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头儿感激的点了点头,信心十足的站在距离麻袋三步之地,仔细辨别着麻袋的区别,眼睛一瞬不瞬,生怕一眨眼就错过了某个细节。
柴启显然考虑到这一点儿,麻袋是互相调换的,粘了血的未必是受了伤的,带着香气的未必是女人,怕出了声音,就连鸡的嘴都是被缠上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更甚者,为了麻袋在外面上看大小相差无几,里面空隙里塞了满满的柴草,根本看不出来里面是四条腿的动物还是活生生的人。
明月和李老头儿均是一愁莫展,想了半天,忽儿眼珠一转,站到麻袋前,脆生生的爆喊一声道:“松儿!!!”
所有的人们都摒住呼吸等着选袋子开袋子,明月的叫喊声如平地一声雷,吓了众人一跳,其中一条麻袋明显的惊动了两下。
明月与李老头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选定了这条麻袋。
麻袋轻轻被解了开来,众人如同忘记了呼吸般,尤其是明月,生怕眨眼间错过了和弟弟相认的机会。
麻袋被解开,一只黑色的脑壳蛹动出来,上面还顶着两只毛绒绒的大耳朵,圆圆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无限委屈的看着明月,大腿上还残留着一条鞭痕,汩汩的流着血。
明月与李老头见了,登时如泄了气的皮球、霜打的茄子,这哪里是松儿,而是柴启最初打开的那头小黑驴,呆萌呆萌的,身高只到明月的大腿根儿。
李老头苦笑着,这驴先前被许二打得受伤,没有精神头儿,经过一顿折腾,好不容易睡着了,被明月一声尖叫给吓醒了,明月还以为是松儿听见的自然反应呢。
明月哀叹了一声,将裹着自己虎口的红帕子解了下来,重新包到了小毛驴的伤腿上。李老头儿十分懊恼的将三两银子递给明月道:“殷姑娘,实在对不住,这银子你还是拿回去吧,老汉不能做坑人之事。”
明月将银子又递还给李老头,将小黑驴的嘴套摘下来,抚摸着小毛驴毛茸茸的脑袋,小毛驴由最初的害怕亲昵的依偎着明月,惹得明月更加怜惜,对李老头儿道:“老伯,别客套了,这就是我抽到的宠物,那银子是你的,你快些开袋子吧,时间长了松儿多难受。”
李老头感激的将银子重新接过来,现在不是二人矫情的时候,匆匆忙忙的开始打开麻袋,不知是李老头走了霉运还是柴启走了旺运,越开后面的袋子,李老头儿的手越抖,最后抖如筛糠,眼泪登时流下来了。
另六个麻袋中,有三只母鸡、一条公羊、两个猪崽儿,更甚者,竟然还有一窝耗子,这柴启明显是给人下套儿坑人。
李老头直接瘫倒在地上,五十多岁的人了,经历了由富返贫,经历了众判亲离,那时那刻一滴泪都没掉的坚强老人,终于哭得如同一个奶娃子。
方才买了柳氏的妇人瞧着,心里发酸,将柳氏推到李老头儿身前道:“你别伤心了,这个姐姐我领回家去也是浪费粮食,不如跟你换了鸡、羊、猪,养肥了换钱,你也算找回一个亲人。”
李老头感激的连声道谢,柳氏劫后余生般,跑到老头儿面前,眼睛红得如同兔子,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悲凄的叫了一声:“谢谢姐夫。”
许二的老娘挣脱了看管她的人,与柳氏二人抱头痛哭,婆媳二人的关系,竟比儿子许二要亲厚许多。
明月眉头紧锁,对着柴启深施一礼问道:“柴爷,许家的独子松儿和童养媳确实在这三个麻袋当中吗?”
柴启小眼瞪如牛眼,好不懊恼道:“穷小子,你敢质疑本大爷我?我说在就在,不过既然剩下的是硬头货,就不能二两银子一个,二十两银子,三个全归你!!!”
柴启双手一摊,一幅你能奈我何的无赖本色。
现在的明月穿着宽大的男装,破破烂烂,一看就是乡下的穷少年,别说二十两,二两银子都够他半年嚼用的。
明月学着柴启样子双手一摊,摇了摇头道:“我没银子。”
柴启鼻翼里哼出不屑,转头向各位吆喝着卖这仅剩的三只袋子了,人群登时针落可闻,没有一人搭茬儿,显然刚刚那窝耗子在众人心中形成的阴影有多大,况且,这二十两不是寻常百姓能随手掏出来了。
明月对着仍瘫在地上的李老头低声道:“老伯,你拖延时间,我去取银子。”
李老头儿亮莹莹的泪花闪动,激动得一跃而起,哪里像一个上了年纪的人,紧紧拉住明月的手,颤抖着声音道:“好姑娘,你可帮了我大忙了,若是救不出老许家这几口人出来,俺家河东獅连炕稍儿都不让俺睡了。你快去取银子,回头我将宅子卖了还你。”
李老头是急火攻心,完全忘记了,明月上次买黄豆时告诉过他,她是一个向阳村的农女,别说没有二十两银子,即使是有,这一来一回恐怕也来不及了。
明月心急如焚,面上却气定神闲,踱着城里公子哥的步子向街口走去,小黑驴却似乎赖定了她,紧紧跟在她身后,明月只好牵着它,好在它的伤口在睡过一觉之后似乎好了不少,转过柴启看不见的地方,一人一驴越走越快,急忙向周家而去。
到了周家门口,将仅余的二十文钱一股恼的递给了上次赶车的车夫,车夫一脸喜色的进后院通报周正仁去了。
此时的周正仁,正在屋内烦闷得做着先生的课业,听说明月来了,很是惊奇,怕娘亲啰嗦,没请明月进院,自己来到府门口见明月。
见明月一身破烂少年的打扮,身边牵着一头不知才几个月大的小毛驴,一脸嫌弃的掩着鼻子道:“找本少爷干嘛?本少爷正在书房苦读诗书,没时间搭理你。”
明月不以为然的摊开手,轻哧道:“不必解释,从我见你第一天就知道你每天‘苦’读诗书,苦闷得不行,我来是要帐的,上次欠我的二两半银子该给了吧?”
周正仁被问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冥思苦想的半天,突然恍然大悟又无比气恼道:“殷明月!!!你不来找我算帐,我倒想去找你算帐了,爹爹参加宴席说出我做的诗,被懂诗的人传成了笑柄,连大门都不敢出......”
明月不以为然的摇了摇手指头,气定神闲道:“他们笑话的是什么,是说这首诗对帐不工整还是韵律不合?亦或是不配称之为诗?”
周正仁当时气焰就下来了,众人均夸此“艳诗”做得妙,纷纷笑话周讼被儿子周正仁讽刺成“白头梨花老翁”,压倒“红妆海棠小妾”,甚至有市井传言,周正仁敢于“心底无私”、“大义灭亲”,特别是得到了雅居苑文采一流的谢知春的赞许。
雅居苑,一家茶楼,专接待文人墨客;谢知春,雅居秀的老板娘,文采一流,风姿一流,得到谢知春的赞赏,是周正仁想都不敢想的。
周正仁紧紧捂住腰间挂着的荷包,紧张道:“我月例银子没下来呢,十天以后再给。”
明月粗鲁的扯开周正仁的手腕,轻松的抢过周正仁的荷包,边打开边自得道:“做生意要讲诚信,你已经数日未还了,加上利息怎么着也得要二十两银子。”
周正仁翻起了白眼,这哪里是驴打滚,分明是大象打滚,还得滚到天边去,滚成大太阳烤死。在他眼里,殷明月是想银子想疯了,伸手就要抢回自己的荷包。
手刚触到荷包,明月已经怒吼,手指下竟识的用力,掐得周正仁哀哀直叫,不住求饶。
明月的眼睛已经立起来了,将荷包倒翻着倾倒出来,倒出来的哪里是银子,只有一把铜板,数着只有十九枚,比她给车夫通报的打赏铜板还要少一个,这么算下来,里外里,明月倒搭了一个铜板!!!这让她怎能不气恼。
明月眼睛如刀的扫向周正仁,周正仁挣开明月的手,甩着疼痛的手腕,嘴里嘟囔着,只几天不见,手劲儿比死人手还要大,明月一抬手,周正仁一闪脚退后一步,委屈道:“这事不怪我,上次买诗时已经给了你所有的月例了,这些铜板还是我向娘亲偷偷要来的。”
明月点指着铜板, 一字一顿的审训道:“你娘不可能只给你几十个铜板,银子呢?”
周正仁小眼睛滴溜溜乱转,他怎么可能告诉明月,他的银子全都花到雅居苑去品茗社论、以诗会“友”了,实则去偷瞧那谢知春了?
周正仁嘴唇紧抿,不住的摇头,大有打死也不说的英雄气概。
明月见周正仁不似做伪,实在没有油水可榨,状似亲昵的扯住周正仁的袖子,换上一幅谄媚的表情,眨着眼睛灵动无比道:“表哥,还想成为大诗人不?五言诗、七言诗,词牌?曲子也行!你选一样?价钱好商量!用你家值钱的古董或玉佩都行!就是不能赊账。”
周正仁好奇的看着古灵惊怪的明月,倒是真的被勾起了兴趣。眼珠一转道:“殷明月,以后你的诗我全买了怎么样?我虽然现在没有银子,但我可以找到卖它的地方。”
周正仁真的想起一人,就是前日到雅居苑喝酒认识的骆东家,骆东家自己经营着酒楼,却是青楼的常客,惯会附庸风雅,自命风流,看中了怡香院的妓子红芍,这红芍和谢知春有些宿怨,红芍便总是装样子效仿雅居秀的谢知春,玩武文弄墨的把戏,不过,求的却是艳-词。
为博佳人垂青,骆东家认识周正仁后,曾透露过想买个艳-诗打动红芍的的想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