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饭团的群里许久没有人说话了。董晴回国之后的第一个周末，群里终于有了动静。
董晴一说话就风风火火的，“亲爱的们，明天有空聚吗？重庆火锅。我知道一家特别正宗的。”
钟辛秒回：“聚。”
隔了一会儿，晓敏也回，“好的。”
只有林薇薇沉默了。
周六中午，三个人坐在包厢中，这是一家新派的重庆火锅，每人面前一个小的酒精炉，上面坐着不同的锅底。店面装潢现代，黑白分明，空气中也没有一般火锅店那种油腻腻的辣子和花椒混合的味道。
“这家正宗？”钟辛不禁有些质疑。
“真要正宗，你们吃得了吗？”董晴嘻嘻一笑，看着钟辛面前的菌汤锅，一只手把点菜的iPad递给向晓敏：“我是想着这家清净点。环境不错。正好让咱们说话。”
“抓紧时间，等下我还要接骏骏下课。”向晓敏快速地滑动着菜单。
“你这不比上班的时候轻松啊？”钟辛说。
“可不是，快期末了。要不是骏骏他们今天上下午都连起来了。我中午都出不来。”
“现在已经这么夸张了。补课上午下午都连起来？”董晴和钟辛都惊了。
“这不快期末了吗，我们是几个家长合请的老师，上午补数学，下午补语文。这样孩子就不用换地方，老师来就行了。中午统一订外卖，有其他家长盯着，我就出来偷会儿懒。”
“大开眼界。”董晴赞叹道。
“你快了，等你们芸芸上小学，你也就变成我这样了。”晓敏又转向一旁震惊中的钟辛，“你也没几年轻省日子。转眼都一样一样的。”
钟辛和董晴夸张地绷着脸，做出害怕的表情，把晓敏逗乐了：“对了，薇薇呢？”
“她好像谈恋爱了。”钟辛想起了同时失踪的陈栋和林薇薇。前段时间，钟辛被刘清远勒令在家工作，出现在公司的时间不多。也没找到机会和林薇薇深谈。
“估计还是生我气了。这一周，我倒是在公司，她都不和我说话。中午也不跟我吃饭。”董晴叹了一声。她和薇薇都在A座办公区。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林薇薇的有意疏远实在太明显。
空气中有一段小小的沉默。
“哎，这姑娘。倒是个实心眼的。”晓敏叹道，“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没事，可以理解。”董晴垂了垂眼睛，心中也有一丝难过。正好此时，服务员把菜品端上来，还端来了一壶酒。
钟辛盯着酒瓶，有点不解：“我们还喝酒？”
董晴一笑：“这是我们那边的米酒，就跟醪糟水一样。甜的，度数极低，醉不倒你。”
她们几个中午吃饭，算是工作餐，所以是从来不喝酒的。今天是周末，自然不同了。钟辛的工作需要极度逻辑性，因此她向来是滴酒不沾的。
董晴给两位闺蜜倒上米酒，酒色浊白，看上去倒像是米汤。
钟辛轻轻抿了一口，咂了咂舌头。董晴转身问向晓敏：“对了，晓敏你的社保去做了吗？”
“啊？”晓敏端着酒杯的手停住了。
“你社保缴了多少年，后面怎么缴？医保怎么续？朝阳区的失业保险政策怎么样？这些都要问清楚啊。”
向晓敏一时愣住了，张大了嘴：“我前几天就在家里躺着了。后来就顾着忙活骏骏的功课了。”
董晴一脸怒其不争地摇头：“我就知道你是个糊涂的。这些关系自己下半生的重要事情都不关心。你真以为离职就是回家呆着就完事了？”
钟辛和晓敏都怔怔地盯着董晴。
“社保医保这些你给你们区社保局打电话询问清楚，政府网站上有介绍也都附有咨询号码。
致于你的人事档案，咱们公司的员工档案都统一在人才中心。
两条路，你要是档案还放在人才中心，你就找个公司挂靠，每个月自己把社保医保打给公司，公司帮你缴。
或者你就把档案放到街道去。现在街道有再就业的程序，你肯定不需要街道安排再就业。但是针对你这种情况，有专门的中年社保医保优惠政策。这些都要搞清楚。”
董晴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晓敏听得快懵了，钟辛则是佩服不已。
董晴一仰脖，倒下去一杯酒：“张一舟有个同学自己开的公司，我已经打好招呼了。你要是选第一条，随时可以挂靠。”
向晓敏心头一热。朋友就是在你最失落的时候，真心地为你着想的人。这些细节，没有董晴提醒，她是真想不到。
钟辛感概万千地盯着好友，可惜林薇薇只看到董晴的精明算计，却没看到她精明算计也有温情的一面。
钟辛由衷地说：“董晴，以后我们老了就住在一起吧。找个大别墅，咱们三个姐妹住一块儿。咱们仨里你最能干了。我和晓敏都是糊涂的。就靠你了。”
“说得轻巧，你不管你家吴晨诚了？”
钟辛一脸黯然，晓敏在一旁插话：“我倒是想这样，反正我是不管王进勇了。”
王进勇上次离京之后，又一直在武汉。晓敏现在也没空搭理他，倒是觉得他不在眼前挺好的。要不然看见他心中更添烦乱。
“我要和吴晨诚离婚了。”钟辛想了想，下定决心说。
“什么？”董晴和晓敏都吃了一惊。
“对，我已经决定了。”钟辛抬起头，脸色淡淡的。
“还是为带孩子的事儿？不是你妈都回北京了吗？他还闹什么？”向晓敏有点替朋友着急。
“不是，是因为我不想和他继续过了。”
对面二人沉默了。
“要离婚，你可要三思啊。”董晴担忧地说：“吴晨诚没出轨什么的吧？再说你们还有孩子。”
“我不爱他了，也不想和他耗下去了。我会争取小平的抚养权，哪怕和他打官司。”
“不爱？这能成为离婚的理由？”董晴啼笑皆非地问，钟辛平常冷静，今天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中年夫妻走到现在，还有几个还有爱情的？别人说这话我信，钟辛，你可不是谈情说爱的人。”
“可是吴晨诚在家里也没用啊。”钟辛笑了笑。“实在是两个人没有感情了，互相看着也难受。”
“这我倒是能够理解。如果我没有失业，我也想追到武汉去离婚。”晓敏幽幽地说。
“你别添乱。”董晴嗔怪地数落了一句晓敏。
“董晴，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和张一舟恩爱着呢。最近也没听你吐槽你婆婆了。”向晓敏回了一句。
董晴带着气，笑叹了一口。她现在跟张一舟学了不少哄人的招数，家里公婆的麻烦也都不是麻烦了。她和张一舟也确实是真在恩爱中。
钟辛看着好友，平静地说：“我知道，爱情不是婚姻的全部。但是责任也不是婚姻的全部。没有感情基础了，全剩下责任。这么过下半辈子，我自问我做不到。”
钟辛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对小平一定会负起责任的。但是我对吴晨诚，他是别人的儿子，就不用我负责任了。反正，他也不靠我生活。”
董晴还是挺担忧，也多了几分疑惑：“钟辛，你别多心。我问你一句，你是外面有人了吗？”
传说中女人主动离婚都是因为有外遇。董晴虽然没有觉得钟辛有什么外遇的迹象，但是总免不了这个疑问。
钟辛苦笑：“我疯了吗？和吴晨诚离婚就够头疼的了。我现在还要有个其他人来裹乱？”
“没人你离什么婚？”
“我就是单纯不想和他过了。不想耗着我一生。离婚一定要有个第三者？且不说我现在没有第三者，就是有，我也必须断得干干净净。专心来离这个婚。其他的，至少两年之后再考虑。”
“为什么啊？”晓敏不解。
“你觉得人在这个时候的判断能相信吗？一段感情还没有厘清，就投入下一段？两个人真要建立长久的感情哪儿那么容易？咱们又不是随便谈谈恋爱的年纪。
一段破裂的婚姻，就像一个深刻的伤口。伤口没有愈合的时候，就去抬重物。伤口就能够愈合好了？我反正是不信的。”
晓敏摇头苦笑：“为什么你说的每一句都和我以前听到的不一样，但是我却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因为我本来就有道理。咱们做程序开发的时候都知道。条件判断，引入多个变量，那复杂度能是一个量级的吗？”
董晴被钟辛逗笑了。“钟辛，我真是服了你，这都能拐到写程序上去。”
“道理都是相通的。我也不会别的了。只能拿程序比喻。”钟辛无奈地回答。本来沉重的话题，忽然变得有些诙谐起来。董晴继续问道：
“那你说说婚姻和程序有什么共同之处？”
“这我倒没这么类比过，不过如果一定要拿程序来比喻婚姻的话。我只能说程序都是有bug的。也许是开发时考虑不充分埋的雷，也许是运行环境变化，新条件带来的新问题。
这些都很正常，关键在于我们对触发bug之后的错误处理。一般小问题，不修或者打补丁程序可以。遇到致命问题，那就需要有gracefulquit，及时止损。别等到最后系统奔溃，直接p了。”钟辛一摊手：“死机！婚姻也是这样，真闹到死机可就是赔上身家性命的事儿，倾家荡产都不算什么了。”
“死机也没事，死机还可以重启？”晓敏也乐了。
“嗯，运气好的话能重启，运气不好，要是根卷坏了，重启都起不来。彻底死翘翘了，硬盘变废铁。
婚姻还是别到这个地步的好。社会新闻还没看够，多少极端案例。法律规定又不是不能离。”
“你说说，钟辛这脑子里想得都是些什么？”晓敏向董晴笑道。“吴晨诚哪儿至于那么坏了？”
近些年男女新闻耸动的不少，但普通人的生活环境还是没那么多离奇血腥的。钟辛这一提离婚就如临大敌的认真劲儿。晓敏不免觉得她又夸张又可笑。
钟辛也笑：“我没说吴晨诚会走极端。这不是董晴让我拿程序比婚姻吗？如果最坏的情况都没想到，那我这个程序员也太不合格了。”
“你可不是普通程序员的水平，你是架构师。”董晴说的倒是实话。钟辛在应用部的地位确实也是架构师的地位。
三个人都笑了。女人在一起，前一刻还忧心忡忡，下一刻又阳光普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