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星躺在出租屋的小床上，怔怔地看着窗外。整个人恍恍惚惚的，仿佛还在做梦一般。几天前，KTV里的灯红酒绿，还在眼前晃荡。她记得在那个昏暗的金色包间里，自己和马华宇对饮着一种甜甜的果酒。

后面发生了什么，记忆开始支离破碎了。

那种酒叫断片酒。她知道，马华宇点单的时候她就知道，因为她偷偷看了酒精含量，11%，红酒一般的酒精含量，入口却象果汁。因为迷惑性很强，常常被无良男子用来在酒吧里欺骗女生。大多数女孩子喝上半罐就会断片，江湖传言也叫失身酒。

那么那天晚上，她真的断片了吗？她不知道。

她失身了吗？这一点她倒是知道。即便她想不知道，她手机里的录音也会一遍一遍地提醒她发生了什么。

很少有人能够想到李梦星并不是一个头脑空空只会叽叽喳喳的肤浅姑娘。实际上，收集八卦，能发现常人不能发现的线索，有耐心集齐所有的信息碎片，拼凑出真相，是一项需要智商的、难度不低的技术活儿。

李梦星的本事大家都低估了。包括自认为阅人无数的马华宇。

李梦星眼含热泪来向马华宇求助的时候，马华宇温和地批评了她。他没有质疑李梦星消息的真实性，只是向她解释钟辛是公司的技术专家，一大堆专利在手。她的私生活公司不关心。只要没有影响到公司利益，公司无权过问员工的隐私。

马华宇给她举了贾战的例子，贾战和黄瑾尔都违反了公司操行手册，但走的人是黄瑾尔，而不是贾战，也不可能是贾战。

这事李梦星原先只道是社会对男人和女人的标准不一样。却没有想到，站在公司的角度，强到钟辛那个份儿上，已经没人把她当作女人了，钟辛和贾战是有同样特权的一类人。

马华宇当然有更大的特权。而且他不但自己有特权，还能让他指定的人也享受特权。但是这话他不能明讲，讲了那就太失格了。他好歹是个知识分子。

他只是捏了捏李梦星的肩头：“小梦呀，你还年轻，还要多历练历练。社会是很复杂的。”

李梦星眼里冒着星星，象是初出茅庐的大学生一样，带着泪花地笑着：“马总，我知道了。平常我就顾着上班下班了两点一线了，哪有什么历练机会？”

那一刻，马华宇心猿意马，显然李梦星比林薇薇上道多了。

李梦星看着马华宇那一副油滋滋的表情，心中也开始翻腾起来。她也想要让人自动双标的特权。只是她走的路和钟辛不一样。

她不再止步于自保。

当天晚上，马华宇就带她去体验社会了。他们先在一家高档餐厅吃饭，气氛优雅，马华宇却开了很多荤笑话，连印度神油什么的都拿到饭桌上来讲了，李梦星只顾着羞答答地浅笑。

然后马华宇又提议带她去唱卡拉OK，李梦星也顺从地答应了。反正男人女人之间，也不过就那些肉碰肉的事情，她又不是没经历过。

李梦星和前男友是从大二时就走到一起的校园情侣。毕业之后俩人双双留在了在北京，都找到了不错的工作。按照常理，他们恋爱、工作、结婚，一切顺利成章。

可是在婚礼前夕，李梦星和男友因为一笔区区38万的彩礼，闹翻了。沟通没拉锯几个回合，对方就悍然毁婚。前男友指责她家卖女儿，她是个物质的女孩。

其实她有什么办法，彩礼钱她一分都落不到手里，她怎么就物质了？

父母要拿她的彩礼去给弟弟盖房子，娶媳妇，她又能怎样？

父母养了她二十多年，是村里唯一一位供着女孩念到大学的完美父母，难道要她和他们一刀两断？

弟弟学习不好，考不上大学，现在跟着师傅学汽车维修。只是个学徒，工资勉强够自己吃喝，她不接济他，难道看他一辈子打光棍，被人笑话？

整个婚礼讨论的过程中，李梦星唯一稍微过分了一点的要求是，希望男友父母付一套北京房子的首付，房子写她和男友俩人的名字。按照北京市的房价，这笔钱最少也应该在一百万左右了。但是房子也是男友自己要住的呀，并不是白给了她一个人。

她在大学的时候就完完整整地把自己给了他，人长得也小有姿色，然后她工作也不错，公司解决了北京户口，也能挣钱，婚后她会和他一起还贷。

以她这样的条件，一百万的房子首付，38万的彩礼要求，就真的过分了吗？

其实她的要求再正常不过，只不过前男友一家太会算计，渴望着空手套白狼，才会把一切罪名推在她身上。

李梦星算是看明白了，人越穷，越计较，但越计较，却不见得会越穷。她要带着脑子重新出发。

隔壁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知道那屋里的北漂两口子在翻找什么。如果李梦星不买房，不要彩礼，和前男友顺利结了婚，那么现在她们就和隔壁那对儿程序员北漂夫妇一样一样的了。

那对儿夫妻都是程序员，俩人工资单看也都不算少，但加起来要在北京买房还是希望渺茫。为了省钱，夫妻俩找人合租不说，为了更省300块钱房租，他们把主卧让出来，租给单身的李梦星，两个人挤在小间里。

他们买了一辆电动车，可是每次开车出去，都要先在网上挂一单顺风车的单子，无论有多急的事情，丈夫都要拉到人了才会出发。

夫妻俩人都忙，每天到家差不多都是10点以后了。累得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李梦星阴暗地想，想必晚上他们俩也是没力气折腾的。因为夜里李梦星从来没听到过任何奇怪的声音。

看着这样蝼蚁一般卖力工作、卖力生活的年轻夫妻，李梦星不止一次地庆幸，幸亏自己没有一穷二白地和前男友结婚。

物质就物质吧，这年头，不物质的就是傻子。

夫妻俩翻找了一阵停了下来，一会儿，女生来敲门：“梦星，你没事吧？怎么几天都不去上班了？”

李梦星有气无力地回答：“没事儿。”

“你开开门吧。我刚才找了半天，找出来一个多的加湿器，你用上吧。现在天气干燥了，容易生病。”

“不用了。”李梦星回答。

屋子外沉默了一阵，夫妻俩叽叽咕咕的，估计还在担心她。

李梦星不需要人担心，她需要的只是马华宇一个人的担心。

手机叮咚了一声，董晴又给她发来微信：“你这算什么事儿？说你几句就旷工了，赶紧去把请假手续补上。”

李梦星懒得理。

其实她三天没去上班，已经可以被开除了，但是董晴很厚道，不但没有声张，反而给她一个补假的机会。

因为担心背上女领导刻薄**的恶名，董晴对她一直不差。前两天，她还打电话来问她到底是生病了，还是有别的事？

李梦星在电话里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肯说实话。她希望董晴把事情闹大，没想到董晴偏偏这么容让她，让她有劲儿也发不出来。

其实董晴容让李梦星也是有原因的，李梦星虽然是八卦精，但工作上也是颇有成绩。虽然不能和钟辛比，但在年轻女开发里，她已经是出类拔萃的了。

公司里女开发工程师很少，董晴不想过于苛刻。李梦星毕竟智商在线。如果一切正常的话，今年底，最迟明年她就该升到P7。

P8和P7之间有一道巨大的砍，很多工程师终身就止步在这个职级上了。这一点上，李梦星是佩服钟辛的。

钟辛本来是李梦星的偶像。所以她才想着转组去应用部。钟辛是公司所有女工程师里职位最高的，但她并不讨所有女生的喜欢。

除了一心想挣P8百万年薪的物质女孩李梦星，钟辛不是大多数女生的榜样。因为要达到她那样的成就太难了，她思维敏捷，言辞犀利，干活也拼。除了经常和她一起吃饭的林薇薇、董晴、向晓敏以外。公司里其他女生并没觉得钟辛是同类。

李梦星却经常在其他女生面前夸赞钟辛，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仰慕。她其实最希望自己能够象林薇薇那样和钟辛亲近。但是碍于自己的经理是董晴，她又不能和钟辛走得太近。

无论如何，李梦星觉得自己喜欢钟辛，钟辛对自己应该和别的那些女生不一样。

可是没想到李梦星去找钟辛问问题，却被她三言两语打发了。她自己去找陈栋，又碰了一鼻子灰。

李梦星一气之下，撤回了转组申请。但做为小透明，自始至终应用部都没人来问她一下撤申请的原因。李梦星更觉得委屈。

团建之后，李梦星才知道陈栋是林薇薇的男朋友，难怪对自己不理不睬。李梦星更加气恼了。那天是因为钟辛拒绝自己在先，她才会去找陈栋的。她感觉自己不管在专业上，还在女人的自尊上，都受到了双重侮辱。

董晴、向晓敏和钟辛是多年同事，她比不了，但林薇薇比自己晚进公司，级别也低。钟辛和薇薇亲近，看的无非是林薇薇漂亮富有，这说明钟辛也不过是个势利眼。

反正不管如何绕来绕去，李梦星始终只恨一个人，那就是钟辛。但是钟辛和她在工作上毫无交集，平常也没机会说几句话。李梦星只能发挥自己的八卦特长，对钟辛的一举一动格外留心。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

开会那天，李梦星不是一时糊涂，她只是实在抑制不住自己的恨意，才会当众把钟辛的婚外情丑事抖落出来。只是现在看来，对钟辛的这点恨，虽然显得蠢，但到底还是帮了她自己。

至少现在，她意外地上了马华宇这条船。她对马华宇的企图，可就不再是团建时单纯想讨好领导，混个脸熟，尽快升职的事情了。

算命先生说她28岁以后，是要大富大贵的。李梦星觉得，这话越来越准了。

她要的特权，比马华宇想象的，多得多。

三天了，李梦星再等不到马华宇的电话，她就要主动出击了。虽然她觉得这个时候还没到自己主动的时机，但刚发生了关系的成年男女之间，也不能冷得太久。

手机又叮咚了一声。这一次，终于是她等待的人。

“你怎么一直没来上班？”

“我害怕。”

“怕什么？傻瓜。”

李梦星委委屈屈地回：“怕你。”

“我有什么可怕的？我不够温柔吗？”

“有点。”李梦星小心地斟酌着用词：“你太强了。”

跟着一个红透了脸的表情。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