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喃因为品尝过,倒不觉得什么.
平卿低着头,像一只小兔子似的浅酌慢饮;
雪霜虽说性格大大咧咧,却也是第一次和外男坐在一桌喝度数如此高的酒,逞强似的喝了一大口,结果咳得快把肺管咳爆了。
不仅脸红了,连眼睛也红红的,透着窘迫的小可爱。
不远处的霍倾城将嘴一撇道:“不会喝瞎逞能。”说完,看着雪霜如小猫般瞪圆的眼睛,形似潇洒的干了一盅,未曾想“一品状元红”是如此烈酒,也跟着呛咳起来,二人一声一声的应和着,倒像是排练过似的,惹得燕喃兴灾乐祸的大笑起来。
二人好不容易咳完,又是互相一瞪眼,不服气的拿起酒盅,竟开抬拼酒了。
只是说得拼酒,胡雪霜竟然是个一口倒,直接倒在桌上人事不醒了。醉得如此之快,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因为今天不分主仆,连影儿和进宝也一起坐了下来,影儿竟然就坐在王强的身边。看着王强一口肉都不吃,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影儿感觉心不由得有些哽咽难受。
想着刚才捡起的玉钗碎片,悄悄拿出来,递给王强道:“阿强哥,这是你的,我收了起来。”
王强看了看帕子里的碎片,怔凝片刻,竟轻轻笑了,影儿在笑里竟然看出了一种苦涩的味道。
只听男子黯然道:“扔了吧。”
四十个大汉战斗力很强,不一刻竟将燕喃带来的十几坛状元红全部喝光。见大家未尽兴,胡穜扶着发晕的头道:“牛一坛又提纯了不少,我去取来……”说完,摇摇晃晃的向府门方向走去,大泽看了,忙站起身来,找了一个清醒些的兄弟,赶着车和他一起去取酒。
夕阳西下,晚霞映称在胡穜的脸上,竟生出一种晕晕的光晖。
近两个月,被燕喃高压政策管制,胡穜已经远离了过去那种声色犬马的生活,日日在大剧院里跑龙套,忙得如同一只陀螺,身形明显瘦了一大圈,竟然有些公子哥的神韵了。
此时的大剧院对面,茶楼二楼靠窗处,男人轻啜着已经冰凉的茶,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
自那日一别后,男人总是心情莫名的忐忑,他不知道怎样面对那个八岁的小女孩儿,他也不确定,有一天,他会不会后悔将她推给那个笑若灿花、心若灵狐的男人。他只知道,这一刻,他想见到她,是否安全,是否受了委屈,是否……
宋勉和牛奔又将后院酿出的十几坛酒尽数搬到车箱里,胡穜也不进车箱,只在车架上催着赶车的小弟,大手一挥叫道:“走起,和老大吃酒去。”
茶楼里的男子不禁一怔,他知道,胡穜嘴里的老大是谁,也知道那个状元红有多烈,上次,女孩儿就差人送了两坛,较普通的酒要烈上三倍。
男人抬头看了看天,晚霞只余一线,天色渐暗,这个时候,她为什么还没有回骆府,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
男人竟生出一股股怒气,如火山下的熔岩,怎样压制也压制不下去。将一张银票扔在了桌上,从窗户上跳将下来,跟随胡穜而去,直到易府。
男子闪身上了房顶。这是一处正房,两层楼,二楼的雕梁处正好挡住下面人的视线,而上面的人,将下面的景像一览无余。
只见下面长二十几丈的长桌,桌旁围着六十几人,其中有四五十个汉子,只有几个女子的身影。
最前方主位端坐二人,左边的男子约二十八九岁模样,头发及肩,散落在脑后,身着褐色长袍,白玉腰带束起,嗓门极大,未说几句当先哈哈大笑起来。
挨着他坐着主位的,是一身天蓝色衣裙的粉雕玉琢小女孩儿,正和身侧男子高谈阔论,推杯换盏,纵情大笑,不是骆家嫡女骆冰卿还有谁?
坐在女孩儿下首桌子侧面的,是五个年轻女孩儿。相比燕喃,几个女孩儿明显有些拘紧,轻谈软语,还有一个趴在桌上干脆呼呼大睡的。
第五个女孩儿是丫环影儿,挨着影儿坐的,是脸上有着两道疤痕的男人,从身形上看,男人笃定,此人正是调查出的脸部受伤的一品大剧院的东家梁燕南。
再下首,是一群不认识的粗鄙的汉子。
为首男子的右首边,依次是胡穜和两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再下首是大块吃肉的汉子。
房上的男子非是旁人,正是锦衣卫六品少年经历杨锡。少年立于房顶,脸色如墨,呼吸阴冷,却是迟迟不肯离去。
燕喃将胡穜二次拿回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摇晃着站了起来,痴痴笑着,对着易春风的杯子撞了一下道:“恭喜你,鸟枪换炮,山窝窝变成了聚宝盆,这是五十度二锅头,小十一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赏花赏月赏娇娘,夜夜当新郎……”
一众兄弟呼的一起起哄,倒让易春风这个厚脸皮也有些脸红了。
月芽儿柳梢头。
夜朦胧鸟朦胧。
易春风让大泽去后宅拿出了几颗夜明珠,放置在院中,发出清冷的光,印在大家酣畅微熏的脸上,竟显得异常的苍白。
桌面上,东倒西歪着众弟兄。
易春风唉叹的看着,与燕喃对望,双方的眼中都流露出一种责任,与浓浓的担心。
燕喃轻轻握住易春风的手道:“我一定会尽力。来,过两着。”
当先离开桌子,向易春风来了个招手式,一众小弟哄堂大笑,又是敲桌子,又是吹口哨的呐喊助威。
“赌注?”易春风得瑟的摆了个起手式。
“吹拉弹唱、按摩舒筋、活血正骨,样样精通,随你……”燕喃自信的挑着下巴。
说完也不等易春风准备,当先一脚,直踢向易春风腹部,易春风急急后退,闪到一侧再次上前,与燕喃缠斗一处。
燕喃是打不过易春风的,易春风毕竟当了一线警察多年,实战经验丰富,不像燕喃,招式摆的好看,实用性却差上好多,这也是燕喃愿意和沐斌、易春风过招的原因,行家讲,这叫喂招,喂来喂去实力会不断增长。
如燕喃所料,大约两柱香功夫,燕喃脖颈儿被易春风反扣起来,燕喃想反手来个防狼式,易春风却如同早就预料般,先燕喃一步闪开,笑道:“小十一,够狠啊,对警察使出防狼式有点儿过份了啊。认输吧!”
说完,将燕喃按在了椅子上,燕喃气鼓鼓的喝了一大口酒。
两人一过招,酒随着汗液排出,清醒了不少。
燕喃挑衅似的挑了挑眉,双手交叉,掰得咔咔做响,语气不善道:“易老头儿,你看是选泰式按摩还是中医正骨,保证货真价实,立杆见影!”
易春风只感觉自己骨缝间凛然生风,冷气森森,面带哀求道:“小十一,咱是文明人,别动粗,咱来吹拉弹唱……弹你肯定不会吧?完成不了?要不然就来个吹?吹萧不会?!那吹牛也成……”
燕喃不觉莞尔,这个家伙,总是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
傲娇的一瞟易春风,自己这两个月的“闺秀养成计划”可不是白练的,遂让刘厨娘去取了三夫人的古筝,坐在古筝前,本想来个欢快的歌曲,清了清嗓子,却看见一大桌子的人都己东倒西歪,眼色迷离。其中王强也己趴在桌子上,双肩一耸一耸的,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狗。
想及了莲心,燕喃当下心中烦乱,深深的吸了口气,十指纤纤,琴弦微动,一曲清丽的曲子飘逸而出,眼色迷离,朱唇轻启,一首《相思赋予谁》轻轻吟唱,语气虽是淡淡的,却是带着浓浓的忧伤,似看尽了的人间沧桑,弹碎了似水年华,默默然相思难赋......
燕喃眼睛发红,嗓音发涩,低沉轻缓,似孤绝的雁,绵延无尽,又似说不尽的愁,述不完的情,直唱得王强泪眼婆娑,雪霜顾影自怜,霍倾城轻轻打着拍子,低低吟唱,众人全部沉浸在这个凄冷的曲调里。
雪霜竟然醒了酒,缓缓站起身来,掩面来到花园池塘中央的亭子上,亭子四周装饰着翩翩的白色半透明纱帐,在夜明珠清冷的光线里,少女孤独的影娉娉婷婷、飘飘渺渺,似寂寞嫦娥,漫袖广寒宫。少女看着池中黑色的水呆立,脑中浮现着一张已经越来越模糊的脸,四年的时间,磨平了她的棱角,可是,却还是没有等来那个叫做解祯亮少年的鸿雁传书,真真应了歌中所唱:年华谁弹碎,相思赋予谁?
房顶上的杨锡听着已经变得嘶哑的女孩儿的声音,心中却是一顿,竟生出丝丝的心疼。
......
夜上中天,黑黑的云朵盖住了最后一丝娇羞。
众人已醉得东倒西歪,易春风轻吐出胸中最后一丝浊气,让露儿扶了胡雪霜、进宝扶了平卿回客房休息。
影儿身为丫环,竟然也忘了礼仪、忘了小姐,吃醉了酒,易春风便让她身边的王强扶着她去了客房。
易春风自己则打横抱起燕喃,动作像极了抱着一只慵懒的猫儿,往正中的房间行去。
沐心想要伸手去拦,话到嘴边,却又噤了声。
房上的杨锡脸色不由一沉,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易春风抱着燕喃进去的房间。看着里面光亮生起。
易春风轻轻将燕喃抱在床塌上,看着燕喃不舒服的皱着眉头,将她外衣脱下,只穿着一层中衣。
卸下来的暗器袋上装满了暗器和春风匕,易春风不由的点了点头,死丫头,警惕性还挺高,时时准备在逃命。
将脱下来的外衣折叠起来,不经意间却瞟见衣服中的一张画,易春风好奇的打开,画上竟是一个短发的现代男子,男子眼睛深遂,微露浅笑,五官不出众,却带着奇异的让人心安的力量。
易春风心下了然,每个人内心都有着一处无法触及的柔软,而这个男人,就是燕喃的心口的柔软,忘不掉,割不去。
男人静默的离开房间,轻轻的关上房门,自己转向旁边的客房。
房上的少年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飘在院中,拿了一坛酒,飘身上得燕喃所住的房顶,静默的躺在琉璃瓦上,一口一口的喝起了酒。
房里,女孩呼吸均匀,静若皎月;
房顶,少年轻酌慢饮,卓如星曜。
浓墨重染的夜色里,只听闻池塘里的几声蛙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