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太阳很红，原野上的积雪因为接连的晴天融化了许多，露出乌黑的土地和干枯的野草。
拉车的老马看着枯瘦，行走起来却不比那些年轻体壮的马慢，马蹄声清脆有力，探出脑袋迎面就是一阵冷风。
“洛姑娘，要是受了风寒耽误行程，多花费的钱可要姑娘出的。”晋虞靠着一方矮桌提醒道，洛香衣没好气的回头瞪他一眼，赫连翳不让她看外面就算了，这么无聊他凭什么……
不对不对，怎么又想到他了！
洛香衣咬紧唇，心里羞愤欲死，不就是被多占了几次便宜，不就是睡了几回，又不是没被占过便宜，为什么偏偏是他！
为什么偏偏——是他！
“洛姑娘，气大伤身，当心身体，欠的钱多了，洛姑娘回去也没法交代吧。”晋虞又提醒道。
洛香衣继续咬唇，他这意思是担心她那个编造出来的嫡母不给钱？他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昨天他可是一副无论多少钱，他都有办法让对方付账的。
“晋公子你找个好点儿的马车不就好了，早些到许州就不用担心我会不会生病了吧。”对于马车这慢慢悠悠的速度，洛香衣也有意见，她可是想快些到许州的。
晋虞抬头沉吟了片刻：“洛姑娘说得有道理。”说完又低下头，“可是四方城再往西，只有渚州许州交界处才有集市，冬天每个月只有一次，不知道能不能赶上。”
“是哪天？”洛香衣很期待，要是能赶上……
“好像是初九，不然就是初六，我记得是月初，老安，边界上的集市是什么时候。”晋虞不确定。
“东家，是每月初十，会持续三天。”赶车的老安大声答道。
晋虞一脸你听见的表情，洛香衣闻言泄气，今天十八，集市早过了！
马车晃晃悠悠，洛香衣叹气，老安扭头冲里面道：“洛姑娘放心，我这马虽然老，但耐力还是有的，许州城离边界不选，咱们最多五天就能到，”
对，耐力有，在客栈门口老安就感慨过了，他的马年纪大了跑不快，但耐力还在。
意思就是这马不能跑，只能一步步走！沈嫣然说四方城到许州城只要两天，现在却要五天，洛香衣觉得自己又上了贼船，转头瞪着好像什么都跟他没关系的晋虞。
他看着发黄的古书，额角垂下的乌发随着马蹄声摇晃，不知道书里写的什么，宽阔的额不时的皱起来。
洛香衣撑着下巴看了他许久，矮桌上的小点心一颗颗吞进了肚里，发呆又发不起来，无聊得要命：“晋公子，你有没有带多余的书？”
“洛姑娘也喜欢？”晋虞抬眼问道，脸上的不相信让洛香衣心生不岔，急忙点头表示喜欢，有这么看人的吗？
晋虞垂下眼，从小桌底下拿出一个方正的布包：“都在这里了，洛姑娘想看什么自己选。”
这人有点儿奇怪，昨天还死皮赖脸的要跟着她，今天就好像，好像是想要把她送走又不能送走的样子？
洛香衣翻着里面的书，眉头慢慢皱起来，这都是些什么书？一个字都看不懂！
泄气的把书还回去，洛香衣撑着下巴呆了会儿，好容易熬到太阳落地，听到前面有小镇可以停留，立刻来了精神，不用露宿是最好的，跟着沈家被迫露宿了几天，简直要折磨死她了！
到达小镇上时天已经黑透了，老安在镇子外面就把马车卸下来，三人步行进了小镇。
老安看上去五十来岁，头发白了大半，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衣，他的左眼是浓白色的，看不见眼仁儿，在夜色里猛一看吓人得狠。
洛香衣被吓了一下，面色如常的捏了把手心里的冷汗。
还好还好，长得更恐怖的她也见识过。
说是小镇，其实是个大一些的村子，一条石板路，两边都是低矮的房屋，墙体一半是石条砌成，一半是木头。
老安在这里有相识的人，据说是早年给商队赶车时认识的，后来那人腿受了伤，不适合再赶车，就拿了商队的赔偿金回了老家，现在就住在石板路尽头的院子里。
洛香衣觉得晋虞请老安来赶车十分明智，要不然他们今晚的住在雪地里。
老安很快敲开门，不一会儿就回来请两人进去。
屋里正烧着火塘，洛香衣顿时想起火塘里烧焦的尸体，脸色一白。
晋虞皱眉：“洛姑娘不舒服？”
洛香衣急忙否认：“没有。可能是外面太冷，有点儿不适应，一会儿就好了。”就是想起尸体有些犯恶心，很快就没事了。
老安的朋友很沉默，从他们进去一句话也没说，神色间还有些紧张，好像他们是坏人一样。
洛香衣喝着肉汤，眼角的余光留意着幽黑矮小的老头脸上的变化，他很紧张，稀疏的眉毛轻微的上下动着，昏黄的眼珠一会儿落下一会儿转上。
他在紧张什么？
虽然好奇，但跟自己又没关系。洛香衣喝完汤，正了正眼开始犯困，晋虞适时道：“洛姑娘，明天一早还要上路，早些歇着吧。”
洛香衣迫不及待的点头。
老安的朋友看起来是个很有自律的人，房间收拾得很干净，每一样东西都摆放得整齐，如果他不是断了条腿的话，应该会活得很好。
洛香衣很快睡着了，不知道有个人影溜进屋里，轻声叫了两声洛姑娘，见没人回答便大胆的上前，一只手落在她额头上，浅绿的微光照亮了她的眉眼。
“洛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软绵的声音叫人分不清对方是男是女，他的手虽然纤细，但手掌宽大指节分明，应当是个男人。
“我叫……”熟睡的人不由自主的开口，却突然一只白嫩的手抓住冒绿光的手，用力一拧只听咔嚓一声，骨头断了。
手的主人吃痛闷哼一声，本该已经睡着的人睁开眼，幽绿的光从瞳孔里一闪而过，粉嫩的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晋公子，夜里潜进小姑娘房里，可别说你是想来看她有没有盖好被子。”
洛香衣抓着断了的手，食指一弹屋里顿时亮了起来，一脸死灰色的晋虞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