缘的手松了下来,他瘫在床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渝走过去,拾起那面镜子,镜子中间裂了一道大缝,已经照不出模样,而这面镜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绮凌的消失颜色也变得灰暗了,她把镜子递给雪寒。
“拿着吧,绮凌已经不在了,你留着这个吧。”
雪寒颤抖的双手接过镜子,在胸前抱紧,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到了镜子上,不知道为什么,那眼泪碰到镜子上的一刻,也有一滴类似眼泪的东西从镜子中流出,随即镜子再次灰暗了下来。
小芝抓到了雨娘和那个长工,把他们带了回来,当两个人被吓得颤抖的跪在雪寒面前的时候,雪寒的死而复生让两个人吓得说不出话。
“这两个畜生怎么办?”莫愁看着修缘。
“我杀了他们,”小芝伸出双手向两个人头颅劈去。不渝拦住小芝,“先住手,看看雪寒是什么意思。”
雪寒抱着镜子看着跪着的两个人,“我不想看见他们,送到官府去吧。”
修缘点点头,莫愁和小芝抓起两个人往外走,恬不知耻的雨娘冲着雪寒大喊,“相公,饶了我吧,我不想去官府——”
“还敢叫相公,”小芝扬手给了她一耳光,“这个不守妇道蛇蝎心肠的女人,你死一千次都不够。”
雪寒没有回头抱着镜子离开了。
七天后,修缘他们一行人留下来陪着雪寒处理了府中的丧事,雪寒显得异常平静,也许是悲伤过度,几天间憔悴了不少,整个人瘦了许多。
“雪寒兄,家里已经没有人丁了,你要不随我回我家去住吧。”修缘规劝雪寒离开这个伤心地。
雪寒摇摇头,“父亲的生意还在这里,我得继承,不能让他死不瞑目。”
修缘点点头,“我还能帮你做什么?”
雪寒再次摇摇头,“我已经很感谢你们了,真的不用了。”
修缘知道再说什么都是徒劳,他随着雪寒在夕阳下面缓慢的行走,“咱们去哪?”
“去溪边看看吧,我想看看雨娘捡到绮凌的地方,除了这个我对她也实在没有什么了解了,她从哪里来,生前住在哪里,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修缘看着雪寒沧桑的侧脸,阳光打在他脸上,那是饱经磨练之后的人才会具有的表情,比平静还平静。
“你从一开始怎么知道的,跟你回来的人已经不对了?”修缘还是忍不住问他。
“其实是一开始,雨娘嫁给我的时候,我就已经觉得不对了,她从来不会对我这么好过,她也不会这么羞涩,我早就应该想到嫁给我的人根本不是雨娘。”雪寒顿了顿,“后来,真正的雨娘回来了,她叫我相公而不是雪寒。我就知道,这个回来的人已经不是她了。”
修缘顿了顿,“都怪我们,那会抓住绮凌的时候没有告诉你,我们真的以为她会害你,都被雨娘骗了。”
雪寒摇摇头,“这是命,绮凌注定不能和我在一起,人妖殊途啊。”
说着他自己朝着溪边走去,修缘看着他的背影,阳光射下来把他的影子拉的颀长,他想到了不渝,人妖殊途,他是罗汉转世,她是狐妖,但是人妖殊途,这几个字像是什么东西一样卡在了他的喉咙里,让他怎么也说不出来。
修缘和莫愁他们告别了雪寒,往家赶去,一路上,不渝还是坐在那个位置上,小芝在她身边,修缘正对着不渝,他一直垂着头,刻意不看不渝的眼睛,在经历了雪寒和绮凌的事情之后,他更加确定一件事,避开不渝,人妖殊途,既然注定不是一个好结局,何必要开始给自己和别人徒增烦恼。
莫愁靠在修缘肩膀上熟睡,这些日子太累了,她靠在修缘肩头的举动显得那么自然,自然到让对面的不渝感到说不出的难过,她一直垂着眼睛,不敢抬头,怕抬头会让自己不争气的流出眼泪。小芝看看不渝又看看对面那一对人,心里一股无名怒火,不渝和修缘心里都想着一件事,路程,你短一些,让这种令谁人都尴尬的局面快点结束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