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晓敏看着球场上奔跑的儿子，满心喜悦。青翠的草坪，骏骏红色的棒球帽和橙色的手套，看上去赏心悦目。每个周六的下午是骏骏棒球训练的时间，他的教练是位英俊的美国留学生。既教了孩子们棒球，还练了口语，可谓一举多得。

骏骏的周末一向是比上学要辛苦些，晓敏一周最忙的也是这两天。今天的安排是上午奥数，下午棒球，孩子上了一上午的数学课之后，正好下午换换脑筋，科学又合理。

和很多极端的让娃死命拼学习的妈妈不同，晓敏也是鸡血妈妈，但她非常重视骏骏的身体，绝不一味逼迫孩子苦学，死学。给骏骏培养一个终身的体育爱好，也是晓敏的目标之一。

她选择了棒球，而不是其他的运动。是因为这项运动碰撞相对不那么激烈，不容易受伤，而且不是那么草根，学习的圈子是中产以上的孩子，和她们家境最为接近。

晓敏对骏骏的每一项选择都是全力以赴，煞费苦心。

学习奥数，家长里数她笔记做得最仔细。这样孩子遇到难题的时候，她才能够辅导。要知道小学高年级的奥数题，难度已经让大多数家长都望而却步了。即便是原来的大学生，也早已经忘光光了。不掌握解题思路，往往都会被难住。

这学期，骏骏已经通过选拔进入了高阶的创新班。这个级别的班级全市招生也不过只招四个班，足见骏骏的优秀和晓敏的付出。

学习英语，所有的英语卡片，词根分类，都是晓敏做的整理和总结，方便时刻利用碎片时间抽问。PET的真题试卷也是她自己先做一遍，再给骏骏做，这样讲解错题的时候，她才能理解孩子的思路，有的放矢。功夫不负有心人，骏骏的PET几次模拟成绩都是150以上。

除了成绩名列前茅以外，向晓敏在孩子的个性培养上也下足了功夫。为了让孩子交到更多朋友，晓敏身体力行地先成为了社交达人。

每一个兴趣班都是一个社交圈，向晓敏本来是西北小镇考出来的工科女，不擅交际。这几年她逼迫自己和每个兴趣班的妈妈们都打成了一片。她在家招待骏骏的同学，也不辞辛劳地带着骏骏去各个同学的家中开Party，

她和王进勇要孩子晚，因此大多数的同龄孩子的家长都比她要年轻。和这些年轻漂亮的妈妈们打交道，她一开始是相当自卑的，但她都硬着头皮挺了过来。

记得头些年，有一个不开眼的年轻妈妈问她是孩子的什么人，那眼神只怕把她当作了孩子姥姥。现在这个年轻妈妈已经成为了她的闺蜜，和她无话不谈，经常在球场边和她抱怨自己那个上了年纪的富豪老公，是多么多么地无视她和儿子。

晓敏都微笑着接受这些情绪垃圾。为了孩子，她坚强得出乎想象。

散场了，教练带着孩子们走过来。向晓敏赶紧迎过去。把骏骏的头盔、手套一一接过来放到棒球包里。骏骏的装备都是晓敏托董晴从美国买的。张一舟的姐姐在美国，给他代购了不少装备和乐高玩具。

年轻的妈妈也是同样的动作在收拾自家孩子的装备，她一边收，一边说：“骏骏妈，别忘了下周来我家，参加保罗的生日Party呀。”

“好的，没问题。”晓敏答得非常干脆。

骏骏和保罗两个小朋友都笑开了花。

远远的，王进勇看着他们。这是他第一次在周末来到儿子的训练场。他看到了沐浴在阳光中的儿子和笑逐颜开的小伙伴，看到了高大帅气的洋教练和花枝招展的同学妈妈，也看到了熟稔地融入这一切的向晓敏。

刚从西北到北京的时候，向晓敏还有些村气，那时候的她鼓着胖胖的脸颊，身上的肉一匝一匝的，腴白可喜。她带着他离开家乡，整个人都充满了使不完的干劲儿。

他们一起在这巨大而陌生的城市租房，骑自行车穿街过巷，慢慢的，他们买了房，买了车。他们有了骏骏。然后他们又买了房，又买了车。一切都变得光明起来。

直到半个月前，过往的一切都凝固进了两张薄薄的纸，那是他和向晓敏签订的白纸黑字的离婚协议。

眼前的向晓敏肩有些削，腮也悄悄瘪进去了。额头和眼角生了细纹，头顶顶着几茎白发，她穿着倒是得体，一看就是过着都市体面生活的女性，拎包也价格不菲。但只有特别熟悉她的人，才会发现她神情中已经没有了原生的那种雀跃，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惫。

向晓敏和骏骏从一早离开家门到下午结束训练，就没有回过家，午饭晓敏是带着孩子去附近的shoppingmall里解决的，午后在书店咖啡厅小憩，顺便完成作业，这一切都是为了孩子节省路上的时间。一天下来，骏骏还好，向晓敏其实已经非常累了，毕竟她已经是四十过半的年纪。

王进勇是这天上午到家的，他等了一天，也没等到她娘俩。终于忍不住问了岳母，才知道骏骏训练的地址，他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妻子和儿子的周末是这样过的。这让他更加为难，因为他要说的话，让他觉得自己实在不是个东西。

95后小情人对他的离婚协议非常不满，撺掇着他至少要拿回一套房子。她倒是没逼着他把所有财产都攥在手里。如果是那样的话，他恐怕是要翻脸的。小情人哭诉的是她马上要毕业了，想落户北京。她需要一个固定地址。

王进勇想想，觉得这个要求好像也在情理。一来，说明小情人是死心塌地要跟着自己过的。二来自己的户口迁出来也需要一个落户地址。因此，他打算硬着头皮和向晓敏要回一套房子。两套房产中，他只要一套小的就行。

离婚协议还没有正式生效，一切都可以更改。

向晓敏在球场边看到王进勇白得没有人色的脸和躲闪的眼神，已经明白了大半。他还没有开口，她已经让骏骏和小伙伴在一旁去道别了。

她先走过来，脸上笑意盈盈，眼中寒光闪闪：“有什么事，晚上再说。”

深夜楼下的咖啡厅，和他们以前谈判一样，向晓敏和王进勇相向而坐。

“这种借口，也就骗骗你得了。她拿什么落户？北京市的户口是那么容易解决的？你自己看看，她根本不符合投靠条件。”

向晓敏把手机推到他面前。

王进勇的户口是投靠向晓敏解决的。一切手续都是她办的，所以他并不清楚，以为夫妻结婚之后，另一半的户口也可以随之解决。小情人提出来的时候，他毫不生疑。

向晓敏冷笑了一声：“你自己好好看看。”

王进勇将信将疑地拿起手机，仔细读着上面的条款。

他不是大学生，他不符合干部两地分居的条件，如果走夫妻挂靠进京，申请人年满45周岁，需要结婚满10年；申请人如果是年满46周岁，不满55周岁，结婚也应该满5年。也就是说，小情人明年大学毕业，是无论如何不能进京落户的。

王进勇蹙了蹙眉，他不喜欢被人哄骗的感觉。

“想要房子，不就是想要钱吗。就你这个智商，钱在你手里，她有一百个方法都套路了去。现在的小女生，真是不简单。”向晓敏一向精明能干，看穿这点小伎俩还是不在话下的。

“你就跟她说，你没有房子，也没有钱，你看她还愿不愿意跟你？”

王进勇不用问，自己也清楚答案。

他抬起头，哀戚地看着她，向晓敏旁若无人地笑起来，眼角闪着泪光：“真爱嘛，谁没有过？”

沉默的夫妻俩一前一后进了家门，屋子里黑着灯。老人孩子都应该睡着了。

向晓敏把鞋到架子上，

“妈妈？”角落里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夫妻俩惊惧地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