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英的胆子比那胆小之人还要小,早就吓得连眼泪都不敢流,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向耀祖,任由他夸夸其谈,喜形于色。
半天才似梦魇似的醒过神来,顿时指着向耀祖嚎淘大哭道:“我不嫁他这个采花的淫贼,将他抓起来杖毙了!!!”
魏来脸色阴沉道:“刘英,没找到这男人,你哭天抢地要嫁;现在找到了,你又说将其打杀杖毙了!你当魏大人的话想收就收回来的吗?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由不得你!!!”
刘英登时脸色惨白一片,楚楚可怜的望向明月。
明月皱了皱眉头,对魏知行道:“强扭的瓜不甜,何况本就是用强之事,我看,这亲事还是算了吧!”
向耀祖不干了,将心一横,将手中那小衣摇得随风摆柳道:“殷明月,你不想嫁俺也就算了,还拦着刘英做甚?左一句说俺用强,右一句骂俺淫-贼,咋不怪刘英衣裳半解的躺在祠堂呢?俺近身去时,她还欲迎还拒,口中清楚的叫俺‘情哥哥’,分明是在主动勾引俺!她若想抵抗或是喊上一嗓门,俺能成事吗......”
向耀祖越说话越难听,事无俱细,就差没将巫山云雨给详细打开天窗说给大家听,气得林氏曲指成爪,就要扑上去挠花向耀祖的脸,可惜,她这一爪子下去,估计不是毁容,而是帮向耀祖将没了的半边脸画上眉毛眼睛,那样还会更受看些。
刘英懊恼的指着背着殷明朝的母夜叉道:“姓向的,你死了这条心,你这个丑八怪,要娶就娶她这样的,母夜叉配丑八怪,天造地设的一对!!!”
夜叉气得将殷明朝放在劈柴的木墩上,一步一步走向刘英,刘英连连后退,竟被吓得一翻白眼,昏过去了。
夜叉舛舛怪笑,阴阳怪气道:“原来不过是男盗女娼、苟苟营营之事,有何难定的!要么一起浸猪笼,黄泉路上好相伴;要么成亲皆大欢喜!都不行就一辈子当姑子,别干那祸害人的事儿!!!”
虽说说的是向耀祖与刘英之事,眼睛却是一动不动的盯着明月和魏知行看,那一字一句如同含沙射影,仿佛说的不是向耀祖与刘英,而是魏知行与殷明月,看得人心里莫名的不落底。
恐怕最后也无外乎这三条路可选,明月看向舅舅刘喜和林氏,想听听她们的意见。
林氏再次看了看向耀祖,只看了一眼,便吓得挪开了眼珠,气恼的一拍大腿道:“冤孽啊!嫁!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一人受苦总好过全家受累!!!”
说完一脸希翼的看向魏知行,魏知行点了点头,向魏炎示意,魏炎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来,递到林氏手里道:“这一百两算是你生女儿之功,除此之外,刚刚所说的嫁妆与田产,另行奉给刘姑娘本人。”
林氏嘟着嘴,不再言语,对刘喜道:“嫁妆都没给咱,咱就别管出嫁的事了,由明月一手操持着吧,咱得回家给成儿看病呢!”
回头恶狠狠对明月道:“成儿是在你家犯的病,刚刚看郎中的银子和开药的银子都得你出!!!”
明月哪里有心思和她一较短长,心里如同被放在了温水里,渐渐沸腾难捱,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如何面对表里不一、心狠手辣的魏知行。
殷明朝则坐在木墩子上叹了一口气,向明月招了招手道:“明月,刚刚说恨你死的话,是我替娘撩的狠话。娘死了,你知道吗?在流放的第二日便死在了半路,尸体都懒得有人去收,短短的路途我爬了两日才到,娘的尸体,如去年你堆在院子中的雪人一般,一丝不挂,我用火烤了半天也没烤软乎了,还是僵硬得如同死去的枯木,一点儿生机也没有,就连她的眼睛冻得突兀出来,嘴唇发青......”
十七八岁的少年喃喃的说着,就如同说着别人的故事,清清淡淡的,却听得人心里发酸。
明月不愿去想,不愿去究,这件事情,最初该怪谁,该怨谁。流放千里,衙役连尸体都不愿意收,更不愿意到流放地去过文书,说没人授意,又有几人会相信?最起码,她是不相信的。
明月心里灰暗一片,不敢抬眼去看魏知行,不敢张嘴去问魏知行,生怕看到的,听到的,不是她想看到的,听到的。
只听殷明朝声音嘶哑的继续说着,说着他被赶出衙门卑如蝼蚁的性命,如何在雪地里挣扎,如何被扯进一个冰冷的屋子,随后被夺去了男人最富贵的东西,在他好不容易活下来的时候,又是如何被人残忍的剁去双腿单手,扔在了爬满了蛆虫的义庄,如果不是夜叉照顾,他也许早就死于非命,连给母亲宋氏掩埋尸体的事情都办不到。
“现在的我,对你己没有任何的威胁,我只是恳求你,放过我这个废人,放过老宅......”少年终于泪如泉涌,如滴在火碳里的冰,烫得人心疼。
少年挣扎着从木墩上爬下来,却是一跟头栽下地来,脸磕在了石子上,流了一脸的血迹。
夜叉忙冲上前去,要扶他起来,他却摇了摇头,用没有了双腿的腿根儿支撑着整个身子,重新弯下了腰去,给明月深深的躹了一躬,身子因重力前倾而失去了平衡,再次倒向地面来。
明月眼睛发酸,忙冲上前去,魏知行伸手阻挡,被明月一把推开。
少女及时冲到近前,小心扶住殷明朝前倾的身子,殷明朝整个身子几乎占据了明月的怀里,因没有双腿和一条手臂,身子枯瘦得如同小娃子的重量,明月心里又是一阵酸楚。
酸楚还未达心底,手心却是如针刺似的疼痛,明月忍着没有松手,将殷明朝重新放在木墩上,才小心摊开手掌心,只见掌心处,刺着一根乌木的钗子,手心处的血,已经开始泛着黑青色。
明月怔然的看向殷明朝,殷明朝已经哈哈大笑,直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道:“殷明月,你害死了我娘,害得我连男人都做不成,我怎会不恨你!这是俺娘的钗子,她让我替她索命来了......”
魏知行已经飞扑过来,一手扶住明月,另一只手已经甩出腰间的长鞭,紧紧勒住了殷明朝的脖子,恨声道:“你给月儿下的何种毒药?将解药交出来!!!”
殷明朝阴仄仄的咧着嘴笑着,没有丝毫畏惧道:“魏知行,原来你害了我,现在我害了你的女人,咱俩的仇两清了,我娘的仇,自然有人替我来取。”
殷明朝咬破了舌根儿,嘴角渗着鲜红的血,脖颈向旁边一歪,就这样死了,毫不拖泥带水,这在他不到二十年的生命里,是最为干脆痛快的一次,他如此解脱了,却留下了永远解不开的迷团。
夜叉眼含热泪扑将上来,抱起了奄奄一息的殷明朝。
魏知行忙执起明月的手掌,看着泛着黑气的手掌,神色慌张的从怀中掏出一个深篮色的小瓷瓶来,忙不迭的倒出一颗鲜红色的药丸,直接递到明月唇边,明月倒没有继续向魏知行发脾气,乖巧的张开嘴,就着男子的手心吞下了药丸,那药丸甜中带着苦,又隐含着一丝酸,嘴里登时就泛起了口水。
吃了药丸仍不放心,魏知行急色的喊道:“魏炎,魏炎!!!”
魏炎连跑带颠的跑到明月面前,将那钗子拨了下来,放在鼻翼嗅了嗅,嘴里不由得“咦”了一声,再次用帕子抹了一些明月掌心上的血,再次放到鼻下嗅了嗅,眼中的惊疑之色更甚,骇然的看了看魏知行。
魏知行皱着眉头道:“怎样了?洗髓丸可有作用?”
魏炎点了点头道:“主子,这洗髓丸自然有用。属下只是奇怪,明月姑娘所中之毒,竟与属下前些时日新研治的五毒散相像。”
魏炎前些时候研制了一种毒药,还不太成熟,名为五毒散,即用蝎子、毒蛇、蜈蚣、蟾蜍及壁虎五种毒药混合而成,因所用比例不同,让想解毒之人无法调合正确比例,解药极难配制,待配制成功了,中毒之人只怕也已经折磨而死了。
魏知行听了颇为后怕,一甩手中鞭子,将夜叉的脖颈缠得紧紧的,脸色登时青紫一片,怒声叱责道:“说,这毒药从何而来?”
夜叉眼睛绝望的望向明月,眼泪已经顺着眼角扑漱漱的流了下来,嘴巴一张一合的,却是发不出半分的声音,眼看着就要出气多、进气少了。
明月一把扯住长鞭,卸了魏知行的鞭力,懊恼道:“魏知行,以我之名,你到底还要害死多少人?你的良心,都不会痛的吗?”
“殷明月,她要害的,是你!!!”魏知行几乎是咆哮着吼了出来。
明月一挺胸脯,将夜叉揽到自己身后,愤愤不平道:“下毒害我的是殷明朝,与她何干!她也是被利用的!!”
夜叉忙不迭的点着头,眼睛直直盯着魏知行,生怕一个不慎,再次被卷到魏知行的鞭下。
魏知行却不肯放过夜叉,冷戾道:“明月,今天,我定要带走这个人,留在你身边,有太多的不确定性,我,绝不允许有这种情况发生。”
明月的眼泪毫无预兆的就流了下来,死死的扯住魏知行的鞭子,凄然道:“魏知行,到现在,你还不愿意面对现实吗?我以后还怎能安然面对你?宋氏、殷明朝、刘英、刘成,还有那匹白马,你敢发誓说,这些人所经历的横事,与你没有丝毫的关系,若是有,我殷明月将受五马分尸之苦,你,敢吗?”
魏知行错愕的看向明月,万没想到明月用自己之死,逼着自己承认所做的事情,在他看来,这些事情,真的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也是他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甚至百倍的索还,如同抽薪止沸、斩草除根,这就是他从小到大的生存法则,没有对与错,只有生与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