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辛晚上回家的时候,小平的伤口已经包扎过了,因为是小伤,吴晨诚抱到社区医院就处理了。倒是也没必要走远。
怕主家怪罪,小刘也早早撤了。
钟辛抱着孩子,心疼不已。
“哎呦,怎么把我们宝宝给摔了。疼不疼啊?小平。”
孩子遇见母亲总要娇气几分,平儿本来不哭了,听到钟辛一问,特意又嚎了两声。
“哎呦,怎么这么不小心?可怜的宝宝。”
下午平儿在卧室睡得迷迷糊糊,自己爬起来身边没人,想到客厅找爸爸,没想到脚下一软,脑袋磕在床边踢脚线的尖角上。但好在磕的位置在脑袋侧面,并没有摔到正面破相或凶险的后脑勺。
孩子受伤,吴晨诚到底也是心疼加懊悔,心情差到极点,现在一听钟辛的话,总觉得她话里有话,处处针对着自己。
钟辛还没说什么,他先吼起来。
“我早就说过我看不好,你偏要我看!”
钟辛本来打算淡处理受伤的事,毕竟平儿的伤也不严重。吴晨诚带去的社区医院处理这点小伤还是专业的。这个年纪的小孩正是满地乱窜的时候,大人一个眼看不到,也是难免。
被他一吼,钟辛也愣住了。吴晨诚的脾气是越来越见长。
她打定了主意不能和他吵,只压低了声音背过身去,
“我都没有怪你,你倒先怪起我来,这是什么道理。”
钟辛没给吴晨诚吵架的机会,他的火也没有痛快发出来,他总不能追着她诉说这一天自己的疲乱和委屈。现在妻子的全副精力已经扑在孩子身上了。
本就在病中的平儿又添了新伤,这样的孩子怎样和母亲撒娇都不为过。
以往吴晨诚的日子,是不用操这些心的。自从钟辛怀孕之后,岳母就从武汉住到了北京,钟辛也很能干,家里的事情基本不需要他插手。孩子带到两岁多,一切顺遂。
那时候吴晨诚唯一的烦恼就是家里人口多,钟辛和自己不能象以前那么亲密了。钟辛白天上班忙,回家有时候还要加班,即便不加班,她的注意力也都在孩子和母亲身上。
岳母在这里的时候,吴晨诚其实是有些小小的不满的。儿子、岳母和妻子三人在一起,仿佛已经是个运转自如的世界,自己有些插不进去。为此他以不回家吃晚饭来悄悄抗议。
但他没有想到岳母一走,自己和钟辛也回不到从前,孩子在这个家庭占的比重大到不可忽略,现在钟辛要求他的生活也围着小人儿转,他又不擅长这些。为此他开始怀念原先不用操心的日子来。
他想让钟辛辞职在家,是因为他信任她,她能象以前一样把所有的烦恼都熨平。这样他就能回到过去了。虽然被忽视,总好过被不断打扰。
或许他还有些潜意识,钟辛现在太强势了,只有她离开了那份工作,她才会变得依赖自己。吴晨诚并不是没有能力的人,他们夫妻已经在北京奋斗了十年,有房有车,他的收入能支付他想要的一切。而他想要的无非是安稳的家庭,和顺的妻子。
可是为什么钟辛连这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唯一的解释是,女人的心野了,就再也回不来。
和往常一样,钟辛带着孩子睡在楼下,吴晨诚在楼上闷闷地生气。钟辛现在也不和他多说话,也不和他吵架,吴晨诚知道她的个性一向是软中带硬,最近几次她都明显在忍让他,不过是要把自己当作个男保姆罢了。而这一切,终究不过是因为她自己的野心。
他越想越火大,上火得自己口干舌燥。
楼下钟辛也并没有睡着,她躺在床上,想着自己和严岩在学校操场边的谈话。专利的想法是那时候突然冒出来的,就像春天突然冒出的笋芽,忽然钻进了她的脑子。
下午回到办公室,她有心找严岩继续讨论。结果等了好久,严岩才出现,他手里还拎着一份外卖。然后自己一个人坐在茶水间吃起来。
公司的茶水间是个大约20多平米的开放空间,在办公区的一角,有饮水机、冰箱和微波炉,两张桌子,几把椅子。一般中午带饭的同事都聚集在那里。
钟辛不好追着去茶水间和严岩说专利的事儿。
她向小邵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严岩每周会去T大跑一两次,每次跑步都是先不吃饭,去学校跑完10公里,再回科技园区的健身房洗澡,吃外卖。钟辛竟然没有留意过。
不过等严岩吃完饭,钟辛又忙起组里的事情,就把找他讨论的事情耽误了。现在平儿睡着了,钟辛才有机会把思路整理了整理。她打算明天再和严岩讨论一下细节。事情应该是可行的。
忽然,一件事情闪出来,在她的脑海中拉起了红色警报。
今天她虽然成功地避免了和吴晨诚的争吵,但吴晨诚的态度可是不善,明天他还能继续请假在家照顾孩子吗?他们夫妻商议的是钟辛请两天,吴晨诚也请两天,然后周五又是钟辛请假。
今天出了这样的状况,吴晨诚明天还愿不愿意留在家里照看孩子呢?钟辛想思不定,觉得不好说。
偏偏即时访问的点子就象春笋一样在钟辛的脑子里猛长,技术细节如同枝叶一般越来越清晰,钟辛觉得迫切地需要和严岩讨论一下。她上线找严岩,以往他都在,今天他的头像却是灰灰的。钟辛无奈,想了想,明天还是和他当面说。
正好,听到吴晨诚下楼来喝水的动静,钟辛打开房门迎了出去。
客厅里的壁灯亮着,吴晨诚端着水杯站在中央,整个人半明半暗。他好像等着钟辛出来一样,见到她并没有任何表示。
钟辛看不清他的表情,柔声问,“明天你能继续请假吗?我有工作必须去单位。”
吴晨诚窝了半天的火,终于有机会发泄出来。他把手里的杯子往茶几上一贯,咆哮起来,
“孩子都这样了,你还必须去单位?你问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钟辛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崩溃,吓了一跳,压低了声音急急地解释。
“你吼什么,我这不是和你商量吗?”
“你是商量吗?你都说必须去了!”吴晨诚指着她,一字一句地蹦出来。
钟辛自知用词不当。又急又气,又怕孩子醒了。赶紧往房间里走。
“我说了必须,也还是可以商量。”
“商量?我说了我不会看孩子,我看不好孩子,有什么可以商量的。”
平儿在床上果然被吓醒了,瘪着小嘴就要哭。
钟辛连忙把他抱起来,一眼看到平儿头上的纱布,心里也不平起来
“看不好孩子,你还得意了?”
吴晨诚没想到钟辛会讽刺他,以往他情绪一不好,她看看势头也就退了。钟辛向来是个理智的人,不惯缠斗。
他愤恨地说,“你个当妈的都不管孩子,你有理了?”
“你不也是当爸的吗?凭什么你不管?这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吗?不跟你姓吴吗?你凭什么不管?”
吴晨诚被她噎住了,怒极反笑,
“好,你们家是这样的是吧,孩子是交给爸爸看的是吧?当妈的不管是吧?我给你妈打电话,我问问她怎么教的女儿?”
他掏出手机来,就要拨电话。
钟辛来不及思考,把平儿往床上一放,就冲上去抢手机。
平儿吓得大哭起来。
吴晨诚比钟辛高了一个头,他举着手机,单手摁着键。钟辛伸长了胳膊也够不着他的手。钟辛抢了几次,连手机的边都没摸到。
吴晨诚看她这样着急,心里有了几分痛快。钟辛全身都在发抖,钟爸爸刚刚中风,正在修养,钟妈妈才过去上海没多久,自己和吴晨诚就闹得鸡飞狗跳。现在这么晚了,怎么能为这种事情去打扰父母?
钟辛顾不得脸面,扯开了嗓子喊,
“吴晨诚,这么晚了,你不要给他们打电话。”
“你做得出来,我怎么不能打?”吴晨诚捏着手机,象是捏着钟辛的把柄。
钟辛急得满头大汗,“吴晨诚,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打电话,咱俩没完!”
她跳起来,想夺过手机,吴晨诚把手一躲,钟辛拍在吴晨诚的手上,吴晨诚叫起来,“你干什么,你想打人是吧?”
平儿哭得更大声了,钟辛又气又急。眼泪哗哗地往下直淌,她牙咬得紧紧的,嘴唇不停地颤抖。“我怎么嫁给你这么个无赖!我TM的瞎了眼!”
吴晨诚被她激怒了,本来他的手只是虚掩在拨打键上,听她这么一说,也重重地摁了下去。
“我让你父母听听,听听她们教育的好女儿。是怎么骂人!怎么出口成脏的!”
钟辛索性也不管不顾了,尽捡着难听的话痛快倒出来:“我就骂你怎么了?你就是个废物,原来当甩手掌柜当惯了,现在做一点点事就大呼小叫的。你以为你自己是个爷呢!人人都要让着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就不配当个父亲!”
电话那端传来一个迟疑的声音,“姐姐?”
却是弟媳文彬的声音,钟辛只觉得颜面扫地。吴晨诚也吓了一跳,懵懵地瞪着钟辛,只有平儿的哭声,高亢而突兀地在房间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