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七年未见,初一见面,激起了李四海的愧疚之情和舐犊之情,男子伸手要去摸明月的头发,被明月一闪身躲了开来,皱着好看的眉毛答道:“将军,莫要开些不着边际的玩笑,我爹姓殷名友,本是向阳村一个猎户,七年前代殷家充兵丁,四年前朝廷发了讣告,还给了五两银子的恤银。我再见爹爹之日,怕是百年之后在地府相见。”
李四海拼命的摇着头道:“不是、不是这样的,四年前我在负责看守战俘的狱营当值,不料发生了暴动,将小姐掳为人质,我偷偷跟着救下小姐。小姐怕侯爷追究我当值之责,这才改了姓名,叫李四海,我真是你爹!”
明月转眼看向刘氏,果然看见刘氏眼底一抹复杂的神情,见明月望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成鸿略惊得蓦然站起,一脸震惊之色再也掩饰不住,他想过无数种情况,甚至想到了此人或许是刘氏的竹马青梅,或者是一个强有力的情敌,唯独没有想过,此人竟是刘氏的丈夫----殷友!!!
明月本就不是真正的明月,对本来的殷友就没有什么好印象,对后来的这个变成李四海的殷友更是深恶痛决,二者相较,明月更喜欢将刘氏交到成鸿略的手中。
明月嫣然一笑道:“你真是我爹?”
殷友以为女儿心动了,忙不迭的点头,眼睛里甚至闪动起了一抹泪花,情到深处,才恍惚有了当年憨厚的猎户模样。
明月嘴上的笑纹越来越大,如盛开的蔓陀罗花,让人捉摸不透她在想些什么,只见明月缓然启齿道:“既然是我爹,那么我问你,这七年多,你在哪里?是没时间捎个口信儿,还是‘穷困潦倒’得没有银子养活我们?我弟刚出生被我奶卖了换银子的时候,你在哪里?我们的恤银被吞赶出家门挨饿受冻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娘三翻两次被人构陷不守妇道关祠堂的时候,你在哪里?我险些被奶奶送进周讼的被窝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每说一句,殷友的脸色便白上一分,他想过给家里捎信儿,可是姬儿说,要等到功成名就的时候再捎信儿,好给家里一个惊喜;他想过给家里捎银子,可是姬儿说,银子放在一个妇道人家手里,难免有人窥伺,反而招来祸事;姬儿让他娶她的时候,他想过正室刘氏,姬儿却说,她是侯府小姐,不当正室会让父侯难堪,不过,她可以容纳下刘氏及孩子们,若是刘氏生下儿子,她可以扶做平妻(当然,到现在殷友才知道,刘氏竟然真的给他生下一个儿子).......
渐渐的,在一次又一次的姬儿说之后,殷友几乎忘了自己在向阳村还有一个家,还有几个呦呦待哺、等着银子花的家,若不是此次碰巧偶遇,或许他仍想不起来回向阳村去看一眼。
他没想到,刘氏和几个娃子曾经过得如此不堪,甚至被自己亲娘贩卖了儿子,将女儿算计塞给亲姑夫当妾,而自己“殷友”这个名字,竟然成了一个死无官籍之人,当年定是没有追究自己没有看好战俘之责,否则朝廷是不会给发恤银的,这事儿,定是姬儿从中斡旋......
殷友眼色微红,向前走了两步,蹲在刘氏面前,取代了刚刚成鸿略的位置,软声细语道:“秀秀,难为你了,这次回来,我,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刘氏的脸色己经起了些许变化,成鸿略轻叹了一声,微不可查的向后退了两步,也许,自己该成全人家一家团圆的。
明月轻抬眼睑,看向门口满眼凝重阴森的李姬,拳头紧紧的握在腿侧,颤抖的模样,除了心思简单、宠妻成魔的殷友,任何人都能看出来,这李姬正在强烈的压制着心里的愤慨与嫉妒。
明月叹了一口气,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刘氏与死而复生的丈夫团聚本是皆大欢喜的事情,但从殷友对李姬的惧怕和依赖程度来看,刘氏只怕是好不容易脱了翟氏的魔爪,再次重回殷家老宅不说,很可能又陷入了李姬的连环杀,这条小命早晚得被她们给玩完。
抛开刘氏软懦的性格不说,就冲着李姬性格强势,还有个有权、有势还手握重兵的爹,刘氏想在这夹缝中生存,势比登天。如此粉身碎骨的选择,莫不如远离殷友,嫁给成鸿略,成全两个女人。
可是,成鸿略家里会不会也有这些乱糟糟的事情呢?比如一个视搓磨儿媳如奴隶的娘?一群鸹燥帮着搓磨的大姑姐小姑子?或是一大群掐尖的妯娌?
看来,再做最后选择之时,明月有必要挑明一些事情,待价而沽,选择将刘氏托付给哪个男人。
明月微不可查的向成鸿略挑了挑眉,成鸿略看着久别团圆、不胜唏嘘的刘氏与殷友二人,以为明月跟他提取消婚事之事,再次叹了口气,走向了明月。
明月垫起脚,在成鸿略耳边道:“你爹你娘身体可好?你有几个嫂子和兄弟姐妹?”
这个问题问得异常突兀,成鸿略不明所以的看着明月,不知如何回答,更不明白明月的用意何在。
明月不耐烦道:“答话啊?!答得满意你还是有可能成为我爹的!”
成鸿略嘴巴张得能同时塞上两颗鸡蛋,一向聪明的县太爷立即通透了明月的意思,忙不迭的低声答道:“我父母身体康健,帮着长兄在老家运城照看三个侄儿,离这里有一个月的路程;二兄长在乐阳郡乐安书院当教书先生,为人乐善好施;我还有一个姐姐,己嫁入京城,夫家开着一家客栈,家道小康。大嫂和二嫂经常陪着娘亲吃斋念佛,心地颇为和善,两位嫂嫂处得如同姐妹;姐姐性格虽然泼辣,但为人豪爽,做事干净利落,你定愿与她攀谈。还有,我娘每年都会派人来催我成亲,或是催我将高儿送回去,我若是娶了你娘,待高儿又视同己出,她会非常乐意的,还有还有,我大哥二哥都没有纳妾;还有还有......”
成鸿略有些语无伦次,啰里八嗦,想起什么就剖折一通,一幅好好夫君模样,就差没把肠子掏了来理给明月看了,意思也很明显,他不是嫡长子,在外为官,离家又远,刘氏嫁过来,每年也就那么一两次面见婆母娘的机会,被欺负的概率几乎没有;自家兄长不纳妾,是告诉明月自己也不纳妾......。
明月满意的点了点头,走到还在向刘氏表达愧疚之情的殷友面前,淡然道:“爹!”
殷友面上登时现了喜色,以为女儿认了自己,连忙站起身来,眼睛里竟闪着激动的泪花。
明月却启齿一笑,指着门外孙婆婆怀里抱着的李明珠道:“爹,我们两个,谁是嫡长女?”
“呃......”一句话问得殷友哑口无言,他是以正妻娶的刘氏,也是以正妻娶的李姬,原来以为刘氏没给自己生儿子,所以降为妾室也有些理由,如今知道,刘氏不仅给自己生下儿子,还读书认字,过些日子就要进县里书院,这降妾一说是万万使不得的,因为降她为妾,儿子的远大前程也就没了;万万使不得。
殷友面似哀求的看向李姬,期待李姬当初如她所言,如果刘氏生了儿子,升刘氏为平妻。
李姬眼色灰暗的盯着刘氏,似乎里面能射出一枚枚冰针来,将刘氏射过洞穿。
好不容易因团聚回暖的气氛再度冰冷起来。
明月却觉得还不够冰冷,定要加一道冰箭,似自言自语、又似对成鸿略道:“干爹,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娘竟然和李姨娘在珍味坊相见,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刚刚李姨娘逼我娘吃碎瓷片的时候,您说,李姨娘会不会知道了是我娘才这么做的?”
成鸿略先是摇摇头,后又点点头道:“也许知,也许不知,不过还是说不知的好,因为别人不管李姨娘知与不知,都会认为李姨娘是知道的,因为天下之大,在此碰面,就像是故意巧合一样,别人要么会认为是李姨娘因爱生妒、残害正室;要么会认为李将军嫡庶不分、宠妾灭妻......”
李姬黑着脸怒道:“浑说什么,我不是姨娘,是李郎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
明月耸了耸肩道:“姨娘,依大齐律令,后过门的平妻或妾,须得经正室妻子经手帮着纳八字、过彩单,喝敬茶,这些,我娘可都没有享受过,说是姨娘,是我娘敬重您是镇北侯养女的身份,换做别人,至多称个通房......”
“你、你竟敢如此跟本夫人说话......”李姬气得七窍生烟,手指指着明月,却抖得如同风雨中的麦子。
成鸿略一脸惊慌道:“李姨娘莫要再以‘夫人’自称,让有心人听见了,会讲究李姨娘心存加害正室取而代之野心,而且,还是当着娃子的面儿说这些不合规矩的话。”
成鸿略满是关心的对孙婆婆道:“婆婆,抱着庶小姐速速离开......”
成鸿略与明月二人,一口一个“李姨娘”,一口个“通房丫鬟”,又一口一个“庶小姐”,配合得天衣无缝,好不默契,气得李姬得火冒三丈,眼睛喷火似的看向殷友,怒道:“李四海,你给我说清楚!!!谁是嫡,谁是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