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二姑娘上手扯燕喃的靴子,女孩故意张着脚掌怼着,两下力度一怼,里面的东西如同天女散花一样散了一地,有火折子、钗子、锈针筒......
让人不禁怀疑,这哪里是一个宫女或亲卫,分明是一个居家过日子好能手。
红二姑娘的眼睛在里面搜寻着,终于看到了一条红绳,上面拴着一只锈色的铃铛。
女子轻拈红线,不由心思飘远,飘到那个她与少年相见的时刻。
他与她,是人牙子手里众多孩子中的两个。
他与她,是一样的倔脾气,挨打最多的两个。
同病相连的两人,很快互相扶持,互分食物。常常因为分食一个馒头而欣然的笑。
一次,她生病了,他去人牙子房间里偷药,被人牙子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所有人都断定,他不会活过来了。是她,死挡住要拖他走的人牙子,定要等他醒来。
她拿出铃铛,苦笑着在他耳边说:她是乡下祖母一手带大的,祖母死的时候才回到城里父亲、母亲身边,她惧怕陌生的环境、惧怕隔膜的亲人,最后思念成疾,母亲给了她这个铃铛,告诉她,这不是普通的铃铛,这是招魂铃,摇到老天都感动时,逝去的人就会在另一个地方复活,等着你去找她。她无数次的摇,并坚信祖母已经复活。后来,林家整个倾覆,只她一人逃了出来,她才不再摇那个铃铛。她也终于知道,母亲爱她,所以骗了她。可是,当依赖己久的少年突然要离开自己时,她宁愿相信,这个铃铛真的能招魂,让少年复活,并等着她去找他。
少年最终活了过来,铃铛也被他收了起来,他说,他要等她头发花白、牙齿掉光、老得睡不醒的时候摇醒她,陪他一起分吃撕得碎碎的馒头。
铃铛早己随着少主的出现,消逝在了她的记忆里。原来,莫歌什么都记得,一直珍藏在心灵的深处。
铃铛虽然锈迹斑斑,却很是光滑圆润,是经常放在手心里抚摸的缘故。
女子的眼泪泉涌而出,她知道,那个叫曾莫歌的男子在怪她,怪她没有去见他最后一面,留下这个铃铛,是等着她,再次唤醒他,去世界的某个地方,去找到他。
女子的心蓦的一痛,爱,有时候,知道得太晚,却又来得太迟。
见女子泪眼朦胧,燕喃手下却不停留,趴在地上,像小鸡啄米般用嘴努力的打开火折盖子,对着火折子一吹,火折子登时燃了起来。
燕喃忙转过身,双手一狠心的一递。绑着她的是女子头纱,剪断虽不易,起火却很迅速,一下子火苗上窜,登时燃断,大有向衣服上燃烧之势,燕喃迅速在空地上一滚,又迅速解开了脚上的桎梏。
红二姑娘登时醒过神来,一下子拦住燕喃的去路,大骂道:“害了莫歌,你今日休想离开此处。”
燕喃回首一把锈花针飞过,带着锐利的风声。
红二姑娘一挫身,闪过针阵,近到身前,燕喃挑起一只钢钗,二人战在一处,战得昏天黑地。
三楼楼梯近在眼前,燕喃做势向前冲去,红二姑娘忙一挫身,挡住了整个楼梯。
却见燕喃飞手一把钢钗飞过,隐隐带着呼啸之声,女子不敢怠慢,向后闪躲,站定身形,再看燕喃,不进反退,直向凉亭疾驰。
红二姑娘眼色一黑,手里拿出三把飞刀,直向燕喃射来。
小女孩儿已经到达凉亭,一个疾转身,闪过飞刀,脸上挂着恣意的笑,傲然地冲着红二娘竖起右手中指,红二姑娘疾步向前,只见女孩儿脚下的翻板一开一合,人己消失不见。
红二姑娘气急,疾至楼梯下楼。
再说掉落空中的燕喃,手忙脚乱的错过了保护索,又眼睁睁看着飞环在自己耳边呼啸而过,最后华丽丽的大头朝下,一楼的水池搁板打开,几个白衣女子卒不及防,直接跌进了水池里。
有三个女子不会游泳,直接呛晕了过去。会游泳的女子扑腾两下露出头来,还没等吐出口中的污水,就被空中的燕喃重新砸入池中,眼白一翻,如同死鱼了。
从水池中心游至池边浅处站定,眼前,二十多双眼睛,瞪着滚圆的眼睛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只从天而降的怪物。
燕喃讪笑着伸出右手,在空中挥了挥道:“哦,你们好,原来你们都在这里。”
一楼红漆金柱旁,一大群人被绑着扔在一处,就连李祹也没有受到任何的特殊待遇,和小小的侍卫们扔到一起,丝毫没有受到该有的“重视”。
燕喃不敢担搁,爬出水池,手忙脚乱的解开李祹等人的绳索。
这时,楼梯处响起了蹭蹭的脚步声,燕喃拉着李祹就往外跑,刚跑到门口,却后知后觉,停下了脚步,得瑟的看着自己身后呼啦啦的二十多人,对着疾步赶上来的,独自一人的红二娘道:“现在敌众你寡,不对,是正义掌握在多数人的手里,你还不速速就擒?”
红二娘凄然道:“我这一生,全心全意辅佐表哥,追随我爱的人,到头来,却换不回他的一丝怜惜之情。我爱的,不爱我。爱我的,怨恨我。莫歌,我这就去陪你了。”说完,一把短刃扫过,血线自脖腔中喷射而出,一条血线溅在了燕喃的头脸之上,若开放的血色荼蘼,绽放着她最后的风姿。
燕喃伸手阻止己是不及,只吐出一句:“我骗了你,曾莫歌说,他不怪你。”
看着无知无觉的小女孩儿,李祹掏出一只帕子,擦了擦燕喃脸上的血点子,帕子登时血点淋漓,看着帕子,燕喃没有害怕,只感觉如同看到了被拍死在白色墙壁上的蚊子血,心里分外的不舒服。
蝶儿则告知下面的船工划船返航,体贴的将一件白色白纱披风披在燕喃身上道:“小、少爷,画舫上没有多余的衣服,您先披上这个吧,别着凉了。”
这件披风燕喃认得,是红二姑娘上船时穿上来的,当时还充满着仙子的气息,只一会儿,竟如同抹了厚粉的媒婆的脸,厚重而惨白。
李祹看着男披女装的燕喃,见燕喃丝毫抵触的情绪也没有,嘴角含笑道:“多谢骆侍卫仗义相救,定会重重筹谢。”
燕喃恍过神来,转而露出戏谑性的笑脸道:“朋友有难,两肋插刀,再所不辞,能为两国友好和平贡献力量,是吾辈义不荣辞之责......就不要说什么赏不赏的了,朋友之间理尚往来还是必要的......”
燕喃大义凛然说完,正婉转的谈到“礼品”的问题,突然觉得船身一阵动荡,负一层的船工们纷纷跑上来,船工工头大叫道:“东家,大事不好了,我们遇到水匪了,船舱已经被砸穿,几十个黑衣人爬上船来了。”
话音刚落,像是凭空出现一样,几十个人出现了船工身后,隐隐包围之势。
见对方没有看向自己,而是穿过重重人幕,直直的看向李祹,燕喃很有眼色的减少存在感,扯过蝶儿,将身上披风狠狠一裹,闪到众内卫身后,最后很没骨气的蹲了下来。
纤纤小手丝毫不停留,利落的将头发打散,重新挽了个桃花结,用钢钗固定,又将最外层了侍卫服也脱着扔到了一边,只着里面的白色中衣。再看燕喃,哪里是大明小侍卫,分明是一个婉约的江南妹子了。
本想保护燕喃的李祹,眼睛搜了半天才找到缩到柱子一角的燕喃,小女孩儿正用舌尖舔着指尖,仔细的抹在眼角处,见黑衣人看来,深呼吸了两下,登时转换成悲凄畏惧的神情,红唇一扁,泪痕漉漉,一幅我见尤怜的模样。
李祹如遭电击,刚刚说好的“两肋插刀”、“义不容辞”呢,闪得怎么比闪电还快?
黑衣人一句话不说,直接与亲卫和朝卫乒乒乓乓打了起来,看形势,大部分兵力竟是直指李祹的,至于缩在一边的燕喃和小蝶,人家对手连眼角都欠奉一下。
燕喃躲在红柱后面,眼色一眯,观察和分析着双方的争斗。
对方,没有奔自己来,显然不是蓝玉教的人,而是奔着李祹来的,且透着隐忍,不露杀着,只想擒住李祹,很明显是投鼠忌器,有所图谋。
对方的武功不算深厚,却依仗着人数众多,车轮战明显占着优势,最令人担心的是,整条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
燕喃拉着蝶儿,偷偷向船板移动,这么多黑衣人,不会凭空出现,对方定是有船停靠,只要跑到对方船上,自己再鸠占雀巢,反败为胜。
只是刚移到门口,就听身后登登的脚步声,李祹的声音传来:“骆,我,保护你,两肋插刀……”
你快将我插成三刀六洞了,燕喃狠狠的瞪了一眼李祹以及他身后追来的一大长串的黑衣人,如同黑色密枣的糖葫芦,串了一大串。
跑到甲板上,黑衣人果然是利用五只小船而来,上面只留守着两名黑衣人,燕喃不理会又同追上来黑衣人打成一片的李祹,将蝶儿安置一旁,捡起一把剑,跳入了秦淮河水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