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环见燕喃有些怔凝,以为是想镯子样子而出神,便拉了拉燕喃的袖口,指着长宁公主身后一个三十多岁表情严肃的一个女子道:“公主的贴身宫女素娥,一手好绣活,画的样子出神入化,前年绣的《秀丽河山》双面绣夺得陛下夸赞。若是求了她画样子,定能事半攻倍。”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只粉红色的帕子,摊在燕喃手里道:“你看,这只兔子就是她绣的,虽然图样小,但是绣工却是大明朝数一数二的。前年公主本来答应她绣完《秀丽河山》就放她出府的,结果没舍得放。”
看着几乎一样的绣工,一样的边角小小的图案,虽然一只是青色,一只是粉红色,一只绣的是兰花,一只绣的是兔子,燕喃却有些忐忑不安,总觉得冥冥中,宁国公主的帕子和贺子期的帕子,有着微妙的联系,两个人,似乎也有着不一般的关系。
越想越是疑神疑鬼,燕喃从袖口掏出一大块银子,塞到丫环手里,悄声说道:“公主说要扔了这块帕子,我看着绣工甚好,便想着学上一学。”
丫环喜上眉梢的捏了捏分量不累的银碇子,左右看看无人方道:“学完就扔了,公主生肖是兔,最不喜欢别人和她用一样的东西了。”
燕喃默默的点了点头。
偷偷回到蹇玲儿身后的一众宫女身后,见水帘没好眼色的瞟了自己一眼。
回到建福宫后,蹇玲儿大发雷霆,责怪盘发的没盘好,上妆的没上好,衣服没穿好,头饰未戴好,总之,都是包括慕云在内的所有参与其中的宫女们的错,于是十几个宫女,齐刷刷的跪在宫门口。
宫门口,正对着东华门方向,因运送水车,城门大开着,让这个厚重而森冷的宫帏多了一丝希冀。
燕喃望着大开大合的宫门,头脑晕晕沉沉,心口处似刮入了一阵彻骨的寒风,刮不到边际。
心口处,那只兔子的帕子,却又如同一块红色的烙铁,烙得燕喃心里丝丝的疼,直至深入每一寸肌肤,每一分毛孔。
燕喃不由得抬眼看了看昨日就因风寒面色有些苍白的慕云道:“慕掌宫,你的身体还撑得住吗?”
慕云难得的笑了笑,眼睛如同燕喃一样望向东华门方向,似自言自语道:“风寒对于久居宫廷的宫人,不过是些小事,倒是你,脸色比我还要惨白。这座宫殿,人心都是冰的,风寒最能要你们这些娇小姐的命。”
慕云看着惊怔不语的燕喃,心下轻叹。
新进宫的宫女,就如同山野间最美丽的花儿,乍一移植到宫廷之中,难免会水土不服,郁郁寡欢,生机渐失,如同一朵朵被抽了水份的花儿,至直枯萎,死亡。能活下来的,如同石缝里挣扎出来的坚韧杂草,百折不挠。
燕喃仔细回味着这句话,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见慕云大有与自己交心的态度,燕喃放下心防,轻声问道:“慕掌宫,你生肖是什么?”
“别叫我掌宫了,叫我慕姐姐就好,我生肖是猪,母亲曾说过,生肖猪最是有福气的,吃得了便睡,睡得了便吃,却不知道,最后也躲不过一刀、满足他人口腹之欲的命运。”
“慕姐姐,我生肖是狗,家里也养着两只狗,一只叫‘战神’,一只叫‘洛神’,本以为我也会威武一下,结果还不是像只绵羊一样跪在这里。”
二人不由相视一笑,想及胸口处兔子的帕子,燕喃道:“慕姐姐,兔子以兰花为食物吗?”
慕云奇怪的看了燕喃一眼道:“兔子哪里会吃兰花,不过民间有种说法,对应十二生肖会有十二种植物,意为同呼吸,共命运。与兔子对应的是兰花,我生肖是猪,对应的是桂花,你生肖狗,对应的是菊花。”
原来是这样,燕喃眼睛不由一阵酸涩,泪不由得就滴了下来,所有的不愿意的想法统统在头脑中炸烈、炸烈,头脑轰鸣,随后苦笑一下,头脑一晕,便栽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冰卿、冰卿,慕掌宫,怎么办?”胡善祥有些慌了神。
想要扶起燕喃,却被慕掌宫拦了下来道:“这是惩罚,儒人没让起来,任何人也不能起来,若是起得了,只怕明日受到的处罚更重。她只是冻得狠了,加上这几日没有休息好,身虚体弱,待儒人气消了,养上两天就好了。所有人都给我跪好了,一会儿水帘就要过来查看了。”
胡善祥沉默的看了眼不舒服的燕喃,将身上最外层的一件儒衫褪了下来,盖在了燕喃身上。
慕云诧异的看了一眼胡善祥,眼睛里多了一丝温情,原来,在这皇宫之内,也会有一丝温暖存在。
一排宫女直直的跪在那里,如同一座座没有生气的石雕。
水帘偷偷看了一眼昏倒在地的燕喃,无所谓的撇了撇嘴,便回到自己屋里睡觉去了。
月牙爬上柳梢,朱瞻基心情无比舒畅回了宫,今日,主动约他喝酒的竟然是沐斌那个顽固不化的石头,看来,自己将骆冰卿弄进宫这一步棋走得万分的正确,就如同,给牛安上了鼻环,被自己牵着走,是早晚的事儿。
今夜繁星点点,预示着,明日定是个好天气。
李安清打着灯笼,为少年在前方带路,来到建福宫门口,却还是被吓了一跳。
只见宫门口齐刷刷的跪着一群宫女,有的体力不支半瘫在地,有一个已经躺在了地上,上面披着一件外衫,看不分明是哪个。
朱瞻基面色一冷,问慕云所为何事。
慕云便将上午游园会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朱瞻基眼色如墨,看着蹇玲儿是个乖巧懂事的,对汉世子的追求亦是不假颜色,却原来是如此心胸狭窄之人,自己没有做好功课,却将怒气发到下人身上,这样之人,真是不能让人抱有期望。
正要抬步入内,却见地上一人轻轻动了一下,嘴上呢喃着:“妈,我想回家。”
一般人不会注意这个声音,但朱瞻基是习武之人,听得分外清晰,低下头来看到有些胡言乱语的女孩儿,心里疼得一抽动,伸手将燕喃抱了起来,大声道:“赶紧都起来,烧热水,煮姜汤,将银丝碳盆子也支起来,快。”
一阵混乱,朱瞻基抱着燕喃就进了祥云殿南堂的床塌上,慕云欲言又止,身体却诚恳的跪了下来。
看着劝阻自己的慕云,少年苦笑道:“本王一时晕了头。这样做不仅徒劳,还会给她引来更多的祸端。骆冰卿于本王有大用处,不能有失。慕云,你是我最为信任的人,本王将她交给你,病养得了再让她出来。”
慕云心下却一阵唉叹:殿下,你不该解释太多,多了反而欲盖弥彰。
原来,只以为骆冰卿救过殿下,现在却知,她救的不止是殿下的人,救的还有殿下那颗太过阴霾的心。只是,这长年阴翳的皇宫,阳光会如期的照射进来吗?
慕云不禁摇了摇头。
挺着病体将燕喃抱回了自己所住的屋子。
慕云是一等掌宫,虽然住的不大,却是自己一间屋子,也有专门的三等小宫女照顾。
为了掩人耳目,慕云第二天便称病在塌,怕将病气过给儒人,让孙玉箫向儒人代为请假。
听了孙玉萧的禀告,蹇玲儿神色漠然,不置可否。
水帘听了却甚为不满,发着牢骚道:“小姐,奴婢看着怎么不像怕过了病气给您,怕是以为自己是一等掌宫,暂时打理着宫中事物,便瞧不起咱们这些后来的人呢?”
听如此一说,蹇玲儿脸色果然难看了几分,嫁入建福宫,她是奔着正妃的位置来的,本以为凭着自己的样貌,定能被殿下宠爱,马上提升为妃。
不想殿下不但绝无此意,甚至连让她打理建福宫之事都只字未提。
至今为止,蹇玲儿连殿下的私库有多少宝贝银钱都不知道。向慕云索要宝库目录,慕云称需殿下首肯。
“叫她来见我,说本儒人不怕被过了病气,叫上所有的宫女来,本儒人要训话。”看驾势,这是要拿慕云烧第一把火了。
“儒人不可。”孙玉萧内心无奈,她本不想嫁入这深深后宫,无奈她为人聪颖,在蹇 府小住期间颇得蹇夫人赞赏。自己的女儿自己了解,蹇夫人怕蹇玲儿惹祸,便央了与己是同乡的太子妃之母,将她插入五个官家女之中,当了宫女,实则为蹇玲儿铺路搭桥,谨防惹祸。
孙玉萧当下一跪道:“儒人刚刚入得建福宫,根基不稳,切勿轻举枉动。慕云是太子妃身边最体己的老人儿,儒人能不能当上世子妃,此人最是关键,切莫因一时之气就乱了方寸。”
蹇玲儿后知后觉,上去给了水帘一巴掌,怒道:“玉萧说得极是,你这个惹祸的蹄子,以后切莫挑拔关系。”
水帘委曲的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眼泪在眼睛里打转,连称以后不敢了。
蹇玲儿眼珠一转道:“既然是因本儒人责罚生的病,就体恤一下奴才,玉萧,随本儒人去探望探望。”
玉萧忙搀着蹇玲儿的手,小心翼翼的随她而行,水帘因刚才不得脸,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来到慕云房间门口,正遇到给燕喃和慕云端药的胡善祥,胡善祥忙跪于门前,高声叫道:“给儒人请安!”
蹇玲儿一由眉头一皱,哪里来的愣头青,说话声音如此之大,震的耳朵都痛的。
不满的要进了屋子,胡善祥忙制止道:“儒人乃千金贵体,不入这卑贱之所,容奴婢禀了掌宫,让掌宫出门跪见。”
蹇玲儿当下不满,水帘忙抢先一步,呵斥道:“主子的事儿,哪是你一个奴才插嘴多话的,赶紧让开。”
胡善祥犹犹豫豫,水帘上去双手拖着她,像拖狗一样拖开了几步远。
蹇玲儿狠狠瞪了一眼胡善祥,如果不是玉萧说要展现亲民的一面,自己定要罚她可。
进得屋内,只觉药气扑鼻,塌上虚弱躺着一人,塌前低眉站着一人。
胡善祥忙将手里的药碗递给了身体有些晃的燕喃,站在燕喃一侧,支着她的身子。
刚刚听到胡善祥给儒人请安的声音,慕云心知不妙,本来是她照顾燕喃,忙拉起燕喃,自己躺了下来,便成燕喃照顾她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