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薇的订婚仪式到晚宴后,就只剩下年轻的朋友们了。一大帮人又玩又闹,大家在一起喝得都有点高。
“薇薇,你说你结什么婚呢?”
一位平常吵嚷着喝喜酒的男发小突然对薇薇说。
薇薇一愣:“你瞎说什么呢?”
“真的,我就是想问你结婚图什么呢?”薇薇的这位发小不是陈栋的同学,但也是一块儿玩的。
“缺房子?缺钱?缺性?还是缺爱?你说我们缺什么?我们为什么要结婚呢?”
陈栋过来把薇薇一把搂住:“我只缺她。”
一大帮人起哄。
发小醉眼迷离地:“那是你缺,不是她。她什么都不缺。薇薇,你这是扶贫式婚姻啊。”
陈栋的笑容有点僵住了。
“瞧你说得,咱四九城长大的孩子都不结婚了?那满大街的馆子就不做生意啦?婚宴都捞不着一个。”陈栋的大学同学发小赶紧上来解围。
“你听他现在说得好听,等十年二十年之后咱再看?等他真正什么都不缺的时候,你再看看,你这个婚结得多不多余?”
薇薇轻轻地捏了捏陈栋的手:“这是喝了多少。但凡多吃一颗花生米也不至于醉成这样啊。图什么?什么都要有得图才做吗?我就图我高兴。”
陈栋同学马上站起来把说错话的人往外带:“走了。走了。我带他出去醒醒酒。”
陈栋忽然问:“他是不是追求过你?”
薇薇皱皱眉:“没感觉啊,这种最多属于想追没敢追的吧?”
陈栋挑着眉笑道:“和我分析的差不多。”
向晓敏从薇薇的订婚宴出来的时候,意外地被一辆车嘀嘀嘀地跟了一长段。
晓敏把车停在路边,后车司机追了上来:“你车胎扎了。”
晓敏才看到自己的仪表盘上有一个红色的报警灯。做为老司机,自己居然这么疏忽,实在汗颜。
晓敏赶紧打开后备箱拿出千斤顶和备胎。一抬头,刚才那个司机过来了:“要帮忙吗?”来人是个平头的中年男子。穿着一件棕色的皮夹克,里面熨得平平的浅棕色细纹衬衫。
晓敏忙说:“不用。”
男人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蹲了下来。
换完了轮胎,晓敏向热心人道谢。来人轻松地一笑:“向老师客气了。”
晓敏愕然。
那天骏骏去参加一个周末短期的科技营,家里老人早早入睡了,屋子里很安静,晓敏躺在卧室里,开始搜索新加微信的这位热心人是哪位学生家长,搜了一圈也没结果,门上响起来剥啄之声,王进勇在轻轻地敲门。
“晓敏,我可以进来吗?”
张一舟难得找到了一个妻子不在家的时刻。他又从公文包拿出了一个新手机,上面是他的新卡新小号。他握着手机,如坐针毡。以往的那些不能见光的电话号码他从云端又下载下来了。
最近这段日子,董晴和他似乎又正常起来,他从客卧搬回了主卧。可是蛰伏在身体里的一些躁动也同时出现了。
他隐约知道自己无论怎样,董晴都不会离开他,他可以肆无忌惮。只是,自己真的要这么做吗?
董晴从宴会现场出来的时候,叫了代驾。代驾是个年轻精神的小伙子。董晴疲倦地坐在后座,代驾小伙子头先还默默地开着车,但董晴发现他总是从后视镜里偷看自己。
董晴警觉地问:“你看什么?”
年轻小伙子轻轻一笑,面庞放光:“董经理,您不认识我了?”
董晴猛地睁大了眼睛,可别是遇到了歹人。
小伙子赶紧解释:“今年您不是在我们学校做宣讲吗?我是我们学校校招的接待员。您不记得我,我记得您啊。”
董晴脑海里一片茫然。以她现在的职位要记住参加校招的小年轻,实在有点强人所难了。
“我当时还给您递过水呢。因为当时我们准备的是常温的饮料,而您喜欢喝冰水。其实那时候的天气,还不是特别热,喝冰水,对身体并不好呢。”
董晴实在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但还是对这个呱噪的小年轻,莫名其妙地笑了笑。
“你怎么在做代驾?面试失败了?”董晴说话不算客气,甚至有点点刻薄。
小伙子哈哈大笑:“勤工俭学呗。我还有一个月才正式毕业。”
董晴下车的时候,小伙子骑上了小单车,冲她挥挥手:“董经理,我拿到DB的offer了。”
他边说,边笑着开远了。
张一舟在二楼看着妻子一脸微笑地走进了院门,他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竟然有些移不开眼睛。
董晴走到院子中央,忽然也停了下来,她抬起头,正对上张一舟居高临下的目光。
月色如水,她宛如站在水中央,顷刻之后,董晴的唇边浮起一朵冰凉的微笑。
钟辛和严岩回家的时候,严岩突然在楼道口停下来。
“你有信箱钥匙吗?”
“有。”钟辛摸出一把小小的钥匙。严岩把积着厚厚灰尘的信箱打开。掏出里面一沓各种广告小单子。他在里面仔细找了找。最后从广告单子里翻出来一张白色的纸条。因为放了好久,还飘进去一些雨滴,纸条有些旧了。
他笑着递给钟辛:“留着,做个纪念吧。”
钟辛打开一看,是严岩的笔迹,上面有他在美国的地址和电话。他写着:“辛,原谅我,联系我好吗?永远爱你的岩。”
这是他在出国前那一夜,受到吴晨诚留下汽车钥匙的启发,留给钟辛的纸条。钟辛握着纸条心绪起伏,严岩温和地问她:“你为什么拿走汽车钥匙,却偏偏看不到这张纸条呢?”
钟辛抬起头看着他,眼里是点点的泪光。“因为我那时候在住院。车钥匙是我妈帮我拿出来的。我从来没有打开过这个信箱。”
“你住院了?”严岩有点骇然。
“嗯,你走了之后,我就大病了一场。住了快两周。”钟辛想起了自己那时候的绝望,对比如今的幸福,简直恍若隔世。
严岩心疼地把她搂在怀里。“对不起,辛,让你受苦了。这年头,纸上的东西太不可靠了。幸亏另一张纸比这一张要幸运,被我看到了。”
钟辛本来泪花闪闪,听到这话倒是有些好奇:“哪一张?”
严岩笑着吻她的眼睑:“不告诉你。”
钟辛还要追问,手机响起来,竟然是吴晨诚的视频要求。钟辛直接拒绝了视频,打了电话过去:“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
“我要看看儿子。我想小平了。”吴晨诚回山东之后,就没来过北京。但隔一段时间,小平会和爸爸视频。所以钟辛始终没有拉黑吴晨诚。
钟辛一边上楼,一边和他通话:“吴晨诚,你别闹了,这个点儿。小平都已经睡了。”
吴晨诚在电话那头有些呜咽之声:“你给我发张他睡着的照片来。”
吴晨诚这不是诈尸式育儿,这属于诈尸式探视了。钟辛为难地说:“小平今天跟外公外婆睡。我刚回来。我哪儿给你拍照片去。你明天白天再打吧。”
那边还嘟嘟囔囔的:“我要看我的儿子。”
严岩走过来,把钟辛的手机抢过去:“吴晨诚,以后不要再跟我老婆联系了。你要看孩子,加我微信找我聊。”
说完他不假思索地挂掉电话,把自己的微信名片发给吴晨诚,然后在钟辛的手机上拉黑,删除一条龙操作完毕。
钟辛在一旁目瞪口呆。
“以后别跟他联系了,知道吗?他有任何事只能找我。”严岩把手机还给钟辛,脸上坦坦荡荡的。
“你至于了吗?”钟辛哭笑不得。严岩和自己一起经历这么多,彼此心意明了,他吃谁的醋都可以理解,独独吃不到吴晨诚身上啊。
“至于的,你没听向晓敏说吗。这种自卑心重的男人很危险的。”严岩的神情半真半假。
山东家里,吴晨诚和小琴剑拔弩张。
“你打人,你家暴!”
“你不也是家暴,家暴不是只有男的家暴女的,女的也家暴男的,你怎么不说?”吴晨诚捏着拳头,手臂上有两三道出了血的划痕。
小琴披头散发地站在屋子中央冷笑。吴晨诚觉得她笑得都有点狰狞了。
最开始在北京南站见到她的时候,明明她只是一个怯生生初到大城市的文静姑娘。俩人在北京的日子,她都还算表现正常。自己是揣着一颗想和她过日子的心回山东的。
但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回来之后,情形急转直下,自己和小琴的婚姻噌噌噌地走到了这步危险的田地。
他沉默了一阵儿,终于忍不住开口:
“既然你说我家暴,那咱们就去离婚,你怎么不去离?”
“我凭什么离,我离了,便宜你和小三是吗?我跟你离了,你转头就去跟你们公司那前台小姑娘在一起,是吧?”
吴晨诚只是加班时和前台小姑娘多说了两句心里话,不知怎地就被小琴知道了。她跑到单位去闹,前台是高中同学的表妹,两人的合作本就脆弱,现在关系更降至冰点。他简直欲哭无泪。
小地方没有关系寸步难行,小琴这一闹,吴晨诚在单位哪里还待得下去。
俩人气鼓鼓地对视了一阵,吴晨诚忽然有些累了。他蹙眉转身,用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埋怨了一句:“无理取闹。”
哗啦啦,小琴也不知道惯了什么瓷瓶子在地上。吴晨诚以前还哄,现在都懒得回头看了。他忽然有些惊恐地意识到,也许自己就要成为习惯性离婚者了。
有多少逃离北上广的人都被无奈地重新逼上了征程,吴晨诚心中忽然燃起一个念头:去北京找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