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着一个人,那个人就会自然而然地爱上自己就好了。
可是,没有如果。
我曾不止一次地想过这样的事情。
就像小男孩不止一次地想象如果自己是奥特曼就好了。
小男孩终将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变成奥特曼。
而我呢,却已经知道了,我爱着的那个男生,不会自然而然地爱上我。
我的人生里不会邂逅什么只爱小职员的霸道总裁。
我也不是回到古代能让王爷放弃妻妾只爱自己的逆天王妃。
我只是一个没有父母的、没有亲人的、无家可归的高中女生。
命运唯一不那么惨不忍睹的就是,我爱的人收留了我。
今天,是我十七岁生日。
我已经很久不过生日了。
妈妈还活着的时候,家里虽然很穷,但每次生日,她都会给我做一碗面条。
荷包一个鸡蛋、点上几滴香油、洒些葱花。
后来,她死了。
之后,每一天,爸爸都是醉着的。
既然是每一天,那么当然也就包括我的生日。
所以,我几乎忘记了每年还有那么一天,叫做生日。
可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过生日了。
也许,小男孩真的是奥特曼的前身。
也许,他真的爱我。
我的人生总像置身于倾盆大雨之中。
但是,只要有他,就能为我带来天青色的晴朗天空。
昨晚,本来想告诉他。
但是,他接了一个电话之后,就匆匆离去。
我知道,他是为了我。
爸爸躺在医院里的时候,他为了给我钱,接受了一个雇佣工作。
他轻描淡写地说:“一份兼职而已,我在同学中卖香,也挣了不少钱呢。”
什么兼职能让一个中学生每月收入一万元,用脚趾头去想,也不是像我那样钻进卡通毛熊衣服里在街上发发传单那么简单。
他一晚上都没有回来。
我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着一本中学生必读课外读物《简爱》,等着他。
那本勃朗特写的《简爱》前十章一共有十四万八千九百四十七个字。
我数的很认真。
如果不是因为天亮了,也许我会继续数下去。
我想用家里的座机给他打电话,可我忍住了。
宫崎骏说过一句话:“你住的城市下雨了,很想问你有没有带伞。可是我忍住了,因为我怕你说没带,而我又无能为力,就像是我爱你,却给不到你想要的陪伴。”
他正在做的事,一定很危险,可是我却无能为力。
我没有能力去陪伴他。
他走的时候,我说:“我要等着你,等着你回来。”
他说:“我乃元婴老怪,遇到什么厉害人物,只需轻轻看他一眼,就能把他变成猪头,你放心好啦。”
我的意中人真的很像踏着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可是,我猜中了开始,但我猜不中这结局。
天亮了以后,我认真地擀了薄薄的面皮,然后切成细细的丝。
每一刀切下去之后,哪怕有一丁点宽度不同,我就重新擀了重新切过。
这是我的十七岁生日,我想要和他一起度过。
我准备了青色的葱花、绿色的香菜。
我把水煮开,等着他。
这样的话,他一回来就能直接煮来吃。
水凉了,我就再煮开。
水凉了多少次,我就再煮开多少次。
我并不是有强迫症,我只是想让十七岁的生日里,一切的一切都是最完美的。
太阳从东边转到了南边。
就在我添了第二十二次水的时候,我终于听到了防盗门外他的脚步声。
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瞬间跳起来,扑到门口,为他开门。
他却领进来一个身穿黑色蕾丝连衣裙的漂亮女生。
我疑惑地看着他,又看着她。
她明眸皓齿,她秀发飘扬。
她亭亭玉立,她曲线玲珑。
她的美丽简直就像漫画里的少女,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见底、黑白分明。
她亲热地挽着他的一只手臂,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刹那间,我的心沉了下去。
我的脸色一定是青色的。
“你的脸色不好,昨晚没休息好吧?”他关心地问。
“……”
我的心突然像打翻了硫酸,不但PH值瞬间低至3以下,而且还被腐蚀成千疮百孔,滋啦滋啦响着冒出让人流泪的浓烟。
“饿死啦,饿死啦,有什么吃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拉她进来,进到了我们的家里。
额,不,这不是我们的家。我又不是奥特曼,我想的太多了,这里仅仅只是他的家。至于我,我只是一个家政服务人员罢了。
她一定是路人甲,一定是找不到家的迷路少女,他可怜她,请她吃饭,然后帮她联系到家人,她就会万分感谢地离开这里。
我又开始安慰自己。
他总是那么善良。他总是在别人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神奇地出现。他总是出现之后让人感动的哭起来。
他一定又是在帮助别人。
“她是谁?”我看着他,等着他说是路上捡的。
“呃……堂妹,嗯。堂妹。”他有些磕绊地说出了完全不一致的回答。
他在紧张。我完全能感觉到他的紧张。
“堂妹?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嗯,我一个远房堂叔家的女儿,很久没见面了,我自己都忘了有这么一个妹了,所以从来没有跟你提起过。”
“我堂叔说老家村里的学校教学水平和资源都太落后了,想让她来省城读书。听说我在二中附近租了套房子,就想让她先住在我这边,等找好学校之后再搬出去住校。”
他的回答越来越流利,答案也很符合逻辑。想必是来的时候在心里练习过好几遍了。
我试探地问:“她找不到学校之前一直会住在这里吗?”
他挠了挠头:“应该是吧。因为她是超生的,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我叔家的经济条件也不好,交不起罚款,一直躲躲藏藏的,连户口都没上,所以她也没有学籍,找个学校接收是件麻烦事。”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地说:“先吃饭吧,水刚好开了,我去煮面。”
我低着头,把用尽了心血擀了十几次的面条看都不看地丢进锅里,“扑通”一声,刚刚煮开的水溅出一些水花,落在我挽起衣袖的手臂上,打出点点湿痕。
再也抑制不住的泪水从我的眼中涌了出来,也打在我的手臂上。
好烫。
我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的泪水原来也是如此滚烫。
她跑过来,往快要溢出的锅里加了一勺凉水,那沸腾的泡沫顿时消了。
“我叫吴晓莎。”她热情地跟我打招呼。
“……”我不想说话。
可是,这又不是我家,我凭什么不高兴让她住在这里呢?
我想,我应该高兴起来。
于是我说:“我叫张洁”。
说完我就走了。
我还是高兴不起来。
他问:“张洁,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他试图活跃气氛,“大姨妈来看你了?”
我说:“不是。”
我没有丝毫开玩笑的心情。
“周一我到学校去办住宿。”
“为什么?这里不好吗?”
“只有两间卧室,我不搬走的话,她住哪里?”
吴晓莎把面条们端了过来,接口说道:“我还和以前一样和哥哥睡在一起就行,不占姐姐屋,姐姐你不用搬走的。”
她这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儿大。
什么叫还和以前一样?
难道……
我懵了。
他抢着说:“张洁,不是你想的那样。晓莎,你睡客厅的沙发!”
我呼地一下站起来,动作有点儿大,桌上的碗晃了一下,倒了。
面条们涌了出来,趴在桌子上游泳。
我无法继续待在他们两个人身边,看着她和他秀恩爱,自己做一个明亮的电灯泡。
我来到那间已经熟悉了的房间,把双肩书包里的书倒出来。然后将床单枕巾被套还有几件衣服一股脑儿地塞进书包。
没有多少可收拾东西,我穿上外套、麻木地背上书包,我要逃跑。
他一把拉住我,“你听我解释好吗?”
我说:“我不想听你绞尽脑汁的谎言。痛快些,我问,你答,不说谎。”
他看着我的眼睛,点了点头。
“你们是不是认识很久了。”
“是。”
“你们的交往是不是一直瞒着我?”
“呃……你也没问过啊。”
“前一阵子你每天放学后都说要去一个地方玩。是不是去找她了?”
“……”
“最后一个问题了。还记得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的那天吗?你说你经常要在晚上出去找一个朋友,回来的时候就会到后半夜,让我发现你不在家时不要奇怪。我问你是什么朋友,当时你说保密。好吧,现在我的问题是:是她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啊。”
我面无表情:“是,还是不是!”
“是,可是,可是,她……,好吧,我全都坦白吧,她根本不是人,是山里的妖,妖精啊!”
她也凑了过来,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姐姐,不要生气,我喜欢哥哥,我也喜欢你,我喜欢大家快乐的在一起。”
好一个我见犹怜的、迷死人不偿命的小妖精啊。行了,胜利者。不要装可怜了,我说:“我的问题全都问完了。”
泪水无声无息地涌出。
我不能再停留了,流泪的样子还是只有自己看的到才好。
我甩了一下头发,出了门,来到电梯前。
他跟出来,想拉住我。
我一字一句地说:“你、不、要、跟、着、我!”
他似乎被我的样子吓住了,嘴唇蠕动了几下,但什么也没说出来。
电梯门关闭的时候,我一个人终于哽咽出声来。
我向学校的方向走去。
路过广场的时候,我看到了赵天虎。
上次赵天虎和他比跳舞,他跳的真好。
我为什么还要想他。
我不能再想他了。
我向被几个辍学的痞子们众星拱月般围着的赵天虎走去。
我突然不打算去学校了。
我想去找赵天虎。
十七岁的生日,我不想一个人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