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崩地裂过后是千疮百孔的凄冷,四周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空荡荡的无尽魂海好似一方被洗劫一空的小村庄般,变的是支离破碎、一片狼藉。
三大妖魄七大妖魂抽搐地躺在地上时不时的发出阵阵哀鸣,它们便像是一个个失去亲人的孩子般,在冰冷的风雪中独自伤神。它们已经感应不到丁勉的存在了,那个曾经将它们从暗无天日的旌阳宫带出,并且给了它们从来没有感受到的无限欢乐的人,仿佛彻底消散在了这方天地之中,再也寻不到他那如沐春风、阳光般温暖的气息...
“嗡嗡嗡...” 酆都城某一神秘空间,一方悬浮在虚空之中的斗大锦帛,忽然晃动了两下,而后两个位于锦帛最下方的蝇头小隶竟然自动消失了。这方斗大的锦帛,便是仙朝中九大先天灵物之一的地卷天书,所有地府官员的名字皆在其上,但凡有被刻与其上的文字消失,便意味着此人已经魂归太虚了。
驻守在此地的一名鬼吏暗暗瞥了一眼自动出现在角落里的龟裂木牌,旋即惋惜的摇了摇头,
“哎...又一个阴官陨落了...”
阴官陨落,在这位鬼吏眼中似乎已经成了常态。他每日的工作,便是将这些自动出现的龟裂木牌捡起,而后记录在书册之中,发回逝者所在的城池,由当地城隍亲自盖上官印之后,再传于九天之阙的仙籍司报备。如此,陨落的阴官才会被仙朝彻底抹去一切信息...
“丁勉,庐州城新进鬼吏...”当他提笔准备在陨落文书中记载之时,忽然手中动作骤然一停,一滴斗大的墨点透纸而出,将“丁勉”两个显眼的大字瞬间给浸湿的模糊不堪。
守书鬼吏突然面色大变,“丁...勉...丁勉...嘶...同名同姓,户籍又在庐州城,难不成崔判让我注意的那个人就是他?不行,我得尽快禀报崔判,免得晚了遭罚...”
守书鬼吏喃喃片刻,旋即化为一股阴风消失在了门外...
暗卫阁大殿
云潇潇不怒自威的坐在桌案旁,静静听着崔玉的汇报。当听到对方说丁勉的木牌自动出现之时,“嚯...”的一声,自阴沉木雕刻的虎椅上站了起来。
“这小子竟然陨落了?可曾查出他是怎么死的?是宵小之辈暗中联系九幽极地的阴官故意加害与于他,还是他自己在取得火龙任务之后不幸身陨的?”云潇潇一双虎目之中陡然喷射出了一道凌厉的杀机,整个暗卫阁之内的桌椅茶几皆跟着颤抖了起来,而后“啪...”的一声清脆,摆放在他身前的一盏茶几忽然从中间裂了开来。
多少年了,九幽极地的火龙禁忌一直无人敢撼动。而丁勉的出现仿佛将这位蛰伏已久的巨虎雄心再次引燃了,自从酆都大帝离职之后,暗中掌握着地府一切举动的他还从未像今天这般暴怒过。丁勉在他心中可谓是暗卫阁的新鲜血液,而且还是将要被吸收进战司弑魔卫的预备成员,而今却是被地卷天书上除了名,这如何不让他心生愤怒?
整个地府中的弑魔卫时至今日也堪堪不超过五指之数,这些才是暗卫阁的绝对根基之所在。故而,他才会情不自禁的杀意透体,毕竟此事关乎到暗卫阁的未来,由不的他淡定从容。
对丁勉极具欣赏之意的崔玉,此时也是一脸的惋惜之色,“我曾入秘境开启九幽幻蝶观看过这小子最后一次消失的地方,是四相凶地...只是...”
说到这,崔玉变的欲言又止了起来,他心中其实早有了些许猜测,只是苦于证据不足,无法就此下定论。
九幽幻蝶,乃是洞察地府
一切先机的先天灵物,与地卷天书并称地府二宝。地卷天书只是记载地府阴官的姓名,与九天之阙的天卷天书一下一上,将三界的官员全部囊括其内。而九幽幻蝶,则是可以记录地府官员的一切走向,这也是为什么暗卫阁能在第一时间收录到地府所发生大事的主要原因之一。
然而,金无足赤,物无完暇。九幽幻蝶仅仅只是能够扫射出一些明面上的动机,像一些诡异的秘境它却不能够渗透,否则这无尽地府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坑脏之事了。况且莲花峰早已被燕南天遮蔽了一切气机,九幽幻蝶自然无法察觉其中玄妙。
“只是什么?”云潇潇虎眉一挑,将目光投射在了崔玉身上。存活了几万年之久,他的心智早已超出地府修士太多。崔玉仅仅只是迟疑了片刻,他便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机。
“属下在四相凶地发现了火凤一族的身影,还有一抹身影属下不能完全确定,此人似乎施展滔天手段遮蔽了一切天机,但是这人身上却是隐隐泛出了一丝微弱的绿芒...”崔玉边说边暗暗观察着云潇潇的脸色。这仅仅只是他的一番猜测,却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丁勉的身陨便是出自这二人之手。他生怕这个怒气冲天的老虎,会因此在地府掀起一股血雨腥风,毕竟今时的地府已经身处风雨飘零之中,再也经不起巨大的冲击了...
“火凤一族世居南冥不死火山,而九幽极地又在南冥部洲之下,他们能跑到炽热升腾的九幽极地也不足为奇。倒是你说的那抹遮蔽天机的身影竟然也出现在了九幽极地,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九幽极地仅仅只允许阴曹之下的修士进入,当然这只是针对地府的修士,对拥有阳身的仙门修士,却是毫无禁锢之机。此人既然能有如此修为,自然非我阴司之人。身溢绿芒,实力超绝,此人若非毒物成精必为瘟堂之人。”云潇潇表情凝重的摸了摸下巴,旋即一屁股坐在虎椅上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崔玉眼见于此,不敢再出声打扰对方,该说的他都说了,至于此事是否继续追查下去,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半晌之后,云潇潇才缓缓开口道,“好长时间不见大帝,有些想念呢!这暗卫阁便暂时交给你打理了。记住,若是三位阎罗来此寻本座,就说本座正在闭关参详大道,任何人不得打扰...”
阴山群脉
张继二人面色难堪的死死盯着乱石堆积的莲花峰,“哎...还是失败了吗?”
燕南天理了理凌乱的思绪,双目陡然一寒,“那小子的气机已经完全消散了,看来是该我们出手的时候了!”
说着,燕南天便要纵身跳向飞剑,却被一旁的张继一把给拦住了,“虽然这小子的气机消失了,但是老夫却从中感受到了一丝浩然之气的波动,说不得这个小子另有秘法藏身。我们还是再等等吧!”
其实张继心里也是没底,只不过他心中仍留有一丝希冀,他不相信丁勉便就此陨落了。他在丁勉身上耗费的心力,是燕南天无法真正体会到的。把丁勉当做一颗搅动仙朝局势的棋子只是其中之一,这其中还蕴含着一股难以言传的意境---——道的传承。
他是真将丁勉当做了桃李之辈来培养。虽然这其中有利用后者的心思,但是他与燕南天携手所谋划的大事,从儒意上来讲,却是那种“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崇圣之道,只不过手段有些不光彩罢了!他希望丁勉能煽动仙朝局势的同时,还能将那份日落西山的儒义给传承下去。而宁溪海此人功利心太重了,与丁勉率性而真的性情相比却是少了些许的洒脱之意。相比之下,丁勉无论是心性亦或者天资,都要高出宁溪海一大截,日后的丁勉极有可能会
跨入亚圣之境。届时人间必会迎来一场追儒风波,如此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盛世之境。
燕南天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张继,随即轻叹一声,“哎...老道也希望这小子没有身陨。也罢!我们便在此等上半个时辰,若是时辰一到事情还是毫无转机,老道手中的三尺青锋,必会血溅莲花峰...”
此时的丁勉真的魂归太虚了吗?
当然不是。
在被魔罗无天残识吞进腹中的那一刻,他的意志便陷入了昏迷之中。迷迷糊糊之中
,他仿佛跨越无尽星空,来到了那个令人心生向往的荒古时代。映入他眼帘的则是一幅幅古朴之中夹杂着天地人伦的凄凉画面,这是魔罗无天记忆深处的那抹挥之不去的执念。
魔罗无天前生原本是三万三千年前优婆罗陀手下的大护法“紧那罗菩萨”,奉佛主之命去蛮夷之地传播佛法。他不仅感化了恶徒阿刀从善,盗贼阿溜弃偷,还感化了舞女阿秀从良。但是让紧那罗没想到的是,当地的大祭司要对紧那罗施行火刑,最后却被阿羞忍辱所救下。之后,阿羞以死明志,以表从良。
可是当时的佛主优婆罗陀对于阿羞的死,却说是紧那罗六根不净。将他赶出灵山,紧那罗深受刺激。佛祖的一句“六根不净”,让紧那罗一念成魔。紧那罗原本就是修为极高的菩萨,无欲无求,早就斩断世间情丝。
是阿羞爱上了紧那罗,而紧那罗只是为了度人。感化了阿羞,阿羞的死仅仅震撼了他。从阿羞临死时对紧那罗说的话就可看出,“紧那罗,记的吗。我答应过你,决不再让男人碰我,否则我就死,现在该实现自己的诺言了。你是我的男人,令我发抖的男人,我爱你我死而无憾了”。
阿羞对紧那罗的爱,只是阿羞的一厢情愿罢了。当时的佛主却因为阿羞的死,认为紧那罗和她有染。佛主的一句话“六根不净”和赶出须弥山,让修行多年心有正念的紧那罗菩萨,怎么也接受不了。
这对他来说不仅是奇耻大辱,而且让他对佛界彻底失望。
他只有靠自己,来改变佛门,甚至于三界。所以他成魔后,虽被新任的佛主打入黑暗之渊,但他却潜心修炼魔道,将魔道修炼至极致......
随着越来越多的画面映入了他的眼帘,一股难以追根溯源的错觉,如潮水般将他瞬间吞没。这一刻,他好似已经失去了自我,化身成了魔罗无天,疯狂的报复三界...
无尽魂海之中,被击落在地的黑色莲台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的气机牵引般,缓缓的离开地面向方才魔罗无天残识陨落的位置飞去。一股股被浩然正气净化了的沧桑魔运开始沿着某种特定的轨迹向黑色莲台汇聚,堪堪不过盏茶之间,一个人形身影赫然悬浮在了虚空之中,此人的相貌与丁勉是一模一样。
“嗡...”身处虚空之中的人影缓缓睁开了双眼,两道颜色各异的精光,从此人双眸之中爆射而出,一道是华光流转的金芒,一道则是漆黑如墨的黑光。刹那之间,此人浑身光芒大盛,旋即他的身体便成了一副半边金色半边黑的诡异景象。
左侧暗金色之躯,仿若一位悲天悯人的佛陀般,散发着无穷的佛意;而右半截的黑色之躯,却是如魔神出渊般,缠绕着无尽的滔天魔气。他的脸仿佛是被拼凑上去的一般,虽然五官极为对称,但是却个矛盾的结合体。既有佛陀的慈,也有魔神的戾,端的是诡异至极。
“我是谁?是魔罗无天?还是丁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