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整,我醒来,回忆起这是陷入轮回的第三个月。
4月12日,这个日期,原本只是一个相当普通的日期,但这一天却已经循环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
找不到任何缘由,找不到什么破绽,找不到破局的关键之处,我身处于这种困境之中,度过了三个月的时间。
要说心中丝毫不着急,那是骗人的,尽管我对于日常生活怎么过都不太在意,属于那种随遇而安的类型,但倘若一直这样下去,我终究也会感到恐惧。
没有人愿意一直陷入轮回之中去的。
这一次上午,我选择了新的尝试,那就是骇入刘华的手机里面,藉此来跟踪调查他,试图得到一些有价值的信息——实际上,这种做法我在之前已经做过了,甚至不止一次。
到底有几次,我也早就已经无心去记录,只是觉得,多试几次或许就可以得到什么变化,就像是游戏一样,多通过几次,多重启几周目,说不定就会产生新的剧情发展了。
这是我一直抱着的期待之处,尽管从未有过所渴望的好的情况发生,但我今天仍旧继续尝试着。
而让我意外的是,这一次,竟然真的获得了新的变化。
一种我完全意料不到的巨大变化。
……
“你那天晚上铁定看到我神色鬼祟地背着我那浑身沾满鲜血昏迷不醒的妹妹回家,那么你是否对于此事相当感兴趣呢?准确来说你对于我妹妹的身体状况是否担心不已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如同往常一样打开牛奶箱将空牛奶瓶放进去,便看到一张写满锋利字迹的白色卡纸安静躺在箱底,毫无预兆跳入眼帘的第一段话令他浑身僵硬,他慌忙四顾,待确定周围没人后才将卡纸迅速放进口袋里疾步走到电梯前。
泛着冰冷光芒的电梯门缓缓向两边打开,迎面走出来的是一位看上去毫不起眼的青年,他的脸颊被口罩遮住大半部分只露出两只棕色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乍一看去还以为是个女子,左右手各自拎着一个黑色垃圾袋,不知是不是错觉,他隐约嗅到一股烧焦的怪味从袋里传出来。
“去丢垃圾吗?刘华先生。”
他竭力保持平静,语气自然地对这位身强体壮性格冷漠的邻居说道,他心中在思量自己这具随时都会停止心脏跳动的身体应当如何对敌较有胜算,答案相当令人绝望。
“是,妹妹不喜欢吃猪肉。”刘华声音冷硬的答道。
两人互相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他得以确定刘华左手中垃圾袋里传出的怪味是某种布料制品,那是什么东西他心中自然明白。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犹如潮水般滚滚涌出的疑惑,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钥匙来到刘华家大门前,拧动钥匙却发现门锁无法打开,锁芯不知何时已经被换掉。
他只好无奈折返,回到家中没有锁门也没有开灯,一瘸一拐地坐到沙发上又掏出那张卡纸,忽然像是想通什么似的,动作突然停顿下来,倏地将卡纸倒扣在茶几上,脸上露出怪异的微笑。
果然没过多久推门声响起,刘华如约而至,手中拿着一把锋利的厨刀,这把厨刀平日里常用于切割肉类食材,相当好用。
刘华反锁住房门,声音里透露出些许疑惑,他问道:
“你不准备逃跑吗?”
“如果我身体健康,我肯定会逃走的。”
他回答道,伸手邀请刘华坐下交谈,昏暗的光线下房间里任何事物都蒙上一圈模糊的阴影,气氛奇怪到诡异。
“这么说你患有疾病?”刘华没有放下手中的厨刀,如此反问道。
那位面容苍老胡须凌乱的中年男人并未作答,而是用手指头点了点茶几上的卡纸说道:
“我没有看完上面的内容,不过关于事情的大概已经猜到了。”
他说完突然抬头看向天花板,目光毫无焦点,只是怔怔的看着,自始至终他行为举止都颇为怪异,让人联想到精神病院里心智失常的病人。
“你的手在抖吗?你为什么要带一把刀过来?”
他突然低下头出声问道,刘华从他暗淡的眼睛中看出一些鲜红的东西在游动。
“哦,是的,我确实喜欢你的妹妹,有他待在身边总是很安心,就像郁纪眼中的沙耶一般独一无二,你可能没有听说过沙耶之歌,毕竟是我们那个年代的游戏了。”
“你因为占有欲还是什么原因,实际上一直想要把我杀掉吧?我曾经在墙外待过一段时间,所以对于杀意最为敏感不过,不过你现在似乎还没有下定决心把刀刺过来。”
刘华沉默起来,他并不在意,继续他的叙述,他十分享受这种如同扮演侦探角色一样道出全部真相的游戏。
“是什么让你把心中的想法转化为行动的?那天晚上我去外面买木炭,看到你背着濒死的妹妹回来……我是一名中医,不过后来改行做西医了,当然这些不重要,我是说作为一名医生对于伤痕还是比较了解的,所以我能看出你妹妹是被车撞成那幅模样的,估计不可能救活……”
“告诉我——”
他突然压低声音,微微弓腰语气幽冷地问道:“你是不是用特殊的血液改造了他?”
刘华面色变得灰冷,他低声艰难地回答道:“妹妹是被人飙车撞到的,我不能失去她,所以只能这么做。”
他再次转移话题,指着茶几上面的东西问道:
“你应该早就注意到这里有几粒药丸,这是头孢,我曾经自杀过一次,但是却发现身体已经产生奇怪的变化,当我浑浑噩噩的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没死,所以我又去买了木炭,这就能解释我为什么不准备烧烤却去买木炭了,不过事到临头我却软弱退缩了。”
他笑着,像是在谈论一个普通的话题,并且开始脱掉外套,露出暗红色的里衣,掀起里衣肚皮便暴露在空气中,肚皮上面虽然缠满被鲜血浸成暗红色的绷带,但是仍然能够看到腐烂的血肉。
“你现在明白了吗?我也使用过特殊的血液,虽然能够起死复生,但同时需要付出惨烈的代价,那就是对人肉的渴望,这种渴望简直比毒品还要强烈一百倍!一千倍!所以我已经把自己浑身上下吃掉的差不多了,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死掉,我还远做不出吃掉别人这种事情,我一直想要早点结束生命,但是始终没有下去手。”
他发出病态般尖锐刺耳的狞笑,与其说是笑容,倒不如说更像是某种凶兽进食前龇牙咧嘴的怪样子,面容稍微有些扭曲,牙缝中舌苔上口腔里还残留有暗红色的血肉,那是他自己的肉。
“所以现在请你杀掉我吧,怎么?你还在犹豫吗?”
“实际上我和你妹妹……”他说道,只可惜话还没有说完,就再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了。
因为,刘华已经将厨刀刺进他的心脏,毋庸置疑的,他会死掉。
可对方似乎并不惧怕,甚至隐隐有些兴奋的情绪,溢于言表。
“真是太好了,比想象中要轻松许多,你想要为妹妹报仇对吧?拿着这封信去找照片上面的人,他会给你一些帮助的,同时也会处理掉我的尸体,绝对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
他断断续续地说道,脑袋一歪断气了,死在地板上。
刘华漠视着这一切——真是一个蠢人,应该去买把新厨刀了,妹妹还没有吃饭。除掉人肉之外还有什么肉可以代替呢,他想。
以上便是我使用刘华的手机所追踪探查到的内容。
相比于以往毫无价值的普通生活琐事,这一次的内容,明显更加具有价值,不如说,太重要了,完全给我接下来的行动道路指引了方向,像是黑夜里的一盏明灯般,放着光亮。
首先,这件事让我彻底弄明白了刘华退学的真相,他之所以会选择在今天上午的时候退学,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压力过大无法忍受,这才打算退学,而是另外有其他的原因。
此前确实是我冤枉了他,他并非想象中那种意志不坚定之人,恰恰相反,他能够做出如今的这种行为,正好证明了他的意志十分的坚定,相当的有主见,一般的少年可没有他这种决断能力。
我欣赏这种人,尽管他刚才做出了犯罪的行为,但我还是欣赏他的,这两者并不冲突,我也没有丝毫袒护他的意思,面对一个坏人,同样也可以保持欣赏甚至尊敬的,这是价值观的不同了。
而现在我便弄明白了他的退学,应该是为了照顾他的妹妹。
在此前我倒是完全不知道他有一个妹妹。
因为之前的几次跟踪观察中,他并没有回过家。
准确说,之前的几次跟踪,他一般是去网吧包夜玩游戏,或者干点别的什么。
总之是不会选择回家的,实际上对此我也没有太过于注意,直到现在出现了不同的剧情我才意识到这一方面,原来才是重点。
那么之前的他为什么没有选择回家呢?这个问题倒是令我产生了疑惑,我不知道前几次的那个人是不是现在的他,我甚至有点怀疑这方面。
很显然,怀疑一个人是不是之前的那个他,是一件很奇怪甚至说无厘头的事情,但若是放在此时这种怪异的环境下,我觉得并不值得奇怪,相反,应该认真的重视。
毕竟现在这种冷漠的他,给人的感觉,是那种完全不太可能做出此前那些浪费时间的行为的。
就像一个低俗的女人不可能拥有高雅的气质一般,这两者是互相矛盾的。
当然人是会改变的,不可能一直保持同样的性格,同样的气质一辈子,甚至于,仅仅短短的几天,可能就能够通过外界的剧烈刺激,完全彻底的改变一个人的性格,这种事情是屡见不鲜的。
不过对目前的情况并不适用,毕竟我完全没有看到刘华有受到外界什么剧烈的刺激过,或者说,虽然我没有看见,但在暗地里确实发生了?
对此我无法得出结论,这还是个未知数。
不过我至少能够知道,在短时间之内让两个相互矛盾的性格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要么就是这个人具有多个人格,要么就是受到了某种特殊的影响,发生了剧烈的转变。
而当前的情况极有可能属于第二种,肯定是发生了某种变化,才使得他本人也同样发生了变化。
我能够猜测到的想法,应该是躲藏在背后的那神秘怪物,终于按捺不住,进一步催化了什么,这才使得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变化。
又或者他仅仅是被神秘的力量影响了,才会变成之前的奇怪模样,就和苏念梨的一样,甚至于之前的刘华和现在的刘华有可能根本就是两个人。
这种情况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发生的,不过对于他现在到底是谁我并没有兴趣继续了解下去。
我只需要知道,现在却多出的这个特殊的人物,是至关重要的,影响着整件事情的关键,极有可能就是我接下来需要调查下去的线索,这就足够了。
知道这种线索,毫无疑问是十分令人高兴的,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展开调查。
我如今的状态或许显得有些夸张,但你要明白,这可是在经过了整整三个月的沉闷无聊的日子后,寻找线索时一次次的失败所带来的挫败感后,进行各种尝试却从没有获得任何有用处的线索的苦闷感之后,在这一次原本没有抱太大希望的调查的时候,忽然迎来了如今的巨大惊喜,这实在很难不让人心中感受到激动的情绪。
有关于神秘的血液到底是什么?改造又是怎么一回事?他的妹妹到底怎么了?具体发生了什么?以及刘华杀死的那个男人的身份问题。
这其中种种的,都是接下来需要彻底弄清楚的方向。
我的脑海中一个个计划已经开始飞快成型,接下来只需要进行调查就可以了。
对此我并不会觉得麻烦,甚至于相当的乐意进行调查,要知道,相比于前面三个月的无所事事,想要发力却无从使出力气的情形,现在的状况实在是异常的好。
这么多的问题,我必须要一个个的全部解答清楚,这样就算有可能走错了方向,调查全部也无法对于如今的轮回提供有价值的地方,但我仍然不会觉得后悔的,其中的乐趣早就已经当做报酬支付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