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辛离婚的那天,是个周五。
那天下午,向晓敏在咖啡店见到了严岩。和他在微信中断断续续地交流了几个月。这是第一次晓敏鼓足了勇气去约他。本来想确定一个他方便的时间见面,没想到严岩说就今天下午吧。他正好有时间。
向晓敏带着资料匆匆忙忙赶到了严岩和她商定的地方,毕竟以前在公司的时候,他俩也并没有机会说几句话。
周五的下午,或许有些人已经心猿意马,但严岩这样的工作狂却特地抽出时间来,和自己见面,晓敏未免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一见面,晓敏就不住声地表示感谢:“严岩,实在是太感谢了。抱歉约在这个时间。周末都被孩子占满了,而有些事情微信上又实在沟通不便。”
严岩笑了笑,“没事。今天是我刚好也想休息休息。”
他看上去颇有些心浮气躁。一会儿的功夫,严岩已经双手交握,叉了又叉。
晓敏看在眼里,不免想到他到底是不善言辞的人,还是有些轻微社交恐惧症的。今天也难为他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面子忽然大了起来。
严岩笑得忐忑,今天钟辛请假去了法院,去之前,钟辛就告诉他只是庭前调解,正式离婚是要等开庭的,让他不要报任何希望。
她不让严岩跟着去法院,却大半天也没有消息来,严岩不好问她,但早已在办公室坐不住了,正好她的朋友提出来见面。他就过来了。
见不到钟辛,见到她的好友,似乎也是一种安慰。
钟辛和自己同居的事情,她的闺蜜们似乎只有林薇薇知道。向晓敏应该还不清楚自己和她的关系。严岩盘算着,要不要告诉她。但又转念一想,钟辛的朋友还是要她自己通知的好。自己不宜节外生枝。
虽然这样想着,但到底也脸色柔和了很多,毕竟从心理上,向晓敏和他也算是朋友了。
向晓敏顾不上对面这位帅哥心头的千沟万壑,她是带着目的来的。
她穿着浅浅的薄荷绿色羊绒毛衣,淡淡地朱色口红,倒比公司里的时候精神了不少。晓敏从LVONTHEGO大号手袋里掏出一份计划书,推给严岩。
“严岩,这份计划书我想请你看看。
我最近在做教育公众号,已经有两万粉丝了。前期我都是把骏骏以往的卷子,培训经验写成文章做免费的分享。效果不错,粉丝增长很快。
但是做了一段时间,我发现一个人输出实在是太累了。从内容上来讲,升学经验也毕竟是有限的。撑不起一个号的长期发展。”
严岩静静地听着,有点惊奇。向晓敏这个转型对他来讲有点意想不到。
向晓敏在公司业绩属于中等偏上,写写测试脚本似乎还行,倒没看出来还有这个写公众号的才能。短短几个月,已经有几万粉丝了。严岩虽然是外行,也知道这不算一件容易的事。
向晓敏顿了一顿,说:“经过调研,我打算做少儿编程培训。这个市场很热你知道。”
严岩点点头,他最近正好也有关注这个领域。
这些年随着程序员高收入的不断宣传,少儿编程也越来越热了。市面上出现了很多少儿编程的培训机构,大多数是面对低幼儿童的智力开发,讲一些简单的程序逻辑。
“我想请你帮我编个课件。你出内容,我负责推广。我们一起合作,详细的商业计划都写在这里了。虽然不能和你的高薪相提并论。但是我觉得这个市场还是有潜力的。”
少儿编程的语言多是面向低幼的偏友好Scratch。难一点也只是python之类的脚本语言。以向晓敏的能力,自己讲也就足够了。
严岩不解地看着她:“我?有这个必要吗?”
晓敏笃定地笑:“你可能不知道,最近几年北京市教改力度很大,很多以前的特长都取消了。象钢琴,围棋,都不再被列为特长了。而奥数又受到各方舆论的压力,在不断的缩减。只有一个比赛还一直坚挺,那就是信息奥林匹克竞赛。”
信息奥林匹克竞赛不同于一般的少儿编程,是C++语言为基础,以算法为主的编程思维的较量。这不是普通三脚猫的功夫可以糊弄得了的了。
晓敏面对的是升学的妈妈群,不是普通的人群,所以她要做少儿编程就要定位在信息奥赛上,做精做强。针对升学的特长培训,妈妈们的付款能力和意愿也是最强的。
这是晓敏的亲身经历,也是她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她周围的C++高手,第一个她能想到的就是钟辛。但钟辛是女生,虽然晓敏深知她的能力超群,但对家长们来说这一行女性的说服力还是略嫌不够。
而严岩,有三清博士的背景,又有互联网大厂的工作资历。拿严岩做招牌是最合适不过了。
严岩有些为难起来。他工作很忙,不知道向晓敏这项合作计划需要占用他多少时间。不过她是钟辛的朋友,他又不好一口回绝她。
他沉吟了一下。
向晓敏笑着解释道:“不用特别麻烦,你只负责内容、录课,然后我就去卖视频,后期答疑什么的我自己上,或者再找我朋友帮忙。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也不会让你长期扑在这上面。”
严岩看了她一眼,她的朋友,难道是钟辛?他不禁笑了笑。
“如果是这样,大概是没有问题的,不过我得回去仔细看看。”
严岩拾起桌面上的计划书。晓敏兴奋地又掏出几本资料来:“这是历年真题和市面上的一些教材。可以给你做个参考。”
晓敏做事情也是一板一眼地认真,这一点和钟辛倒有几分象。
严岩笑得更欢了。
晓敏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她有点歉疚地冲严岩点了个头:“抱歉,我接个电话。”
下一秒,严岩的笑容冻住了。因为电话里传来钟辛惨兮兮的声音。
“晓敏,我要死了。”
“我去,你好好说话!”晓敏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轻斥起来。
严岩的心和手一并抖起来。他战战兢兢地听着钟辛和晓敏的对话。
钟辛在电话里带着哭腔撒娇:“真的,我要摔死了。我在学滑冰。真不行。你给我推荐个教练吧。”
严岩呼出一口长气,一颗心落回肚子里。钟辛和朋友之间这一惊一乍的对话方式,把他吓得实在不轻。
晓敏抱歉地对严岩笑了笑,又别过身去和朋友聊起来:“你疯了,你去学什么滑冰。你那点体育细胞,不够你摔的。”
“不是啊,小平他们学校要学的。我明天去接小平,我想带着孩子滑啊。总不能孩子滑,我什么也不会吧。”
“那也不用你自己上,请冰场的教练就行了。”
“不行啊,明珠商场里的冰场教练都预定光了。请不到。我也想给小平找个专业点的。不管怎么说我先学会了再说吧。哎呦,不行,我要摔死了。”
严岩听得直心疼,晓敏也哭笑不得地蹙眉:“我想想看,哪里人少教练好哈。我得想想。”
她拿出iPad,翻起自己的妈妈宝书起来:“对了,吴晨诚准你去接孩子啦?”
钟辛上次回去差点吃亏的事情,她去掉严岩的部分都和晓敏和董晴聊过了。
钟辛在电话里轻轻地笑着:“他不准不可能。我已经正式离婚了。我这是行使探视权。”
晓敏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忍不住欢呼了一声:“我的天,你离婚成功啦?”
“嗯。”
“你快说说,什么条件?吴晨诚居然这么痛快。这个王八蛋终于肯放过你了。”晓敏骂了一句脏话,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嘴。却惊奇地发现,对面坐着的严岩已经不知去向。
“断尾求生……”钟辛开始絮絮叨叨和朋友聊起来。
严岩大声地喘着气。明珠商场,这是他听到的她在的地方。
四楼有一座冰场,他下了车,就开始跑起来。
商场里的灯光白得耀眼。雪白的冰面上,钟辛脱掉了羽绒服,穿着贴身的藏蓝色小毛衣,艰难地站着。
从法院出来,她就直接到了这里,从一窍不通,到现在能够勉强滑两米。已经过去了4个小时。
其间,她给晓敏打了个电话,也在小饭团群里跟着大家撒花庆祝。但她没有给严岩任何消息。她打算晚上见到他的时候,再当面告诉他。
钟辛的体育细胞真不太好,冰场上也有初学的孩子,教练带着一个下午的进度比她自学得快多了。现在家长舍得花钱,冰场上学龄前的小孩子,都请了私教。只有钟辛苦哈哈地没有预约,没有请到教练。
除了初学的孩子,来这里的成年人、未成年人都挺有水平的。冰面上只有她一个笨鸟似的中年妇女,看着别人轻盈地身影,一脸羡慕。
钟辛摔了几回,也歇了几回,汗水泪水早已经分不清。其实她知道自己不必如此强求,学滑冰本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但是此刻,她似乎只有这一种方式发泄,体力的极度消耗,才能让她忘掉心中的郁结。
她离婚了,过去的十年是遗憾也好,是枷锁也好,她终于把一切都抛在了身后。眼下,这是属于她自己的时刻。
冰面上容不得初学者一点点分心,啪叽,钟辛又一次摔倒了。
一双温暖地大手把她轻轻扶起来。一抬头,是严岩怜惜的目光。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里?钟辛愣住了。
严岩温柔地把她扯进怀里:“抱着我。”
钟辛傻傻地抱住了他。
他用手紧紧地箍着她的腰身,带着她快速地滑起来。周围的挡牌、人群往后退去,直至一片模糊。天地炫白,依在他的怀中,钟辛飞了起来。
他稳稳地托着她:
“别怕,交给我。小平也交给我,我来教他。”
严岩在她耳边轻轻地说着,顺势吻去了她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