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武无第一,文武第二,周娥皇显然也明白其中关键,只是她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而是斑斑石门内所隐藏的东西,究竟能给她带来什么样的境遇,这才是她最想知道的结果。
《唉...但愿我的话,你能听进去些许,如此至少能为我们两人都争取些时间。》 丁勉不由在心里感叹了一句,旋即眼神突然一凝,手中赫然多出了一把尾部有些焦黑状的古琴,焦尾琴。
这把有着悠久历史的古琴,可谓承载了他太多的回忆。这是他父亲给他留下的唯一一件遗物,也是他踏入修途的重要凭证。前世在他取出其中《安般守意经》之后,便将此物留在了周娥皇的棺椁之中,让它永远陪在了周娥皇的身边。而今重生之后,他所熟悉之人的命运,皆脱离了前世的轨迹,这把古琴与周娥皇也成了互不相干的“陌生人”。
“铮铮铮...”
指尖拨动琴弦,阵阵如玉石撞击的清脆声,随之而来。刹那间,整方还算宽阔的空间,开始不规则地震动了起来。
若欲开启斑斑石门,必先破除此地所勾布的阵法。
周娥皇虽然与他一样,都有一颗琴心三叠赤子心(赤色琴胆),对天地间的音律也有着极其敏锐的感知力,然而这些还不够。此处的法阵,并非是单纯以九宫八卦、日月星辰为基,勾布而出的,这是一座以音律为阵韵,以石门为阵心,包含了空间、时间与天地意境,所勾布的一座天音大阵。
他让周娥皇仔细去感受此处所隐匿的音道,就是想将对方一颗琴心三叠赤子心的气息,烙印在那阵心石门之上。
以阵刻魂的丁勉,对阵韵的波动有些常人所不能及的感知力与解析之力。依之前他动用冥王之瞳探查出的结果而论,此地隐藏的乃是一座残缺之阵。原本他还以为这是被人以外力强行破坏的结果,或者是此地的阵法受到了自然之力挤压之后,才变成了现在这副残阵。
然而等他进入这方天地之后,却感受到了另一种别样的气机。这座法阵是故意被人做成残阵的,而并非外力所致。
四方鸟鸣入耳,细感之下,可谓云卷云舒,一片安然,只是其中似乎少了一重难以言表的意境。
十二股隐晦艰涩的阵韵唯独只有一股,在神秘的空间流转、飘荡,疑似悄无声息,实则被一股天地大势给禁锢住了其中所隐藏的玄音。
十二地支绘其骨,四方之势演其神,表面看似浑然天成,阵韵非凡,其中却又仿佛缺了一道点睛之笔。如果他没有感知错的话,没有点睛才是此阵最大的点睛之作。
天有五音,人有五脏,宫商角徵羽,皆可通脏。
经脉连窍,乐律天降,阴阳两律,共安穹苍。
《扁鹊镜经》又曰 :人之音律者,荣卫经络、脏腑气血之息焉...
毫无疑问,眼前这座气机隐晦却又处处透露着古老底蕴的大阵,乃是一座以五音十二律为神,演绎而出的荒古奇阵。奇便奇在,这座法阵唯有被人补全之后,才能触
动其阵心,进而开启石门,进入另一片天地。
宫商角徵羽,宫为君,商为臣,角为民,徵为事,羽为物。而此阵缺少的那一重意境不是别物,赫然便是五音之中的商,由此可见,音祖伶伦对人皇的感情,不可谓不重。这也正印证那句古言,士为知己者死,若无人皇的知遇之恩,或许这世间只会有伶伦这个人,而无音祖伶伦流传于世了。
丁勉几乎可以断定,此阵即使不是出自音祖伶伦之手,也定然是其门下真传受伶伦之意专门为其勾布的天音大阵。其中所隐藏的那件东西,绝对要超乎任何人的想象。这对走上不归修途的周娥皇来说,无疑是一方上好的抑制之药,无论如何,他都要助她得到里面的东西,不为证明他有多么伟大,只望讨一丝心安而已...
琴音突现,让原本陷入沉思的周娥皇猛然浑身一颤,恍惚间似乎抓到了什么。原本她在斑斑石门上感受到那抹极其隐晦的气机,此刻竟然如抽丝剥茧般,正缓缓露出其诡秘的面纱。
周娥皇禁不住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丁勉,这一看不打紧,顿时愣在了当场。“你...你居然也懂得琴瑟之道?”
你居然也懂得琴瑟之道?这句话若是出自他人之口,或许仅只是表面意思,然而此话乃是出自周娥皇之口,那么意义便一样了。
周娥皇何许人也?那可是自小便精通音律的女神童,她在三岁便开启了琴心三叠赤子心,所有的琴曲,只要从她耳中过滤一遍,不用看谱,她也能行云流水地重新演绎出来。但凡被周宗聘请到府中的琴师,不出一日,定会铩羽而归。她能夺得南唐第一才女的称号,这琴心三叠赤子心(赤色琴胆)可谓功不可没。因此,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之中,琴瑟之道才是她奠定南唐第一才女称号的重要基石。
她所谓的懂得,非是指粗通琴瑟那么简单,而是在琴瑟之道有着极深造诣的大师。正所谓,外行看其形,内行会其意,仅仅只是几道开场琴音,便让她仿佛如坠云端,能弹奏出如此意境者,依她心中的标准,整个南唐国不超过三指之数。然而这还不是令她最吃惊的,待其吃惊的眼眸从盘膝而坐的丁勉身上,移到后者双手所扶之琴时,便仿若着了魔般,久久不能回神。
居然是那把传说中的旷世名琴,焦尾琴。她虽然没有见过焦尾琴,但是天汉才女蔡文姬,可是她心中的偶像。平素里她最爱弹奏蔡文姬所作之曲,关于偶像的生平事迹,她是倒背如流。一人一琴,整整灭了三十万的匈奴大军,这是何等得巾帼不让须眉。每每幻演出当时的场景,她心中总是生出一种只有巾帼英雄才具备的热血。那是走投无路之下,以琴音向天宣誓的女儿豪情,也是来自内心深处所发出的不公,女儿若当强,则天下男儿无缝藏。
眼见周娥皇盯着他手中的焦尾琴,傻愣愣地立在原地,丁勉当即大喝一声,“不要分心!将手放到石门处,尽情释放出你对音律的感悟,否则你永远也得不到石门内的东西。”
丁勉那不可抗拒的大喝声,登时将她从无尽的遐想中拉回了现实,“你是说...”
“休要啰嗦
,快去...”
琴弦的拨动,已经打破了这方世界的宁静,眼前这座以五音十二律为神的残阵,虽有阵心存在,然而想要触发这座残阵,并非是从阵心入手,而是要以音为引,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便是此阵最大的玄妙之处。
自古徒选师而尊,师择徒而授。音祖伶伦墓前被勾布如此玄妙法阵,其意之明,不言而喻。防止他人盗墓,说来实属有些牵强,此人怕是要选一位能真正继承他道统的传人啊。老实说,音祖伶伦的传承,便连丁勉都有些心动了,然而他未来的道却不在此。三千弱水,吾只取一瓢,人之精力着实有限,既然他已经观望到了未来所要追寻的道,那么此地传承送给周娥皇,无疑是最好的结果,毕竟踏入不归修途的她,比丁勉更加需要这份传承。
几道如溪水冲石般清脆悦耳的起手弦过后,丁勉浑身刚毅不屈的气机猛然一收,旋即一股绝对恬然且无比庄重的气机从天而降,直接投射到了丁勉的周身。
“铮铮...”
一道如犁翻土般的厚重之音,顺着丁勉不断拨动琴弦的十指,极速传入了空中。
或许在他人看来,音乃无形之相,掠空而荡,遇风则逝。然而在一位凝结出琴心三叠赤子心的琴师眼中,这音乃是有相之物。他感应的非是琴音本身,而是由音而引发的天地意境。
有了焦尾琴这把旷世名琴的加持,一方隐晦不堪的通道,瞬间便被开辟了出来。通道一端是入定弹琴的丁勉,另一端则是浑身散发着一股轻灵淡雅且又不失巾帼之风的周娥皇。
周娥皇只懂琴瑟,而不通阵法。若是她一人来此,这石门内的东西她永远也别想得到。看不透阵法的玄奥只是其中之一,不懂真正的为官之道,才是她最大的天堑。而恰恰开启此阵所需要的,便是宫商角徵羽中的商之真意。
“商”为臣,五行属金,金之锐利,可为兵戈,金之朴钝,可为农耕,一且皆在于持金者之手。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君臣佐使,共理天下,这才是音祖伶伦心中的“商”... 没有与其古今对话的能力,想要得到他的认可,无疑痴人说梦。
此刻丁勉要做的便是,以己感悟之音,渡与周娥皇,由她的琴心三叠赤子心去引发天音残阵的重组。一旦残阵补全,阵心便会立即被“传承者”开启,如此则大事可成矣!
“锵锵...”
农犁翻土般的厚重之音过后,丁勉十指陡然加快,阵阵似钟鼓般平和肃穆之声,随之而来...
他这是要模仿荒古时期《云门》乐舞所承载的万民敬天意境,去助周娥皇补全此阵所“商”之真意。虽然《云门》这等荒古祭祀之舞,如今早已失真,但这并不妨碍丁勉以心通古,以音重演荒古先民得享太平而不忘敬天敬地之风...
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有可能接近音祖伶伦心境的一则意境,毕竟音祖伶伦开创音道,为的便是天下大同,再无兵戈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