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明晓楼天下皆知的原因是,明晓楼之所以叫明晓楼,是因为它要“明天下之势,晓天下之事”,每十天左右,明晓楼会在楼内大殿内的通晓栏上悬挂一幅巨幅明晓贴,上面俱是惊人悚听的消息。
如上一期的通晓贴上的消息就是,如今正得恩宠的惠妃的父亲四品官员方大人借水患赈灾之余,吞没了朝廷四十万两白银中的十万两,相关人物证词俱在,容不得抵赖。
今天又是明晓楼发通晓贴的时辰了,无数的学子和穿着学子衣服的官员,纷纷聚集明晓楼,边聊天下大事,边等着新一轮爆炸性的消息。
骆风和骆云俱是被眼前的景像惊到了,没想到数十步之遥,骆府门前的冷清,与明晓楼的繁华,竟然是在同一条街。
正惊疑间,只听远处一匹快马飞到,一个声音高喝道:“大捷!大捷!!天朝之师大败阿鲁台部!!!”
快马到明晓楼前停下,一人风尘仆仆赶至明晓楼后院,骆风和骆云不由自主的跟着进了明晓楼议事殿,只见大殿*富丽,却不设茶桌,只设莆团和小几,几人团坐一团,高谈阔论,好不热闹。
不一会儿,一张通晓贴自二楼悬挂起来,上面刷刷点点,祥细写着御驾亲征阿鲁台部的战况经过,祥细分析了蒙古三部之间的势力分布以及各自利弊,论点充分,让众学子和官员探为观止,又引发了一场关于对蒙战争的争论。
骆云和骆风不由得咋舌,嘴巴张得老大,耳朵轰轰作响,万没想到有人比官方的捷报还快,也没想到有人如此大胆,大胆张贴枉议朝堂,让学子们驳来辩去,二人耳边充斥着学子们的争论之事。
正议论间,只听一声锣响,一个赫亮的声音自二楼传来:“各位学子们,本楼上一任掌笔‘明’先生已经外放出仕,不能再任掌笔,即日起,有兴趣的学子可以来应征掌笔,标准还是老规矩,十六岁至二十五岁之间,尚未婚配,进士出身或有进士之才,品貌优秀,身高一米八以上,终身不纳妾......”
骆云不由得一撇嘴道:“这哪里是找掌笔,这分明是在找夫君,条件也太苛刻了吧。二十五岁以下的进士少之又少,尚未婚配的更是凤毛麟角,这个掌笔只怕不太好找。”
说完各项标准后,二楼的书生模样的男子继续说道:“月俸银子和上一任掌笔一样,月银三百两。”
人群中不由得响起了惊诧声,了解情况的北京人不屑的看了一眼少见多怪的外乡人,连骆风和骆云也收到了无数个白眼。
身旁一个男子撇撇嘴道:“乡巴佬,三百两就给吓到了?这个‘明’掌笔,去年分红就是上千两的大宅子,虽然写的事情可能得罪权贵,但明晓楼有保密条款,从不泄露掌笔隐私。”
骆云不满意的横瞪一眼,反驳道:“这还叫隐私?符合条件的进士没几个,未婚配的没几个,外放做官的也没几个,还有那个身高什么一什么米的,一猜不就猜出来了?”
那人扑哧一声笑了:“你当这里是你们乡下?陛下虽下旨迁都北京,但南京也要留驻小朝廷,造成官员紧缺,陛下无奈增设科考,仅这三年的进士得有上百名,再加往年科考中举的,更是举不胜数。而且,明晓楼还说了,有进士之才也可应征,想找到此人更如大海捞针,无法辩别。最重要的一点是,你知道明先生是原本在朝的官员还是后来外放的官员?还有身高一米八,就聘的地方有尺子,不达标直接请出来。 ”
“若是有心找那花上千两买了宅子的有才之人呢?”骆风不禁问道。
那人又摇了摇头道:“先不说现在来北京城买宅子的人有多少,你又怎知人家是在北京城买宅子还是在外放地买宅子?最重要的是......”
那人勾了勾小手指,二人不由得惊奇的向前靠了靠,只听男子神秘道:“关键,你焉知这不是明晓楼的障眼法?这可不是一般的地儿,听说,官员们的七寸都在这儿牢牢掐着呢,连锦衣卫那个冷面阎罗都白搭。”
骆风、骆云不由得面面相觑,冷面阎罗,就是锦衣卫副指挥统领杨锡,为人狠辣,不讲情面,算起来还是骆风和骆云的妹夫,可是,妹妹骆玉卿嫁给人家的手段太过卑鄙,还是个小妾,人家不搞死骆家,估计还是看在当年小妹骆冰卿的情份上。
想起骆尘得到骆少谦的倚重,自己这个嫡子反倒成了摆设,骆风眼色一眯,将手里的即林递给骆云道:“云弟,你看好这三个孩子,我去应征掌笔。”
骆云嘴巴张得老大,半天才反映过来,赶紧将骆风扯回身前,压低声音道:“大哥,你也不符合要求啊?”
骆风眼色一沉道:“骆家刚到北京,知晓的人甚少,我长相周正,将过二十五岁,中过进士,先瞒着婚配之事,待过段时间,明晓楼发现我的文彩,便会原谅我的隐瞒之失了。”
骆云还要相劝,却见骆风已经打听了小厮,随着小厮一起进了里院。
明晓楼是处临街七层楼阁,进入后院,却是一个人工湖心花园,亭台楼榭,管廊环绕,气势不俗, 绕过迴廊,进入后面一个二层小楼,楼体以白色为主,金色漆粉柱子,与时下的建筑迥乎不同,分外显眼注目。
小厮让骆风稍等,自己进去禀报,不一会儿就出来,引得骆风进去。
只见一张简洁的书桌之后,一个少年正低着颈子,手拿着一支奇怪的笔,在纸上划着奇怪的线条。
听到骆风进来的声音,少年头也未抬,轻声问道:“张掌楼出去了,我临时代他面视。你叫什么名字?”
骆风一听有些不满道:“既然掌楼不在,那我改日再来便好了。”
少年一听有些不满,抬起眼睑,见到骆风的样貌先是一怔,随即眼睛一眯,冷笑道:“你是怕我做不得张掌楼的主?我是梅家少主,是包括明晓楼在内所有梅家产业的主人,你说我,做不做得主?”
骆风登时脸色一红,收了自己的傲气,歉意的一揖到底道:“是小可冒失了,竟不知明晓楼的主家姓梅,亦不知主人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实在对不住。”
骆风借起身的功夫又深深看了一眼梅东家,只见少年唇红齿白、肤胜白雪,身子纤细修长,眼睛里带着浓浓的无法看透的情绪,似狐若猫,让人的心似被挠般的无以言状。
这双眼睛,竟让骆风有种浓浓的熟悉感,好像在妹妹骆冰卿的身上看到过。
骆风拼命甩了甩头,甩掉自己不可思议的想法,讷然道:“小可冒失了,竟想起了逝去的小妹,万分对不住。”
少年嫣然一笑,若桃花映红了四月春风;
转而一敛神色,若冰川寒彻了铮铮铁骨。
少年讽刺的一笑,自己活生生站在对方面前,容颜虽改,但大体还有原来的颜色,对方竟然都不敢想象就是自己,这实在是一个不能再讽刺的事情了。
少年冷然道:“介绍一下你自己,应征什么职位?”
骆风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道:“小可姓骆名风,二十有四,金陵人士,永乐十年进士,曾官至工部郎中,因不善催眉折腰,屡遭贬谪,愤然辞官。上月刚到北京,见到明晓楼行事风情,大为触动,想就任明晓楼掌笔,为我大明朝尽微绵之力,斥贪腐,惩恶吏,救民于水火。”
少年不由得双掌轻拍,心中则叹道:古往今来的面视还真是如出一格,都是如此的高大上,说得好像自己不是为了三百两银子,而是一个多么有理想、有抱负青年一样。
见少年赞许的样子,偷看了看墙上的奇怪的红道道,骆风忙垫了垫脚道:“小可尚未婚配,身高一米八以上。”
少年竟扑哧笑了,仿佛整间屋子的华美陈设在他面前俱都失了色,看得骆风不由恍了神。
少年拿起桌案上的一个竹桶子,对着里面喊了一声道:“金陵,骆风,永乐十年进士。”
骆风努力镇定了情绪,希望对方没有自己一个贬谪小官吏的情报。
不一会儿,只见墙礕上方一个小方洞内,徐徐传送进来一个小竹牌,竹牌下挂着一本薄册子,不知用什么做动力,竟直接传送到了少年头顶上方,少年拿下薄册,朱唇轻启,缓缓念道:“骆风,父骆氏少谦,母骆马氏,洪武二十七年生人,永乐十六年娶妻杨氏,育有两子一女。官至工部郎中,后复起,却逐年贬谪,最后罢官。”
眼睛如沐春风的看着骆风,贝齿一开一合道:“你严格来讲不是二十五岁,因为上个月你刚刚过了生辰;你已经婚配,只是未纳妾而矣;你的身高是一米七七,还是穿鞋量的;最主要的是,你不是看不惯官场辞官,而是因你是当年‘太子被谪案’当中的一环,本是太子系的人,却蠢得被汉王利用,没有了保护伞,更没有了利用价值。后来骆家为救你,不惜送女入宫,以维系与皇圣孙的关系,果然,你在一年后成功复官,可你却不懂隐藏傲气,一而再再而三的得罪同僚,致使你虽为工部郎中,但建设北京紫禁城这若大的油水差事,你连碰都碰不到,一贬再贬。不过这也是好事,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前年的新三宫失火案你反而逃过了罪责。于是你的心思又活了,想借着已经当上锦衣卫副统领的妹夫杨锡再度复起,只是你的玉儿妹妹不得宠,自身难保,最后落得惨淡收场。你,撒谎了,而且不是一件两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