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去干!”
贾琏在从王熙凤这里知道探春的想法后,当即说了一句。
王熙凤听后,不由得道:“真的有必要把那些管事的逼到把贪墨的银子都吐出来?这会出现事变的!”
“不这样逼,怎么除掉,然后换成我们的人?”
贾琏问道。
说着,贾琏又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虽然人一旦有了管事之权,难保干净,但常换一换总是比不换好。”
贾琏因此笑道:“三妹妹既然有这心,我们这做兄嫂的就应该支持!”
“哪有你这样当哥哥的,让自己妹妹这么得罪人!”
王熙凤责备道。
贾琏看着她道:“我这是尊重她的选择。”
“这是什么话?”
熙凤不解。
贾琏道:“我们这位三妹妹,喜颜公书法,信奉的是儒家出世之道。平生抱负就是保家安稳太平,你不让她这样做,才让她伤心,她不是为你我当棋子,她只是在践行自己的理想,若她是男子,只怕已经中进士,在朝堂上大刀阔斧地扫除弊政,而不惜因此身死。你可别小瞧她。”
“我哪里敢小瞧,我只是不忍,你没看见她因赵姨娘闹腾那委屈的样子。”
王熙凤回道。
“她要是朝堂执政者,闹腾的可不只是赵姨娘,这也是她自己该面临的。”
贾琏说道。
“你倒是怪异!把自家妹妹也当兄弟们一样去看,还什么有自己的理想抱负。我们做女子的难道也有这个?”
王熙凤瞅了贾琏一眼,回道。
贾琏笑道:“只要是人,都有自己活在这人世间的念想,不分男女,只是有的女子选择或被选择依附男子而已。我们家的这几位姑娘,包括有些丫鬟,都是有自己想法的,这不是我瞎说!就比如鸳鸯,大老爷的意志都她都敢违抗,不惜以死明志。”
“照这么说,二妹妹和四妹妹是什么道?”
王熙凤问道。
“二妹妹爱看道家《太上感应篇》和数理之论,崇尚无为,顺其自然,若不然,当时也不需要我亲自出手才能让她的屋里没有奶母的妄为了。”
“四妹妹现在还不清楚,但看她那性子,是个孤僻冷漠的,说不定将来会崇佛,只想隐世。”
贾琏说到这里就笑了起来:“若是这样,我家这三位姑娘还真是代表了眼下中原儒释道三种文化思想的选择了。”
“若真是那样,家里人肯定不愿意让她入佛门,哪有公门千金出家的道理!”
王熙凤就着贾琏的话回了一句话,又道:“但听你这么说,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东府那边的尤大嫂子,让她还是多来看看四姑娘,别真的由着她这样孤僻下去。”
……
“妙玉师傅!你就给我讲讲佛法吧。”
栊翠庵。
惜春隔着庵门喊道。
妙玉最近因为被惜春实在扰的烦了,也就不想搭理她。
惜春则不依不饶地喊道:“妙玉师傅,常言,佛度众生,你若不肯跟我讲佛法,说明你还未彻底堪破红尘,害怕被人说你拉公门贵女出家,也难怪你会把我家琏二哥哥的词记在心上,你该还俗,把这庵子让给我!”
妙玉一听这话,心里的火顿时就压不住,忙开了庵门,红着脸道:“你个小姑娘懂什么红尘!还没经历过红尘呢,就在这里红尘来红尘去的。”
惜春立即趁机会钻进了栊翠庵,站在廊檐下,看着妙玉道:“有些道理不是一定要经历才懂的,触类旁通,知道吗,我虽然还没经历过,但也知道啊!我三姐姐就不知道,贾家有什么可救的,她非要救,结果连她亲娘都不理解她。我就没见秦皇汉武的基业万年还在的。但像二姐姐那样也不好,什么都不为,要不是琏二哥哥打死一条人命,用严法镇着,她屋里只怕还是鸡飞狗跳,不得安生,迟早也会被连累上。就比如我,我如果像她那样什么都不做,我哥哥那烂人就会连累我,将来什么公门千金,说不定会去教坊司呢。与其如此,我还不如出家,找个深山古刹躲起来,独卧青灯古佛!”
妙玉瞅了这小惜春一眼,见她粉妆玉砌的,品貌已经有不输于自己的底子,一双大眼眸也很是好看,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但妙玉也不得不承认这惜春想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只得道:“你不能为避世而避世,等你真的不喜欢槛外之景后再说吧。”
妙玉说着就回了屋内。
“槛外之景?那也不能把我拒之门外!谈讲一下都不行吗?”
“行!只是谈讲。”
……
“这堂课,我们谈谈,夏婆子之死,你们觉得她当不当被打死?”
内训堂,贾琏在从族学回来后,就来了内训堂,给内训堂女孩们上伦理课,以使她们明白一些道理。
而因才发生了夏婆子的事,且也成了贾府时下中下层奴仆里议论的热点话题,所以,贾琏在课上也就这个问题让女孩们讨论讨论。
这样他既能通过现实中的例子教导这些女孩,也能了解到这些女孩们各自的思维有什么不同。
“这能谈论吗?”
春燕这时候问道。
贾琏笑道:“自然能。贾府虽然有家法,但论道是没有限制的,何况,你们也是贾府的一份子,也需有听到你们的声音,家法也可能会在将来因为你们的声音而改动。”
众丫鬟因此相视一笑。
这时候,春燕就先说道:“她挑唆赵姨娘不对,二奶奶怎么处置都是应该的。没什么当不当的。谁让她自己嘴贱,对主子心存不满。也是活该。”
“可她毕竟是老人家,被打死也的确太残忍了些。”
五儿这时候说道。
“我觉得就应该这样。不做狠心人,做不了当家人。这些只知道挑拨离间、煽阴风点鬼火的老家伙最可厌,她们上骗下欺,中间还忽悠不明事的人,唯恐府里不乱,心已经彻底坏掉,教都教不好,自私到极致,撵出去也是害自家人,打死还好些,不然留着,总会找些乱子出来。”
芳官反驳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怎么说她也是个人,哪能说夺命就夺命。”
五儿跟着回道。
芳官冷笑起来:“五儿,如果你落在她们手里就知道她们惜不惜你的命了,要不是二爷开恩,设内训堂,我这样的不用再被什么干娘教规矩,此刻我说不定就被那些干娘给害死了,如今她们这样的被打死,也是活该!”
“虽然违犯了规矩,但也不能不给改正的机会啊。”
有丫鬟回道。
“改正?她们能改正得了吗,即便一时改了,那也只是因为怕,不是因为真的就改了。而规矩立起来就是为了消灭不遵从规矩的,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又有丫鬟反驳道。
“那也应该只是撵出府去,何必打死?”
“撵出去就不会祸害别人了?坏透了心的,就该直接除掉,省得贻害人间。”
“没想到你们还没长大,就开始心狠无情起来!”
“我们心狠无情,你们仁善宽厚,那你们肯定不会被欺负的。”
……
贾琏见这些丫鬟因为年少没有忌惮而一个个争执的越发热闹,且渐渐因为观点不合大有人身攻击的情况出现,也就忙喝止道:“停止讨论!不得言语攻击!我已经知道了你们的意思。要是觉得意犹未尽的,你们可以自设个内训堂文社,有空的时候私底下再辩论,你们可以选个文社社正出来,再选两个副社正,有什么统一的想法,可以以文社的名义向你们二奶奶或者向我提。”
“文社?”
“那应该让芳官来,芳官鬼点子多,也敢顶嘴,林姑娘的话她都敢顶,就因为林姑娘说陆放翁的一首诗浅显,她就顶了嘴。”
这时候一丫鬟说道。
“五儿也行,五儿好看又聪明,二姑娘最喜欢她了。将来肯定是能做姨奶奶的。”
五儿因此羞涩地低下了头,瞥了贾琏一眼。
“还有春燕,春燕和谁都合得来,连宝姐姐身边的莺儿都喜欢她,芳官也和她好。”
丫鬟们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叽叽喳喳的,如春天来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