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章 历乱无冬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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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镜和千云罗一行既有了方向,即浩浩荡荡而去。谢猗已是再次行动,不过前次是与谢飞絮和慕容花城去名域山庄枯守,而此番绝非如此,心情自然大为不同。

“上官世伯,我们这次真能找着师父么?”谢猗心情激荡,总想找个话题唠唠,这便缠着上官镜追问。

上官镜哪里敢说有十二分的把握,只是意味深长地笑道,“小猗难道对世伯也没有信心么?”

谢猗怎敢说不,便又跑到剑灵烟跟前,道,“剑子大哥,你说呢?”

越歌诗打发道,“你要他说,我偏不依。”

谢猗想着昨晚之难,嘻嘻一笑,也不敢交锋,又跟黄裳道,“黑衣姐姐,你对小猗最好了,你怎么看?”

越歌诗笑道,“呵,吃了几片木瓜,嘴里也会吐蜜了。”

谢猗乍听到这话,猛地一惊,瞧着越歌诗好歹反应过来,脸一红,即因羞着恼,跑过来便要抓着打。越歌诗自不让她得逞,谢猗又哪里肯放,穷追不舍,一并气恼道,“你…你…你偷看!你…你这个坏蛋,你这个坏蛋,你…”

谢猗不知如何继续,只得道,“你坏死了,坏死了,大坏蛋!”

众人听到越歌诗说什么木瓜,便猜出必有故事,又见谢猗反应之甚,便都知与洛白衣有关,再观谢猗既羞又憨情态,当下都笑起来。只这一笑,便让此次行动显得势在必得。

再看谢猗追着越歌诗,一不专注,已去得远了。

越歌诗平日里瞧见谢猗形迹可疑,追查到谢猗藏着蜜木瓜,却始终只是藏着,并不拿出来分享,今日胡闹说出来,却不料谢猗竟羞红了脸。越歌诗聪明机警,即时了然,当下借势而逃,将羞恼的谢猗引将去。

自忖众人不能轻易跟上,越歌诗一个转身,“嘿”的一声反将谢猗抱住,笑道,“抓到你了,看谁打谁?”

谢猗料不到反被制住,极力挣扎,好歹挣不脱,便道,“你放开我,我便不打你。”

越歌诗“哎哟”一声道,“连姐姐也不叫了?”

“我…”谢猗本也是个古灵精怪、说话能让人噎死的人物,在越歌诗跟前却莫名地没了折腾,“你…你坏嘛!快放开我,莫不然我不客气了!”

“方才当着众人的面追着我打可算客气?”

“已经很客气了!快放开我!”

越歌诗思忖着后面的人来了,谢猗犹是急红着脸,这可不妙,便放开谢猗。

谢猗顿觉一松,心也一空,呆呆地看着越歌诗,猛地又羞得不行,哪里敢让越歌诗再瞅着甚或再刁难几句,一把便将越歌诗抱住,硬着头皮恳求道,“歌诗姐姐,你不要再说了好不好?小猗,小猗…”

“好好好。”越歌诗心疼,连连答应,又笑道,“姐姐本来只想逗逗你,你…”

越歌诗差点口快吐出“你自己倒暴露了”这样的话,猛地刹住,改口道,“你倒认真起来,搞得姐姐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谢猗“咦”了一声,暗暗一喜,放开越歌诗,天真道,“姐姐是胡乱说的?”

“诶?”越歌诗眉眼轻挑,“你这个意思?”

“啊,没!”谢猗伸手一摆道,“没意思!”

“哦!”

“莫要乱动心思!”

“好。”越歌诗瞅着谢猗,笑道,“但若不是乱动的心思呢?”

“你…”

“这是我们的秘密。”

“什么秘密?”谢猗不知道越歌诗知道多少秘密,也不知道越歌诗口中的“我们的秘密”具体又是什么秘密,是以心中忐忑,一脸茫然。

越歌诗上来双手往谢猗脸上一拧,“你看着姐姐像呆子么?”

谢猗依旧茫然,摇了摇头。

越歌诗见谢猗如此,忽觉有些过,心中一空,差点掉泪,忙错开话题道,“姐姐就是个呆子,神经大条,方才都是姐姐胡言乱语,万可不要放在心上。”

谢猗懵懵懂懂,笑道,“我一早就知道歌诗姐姐是在拿小猗穷开心了,我都不会放在心上。”

越歌诗怜爱地望着谢猗,笑了笑,忽觉要忍不住了,当即将谢猗抱入怀里。谢猗但觉温存,却看不见越歌诗伤感之情。毕竟感受到了。

“歌诗姐姐,你怎么…”谢猗没敢说出“哭了”两字。

越歌诗瞒也瞒不住,回道,“小猗惹人喜欢,姐姐才忍不住逗弄。其实姐姐每次看见小猗被逗得跳上跳下,姐姐都觉得好幸福。”

谢猗倒是糊涂了,有些忐忑道,“姐姐…是因为小猗刚才凶姐姐才伤心的么?姐姐你误会了,小猗才没有生气,小猗一点都没有生气,小猗…”

“姐姐知道。”见谢猗越说越急,越歌诗怕谢猗陷入伤情,打断谢猗的话道,“姐姐知道。姐姐没有伤心,姐姐是觉得幸福,这才哭的。”

“哦…”

“姐姐没有误会什么。你知道的,人在感觉到幸福的时候也会哭的呀,有时候还哭得很凶呢!”

越歌诗忽又觉得想笑。

谢猗迷迷糊糊,也不知越歌诗到底如何了。

行到一个镇上,众人投宿。因为一行数人特点显著,除了上官镜和千云罗外都是年轻才俊,行人便都以为是司空见惯的哪个门派行走江湖。如此见过则罢,没什么好说,无奈一行数人个个神英俊采,也不由得不多看几眼了。

谢猗怀上一件心事,暂时竟比获得洛白衣的消息更要偏重——她弄不懂越歌诗为什么突然会哭,又为什么笑——

一路上左右前后地观察,到底无甚收获,苦恼之余,谢猗把心思转到剑灵烟身上,却也难抓到机会。

越歌诗但见谢猗对剑灵烟关注渐多,心中起疑,越歌诗虽然机警,可毕竟谢猗的心思与众不同,越歌诗一时也猜不透谢猗在打什么主意。

谢猗好不容易抓到落单的剑灵烟,正是在出了小镇很远的一片林子里。众人继续匆匆而行,剑灵烟却突然被谢猗一拉,停下道,“咦,小猗,怎么了?”

谢猗犹豫半天,猛地凑到剑灵烟耳边低声又快速地说道,“歌诗姐姐哭过。”说完即匆匆跑开,赶上了众人。

剑灵烟愣了好久,被越歌诗叫唤,这才回神追了上去。

众人急急赶路,只因听到洛白衣的消息,但赶到消息来源之处,才知是误会。镇上人所说的白衣男子确是洛白衣,不过已经是久前的事了。

众人虽未寻到人,却更见希望,继续往既定的方向追寻,按下不说。

剑灵烟自从谢猗口中得知越歌诗曾伤心哭过后,甚为疑惑,因他前时只见越歌诗轻松乐观,全不像有心事的模样。

剑灵烟相信谢猗不会拿这种事来恶作剧,自此每日留心,但见越歌诗乐观如故,越思越奇,便觉得必有心事了。

何况谢猗多次使来眼色,剑灵烟找不到时机,竟有些缭乱了。

千云罗接触剑灵烟以来,从不曾见过剑灵烟举足失措的模样,此次无意中发现,料定事情与越歌诗有关,便走近与剑灵烟闲聊。

剑灵烟心不在焉,每每失神。两人渐渐落在后面,千云罗切入正题,“灵烟,你可是担心歌诗么?”

剑灵烟闻言一怔,这才领会千云罗本意,点点头道,“小猗跟我说歌诗曾伤心哭过,我都不知。”

千云罗直言道,“歌诗哭过?这倒让人疑惑了。”

“嗯?”

“你不觉得歌诗最为乐观么?”千云罗笑了笑道,“小猗的原话是怎样的,可以告诉我么?”

“原话?”

千云罗笑道,“对,原话。因为你方才的话,我听着不像是小猗会说的。如果是因你多心而把原话曲解了,我想帮忙,也无能为力哦。”

剑灵烟略略尴尬道,“小猗的原话是‘歌诗姐姐哭过’…”

剑灵烟又把经过说了一遍。

千云罗笑道,“事情应该发生在歌诗跟小猗嬉闹之时。你说小猗说完慌忙跑走,以我之见,我倒觉得小猗才有问题。莫不是小猗觉得是她把歌诗弄哭的?”

剑灵烟听得云里雾里,“怎么说?”

千云罗其时已猜到越歌诗为什么哭、谢猗又为何觉得是自己弄哭人家,牵扯到洛白衣和名嫣,千云罗心念翻涌,不觉默然。

过了许久,千云罗才勉强安慰道,“灵烟,你尽可放心,歌诗没有事。你若不信,直去问歌诗,不用担心触到歌诗心事会使她伤心。”

剑灵烟闻言心道,“夫人连我的顾忌都已猜到,真真了不得。”

千云罗见剑灵烟眼神对着自己,焦距却在九天云外,便知剑灵烟在想什么了。

果不其然,剑灵烟回道,“夫人也须放宽心。”

千云罗闻言一笑,点了点头。

皇甫飞卿路上忧心最多的还是洛无心,她起先并不知道为何总觉得空空的,在月灵风多次提起洛无心时,才忽然明白了。

皇甫飞卿牵念洛无心,夜里睡不着,出来透气。

是夜繁星点点,中天一弯明月。皇甫飞卿边走边思道,“此遭回来竟换了无心姐姐病倒,多海可是心有灵犀才…”

“洛大哥有事,洛姐姐每每感应,何况同命。”皇甫飞卿闻言回头看时,越歌诗踱着细步已走近了,并笑道,“飞卿你睡不着,却把我惊扰了,该不该罚?”

皇甫飞卿也笑道,“要怎么罚悉听尊便。”

越歌诗过来坐在皇甫飞卿身边,抬眼望星道,“多海会怎么罚?”

皇甫飞卿道,“多海自然是要靠着姐姐入睡。”

越歌诗笑道,“不如你罚我好了,我打扰了你的雅兴。”

皇甫飞卿难得开怀,倒入越歌诗怀里,细细道,“不知洛姐姐如何了?”

越歌诗回道,“定然都好了。”

皇甫飞卿沉思一阵,忽道,“对了,这次回来竟不见凤皇和飞絮,那时不曾询问,歌诗你倒跟我说说。”

越歌诗自然将事情说来。

皇甫飞卿听得飞絮有恙,叹道,“不料飞絮竟更甚。”转又怆然一笑道,“多海苦苦嚷我回来,却不是为了洛大哥。”

越歌诗忽觉心堵,想抓住根头,又没了。

在孤落客栈,柯灵秀看着洛无心睡下,自己也盘腿入定歇息。

烛光微弱,半夜里洛无心突然从床上坐起,慌慌张张,念着“白衣,白衣”。柯灵秀听到动静,跃起快步来到床边,扶住洛无心,猜想洛无心是做了噩梦,“无心莫慌,只是梦而已,一切都好。”

洛无心面色憔悴,新旧泪痕斑驳可辨,在微光里更显凄凉。柯灵秀看了心中难过,又见洛无心眼神迷离惊慌,更是难忍心疼。

洛无心惊魂甫定,呆呆地望着柯灵秀,也不知眼里瞧见的人到底是谁,抱住柯灵秀,忍住哭,都不敢大声说话,只哑哑道,“白衣…为什么要这样就走了?为什么…为什么都丢下我不管,丢下大家不管…”

柯灵秀不知洛无心究竟做了怎样的梦,情绪竟会波动如斯,只听着洛无心那让人心碎的说话声,强自安慰道,“白衣没有丢下我们不管呀,我们很快就能找到他了。听话啊,莫怕。”

“可是…”洛无心犹是哑哑道,“可是我刚才梦见白衣,他…”

“呜呜呜…”

洛无心想到梦中情境,终忍不住,哭出声来,再也说不出话。

柯灵秀眉头一拧,心疼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定是白天忧心过多,所以才做了噩梦,莫怕,莫怕。”

柯灵秀见洛无心犹是哭不止,想了想又道,“那,你听话,明日二师兄便带你赶上众人,好不好?”

洛无心果然稍歇了。

柯灵秀心中一动,暗道,“无心根本不想留下来,我却…”

柯灵秀正懊悔,忽然发觉怀里的人竟又开始哭了,情况看来又更糟。柯灵秀怔了怔,正欲开口,却收住了话头,心道,“无心必是以为又伤了我…”

柯灵秀想及此,只轻轻抚着洛无心,眼中却分明泛着泪光。

“傻师妹呀傻师妹,你再这样下去,二师兄也要没办法了,你知道么?”柯灵秀暗暗说了一句,又宽慰道,“莫哭,莫哭。我们很快就能找到白衣了。找到白衣,二师兄便再不许他造次、说走便走了,好不好?”

洛无心只在柯灵秀怀里胡乱抽动着,似回应,又分不出是抽噎还是点头。

翌日清晨,两人都早早起来,洛无心心里有事,醒来便下了床,柯灵秀又岂不知这是何意。在做早餐时,柯灵秀便跟洛无心道,“无心,你好多了么?”

洛无心呆了呆,转而略略点了点头。

柯灵秀便又笑道,“我看江夜和小神龙回来这里还需时日,我们不等他们了罢,你看如何?”

洛无心看了看柯灵秀,又点点头。

柯灵秀又道,“那便如此,我们快做了早餐。”

洛无心闻言一悦,道,“逗留了一天一夜,水镜先生和大师兄他们都走远了,我们可要快些才行。”

洛无心一面说着,一面出手帮忙,柯灵秀自能感觉到洛无心的喜悦,不过还是拦住洛无心道,“你跟我抢着做,可是要耽误不少时间。”

洛无心笑道,“这点时间不打紧。”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在此时此刻说出,意义却大为不同,便算是冷花儿怕也能听出其中深意。

柯灵秀只与洛无心照一照眼,便莫逆于心。

两人吃过早餐不多时便下了山,追着剑灵烟众人疾行而去。

川江夜和凌尺素、微生月三人不巧在第二日才回到,来到山下,觉得气氛不对。三人上得山来,果然瞧不见几个人影。

玉吹烟不知为何却在,此时拿了一封信递给川江夜。

川江夜接过信道,“吹烟,名女,步师兄,你们怎会在此?”

玉吹烟笑道,“我们想出来会会朋友,来时却不见一人,正自纳闷,见桌上压着一封信,想来你们也分散出去了,却不知所为何事,便在这里等了一夜。”

玉吹烟看着回来的三人神情不轻松,又道,“大师兄,究竟发生了何事?一帆也数月不曾回来。”

自与凌尺素、微生月一道出去,直到此时才有消息,川江夜的郁闷可想而知。

川江夜拆信看完,多少冲散了一些郁闷情绪,“信里说明已有白衣的线索,我们追去与众人会合,不克耽误。”又道,“吹烟,你方才所问之事说来话长,路上详说。”

川江夜迈步疾走,玉吹烟三人心知事情紧急,各与微生月作了揖,也不说他话,跟着离开。

洛白衣那日来拜祭尘无幻,为尘无幻讨了干净的天地,兀自说着思念的话,却忽然似发现了什么大秘密。

原来无幻墓边有一种草是长年生长的,便是那棺材草。洛白衣手里经过虽不算多却也不算少的杂草,无意中与棺材草对比,惊觉它们竟比棺材草鲜嫩许多,当即想到曾有人在近日里也来吊祭过。

洛白衣不作他想,因他正在寻觅名嫣的踪迹。事情往往如此,当我们的希望渺小到看都看不见时,一点蛛丝马迹我们都会咬定“一定是”,甚至不用咬定——

我们会变得狭窄,看见天地间只有一条路,这条路通向即使远没有想象中那么乐观的目的地,我们却完全乐观。

洛白衣认定是名嫣来过,拜别尘无幻,离开望海楼地界即向北追寻而去。洛白衣甚至没有一丝迟疑:嫣儿若南向而去?

来到铸剑谷地界,洛白衣没有办法不去拜祭徐沐容。当年若不是自己乱了心性,逼迫徐沐容回念不堪往事,世间便不会轻易失去这样一条性命。

洛白衣却不知徐沐容早已了断尘缘,若非眷念门下弟子,她岂会听人摆布?当日亲见洛白衣手刃妖魔,一切便结束了。

但这一切都是洛白衣所不了解的。

临墓凭吊,洛白衣心中郁结,难以纾解。

洛白衣有此郁结,行出来时不免恍惚,一路凭直觉而行,正撞见月灵风。

洛白衣本该不用见到月灵风便能觉察到不一样的气息,然而他心神散漫,便与普通人并无差分。

洛白衣半夜不告而辞,便已想到会有此番遭遇,是以虽因徐沐容之故郁结晃神,却能在月灵风追上拦截时急中生智,料定月灵风急着拦截,自己不走反而会使他放松。

月灵风也果然大意放松了。

月灵风半天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大意,在街上困了许久,也终于想通——这无非是欲擒故纵的戏码——洛白衣若转身逃去,以自己的轻功和身法,足以缠住洛白衣;若论武功,洛白衣岂会出手伤人?

洛白衣撞见月灵风独独一人,很快想到众人必已分散了追寻,再串联细思,即意识到自己的直觉和方向正好,按照既定计划望波澜台寻去。

洛白衣越行越急,在波澜台一带没有寻到蛛丝马迹,整个人便有些颓唐。

离开波澜台,洛白衣没有继续往北走——他觉得一定是忽略了什么,或者太过着急而错过,其实嫣儿就在附近。

洛白衣折回来,在波澜台和铸剑谷中间地界徘徊不去,又考虑到众人都已出来,是以极力隐藏踪迹。徘徊数番,洛白衣又往东行去。

行到一片竹林里,洛白衣目光所及,不觉触动心事情,思念起远在大小竹林的叔父和玉吹烟数人,一个一个,洛白衣情绪猛然泛滥开来,忘情之余,抽出天器恣意挥洒,一招一式,尽显狂乱。

“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去哪里!”洛白衣大吼一声,招式猛地停住,一个人,望着天器竟呜呜大哭起来。

洛白衣突然大哭一阵,令人莫名其妙,不过好歹收拾了情绪,匆匆又往东行进。

黄昏时分,洛白衣来到一处小镇,他已不知是哪里,却无端紧张起来。镇上行人忙着行脚,步履匆匆,洛白衣的到来虽鲜奇,却也没有多少余暇观顾,皆是匆匆一眼。

洛白衣进入米面小摊,也不点吃的,问道,“店主人家,我跟你打听一个事,你可有见过一个穿白衣又有点绿的女子?她的…”

店主人见洛白衣进了店里却不点吃的,颇有些不耐道,“也许有,也许没有,我不记得了。就算记得,穿白衣服的女子甚多,我也不知公子要找的是哪个。”

洛白衣心中萧索,也不想追问,道了一声多谢,转身离开。

“哦,等等!”店主人却不知为何叫住洛白衣,“等等等等,你先别走啊。”

洛白衣不知为何竟大喜,回身道,“你可是想到了?”

店主人点点头,叹道,“哎!你不来问,我老早忘却了。唉!你这人一样奇怪,这么一问,倒又让我想起了旧前一件奇怪的事。”

店主人咽了咽口水,又道,“要说特别有印象的,我心底还真有一个。”

“你快说!”洛白衣心急,猛又怕店主人使性,促促吐出三个字,听着不尴不尬。

店主人微抬下巴,回忆道,“那天是清晨时候,有个白衣女子问我落日之巅叫什么,我告诉她之后,她却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是什么方向?”

“喏,那边。东海方向,倒跟公子你的方向一样,哎!好生奇怪。”

洛白衣表情隐恻,看不出是喜是忧,又听着店主人唉声叹气,心道,“他是怕我不吃他的米面么?说一件无关自己的旧事又何以哀叹连连?”

洛白衣心中忽又翻涌起来,望着东行之路,目中凝着无端的不舍之情。

“公子,你要吃一碗面么?”店主人见洛白衣兀自沉思,打破沉默。

“好,大碗。”洛白衣捡了个座位坐下,又问道,“店主人家,请问那落日之巅又是什么所在?”

“喏——”店主人指向落日之巅道,“便是那座山了。”

洛白衣顺着店主人的指示远远望去,暗叹自己没有留意这难得一见的孤高山峰之余,只见一轮圆日挂在峰上,极其苍凉。

洛白衣不忍多看一眼,转头又向店主人问道,“店主人家,那白衣女子可有什么其他特点?”

洛白衣其时已确定那是名嫣,却觉杳深渺远,便想通过店主人的描述去亲近。

店主人不知为何心情很是激荡,似乎洛白衣能坐下要一碗面吃是极了不起的事,听得洛白衣问话,即满脸喜庆地回道,“要说特别,第一那只能是她的气质,不过她带着一顶纱帽遮住脸蛋,不知是不是烧坏了脸不好看…”

店主人意快口快,说漏了嘴,见洛白衣眼神一变,自己一怔,跌声道歉,“哦,该死该死,不意妄自揣测了,呃…”

洛白衣微微笑道,“那第二是什么?”

店主人即又道,“第二便是她的怪!呃…”

“哈哈,无碍。但说无妨。”

洛白衣竟已开怀而笑。

店主人这才完全壮了胆,毫无顾忌,“她很怪,公子可有见过一个人问了方向却扭头向别处去的么?反正我是没见过。”

洛白衣微微摇头,纠正道,“问了方向却走向别处去的事情我确是从未见过,店主人倒是见过一次。”

“哦,对对对,我倒忘了。”店主人呵呵笑道,“那第三处便是她走路很轻,大晚上遇见那可要命!”

洛白衣笑道,“那第四呢?”

“第四则是她的嗓音。她的嗓音极为动听,若她开口,当能救回一命。”

洛白衣觉得有趣极了,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又问道,“那第五呢?”

洛白衣不觉已是穷追猛打了,只要店主人能回答,他便会问下一个。

“这第五是她…”店主人欲言忽止,只因他无意间觑见洛白衣腰间也有一根箫,不觉猜想洛白衣许是那名女子的情人,当下不敢口快,生怕造次。

洛白衣见店主人瞥了自己腰间一眼话声即戛然而止,心中明了,笑道,“店主人家尽管说出来,无论什么我都喜欢听一听。”

店主人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却不知两人中间发生了什么,但见洛白衣和颜悦色,心想应无甚大事,无非善男信女闹别扭,便也笑道,“她腰间也有一根箫,想必与公子是箫上的知己。”

店主人到底不敢像之前那般大大咧咧,有话直说,却是试探着。

洛白衣闻言一怔,旋即黯然起来,兀自又道,“她确是我的知己。”

店主人自觉果真说错了话,却又不知是哪里,望着洛白衣桌上之面道,“公子,秋风飒凉,面吹凉了便不好吃了。”

洛白衣话却未说尽,他心里还有一句话,一个人。箫上的知己。

“嗯。”洛白衣微微回了一个“嗯”字,又吩咐道,“店主人家可有什么饼?有的话与我十个包好。”

店主人回答有,便去准备。

洛白衣也低头开始吃面。

洛白衣吃好,拿了十个大饼,向店主人又讨了些物什,将身上银两全给了店主人便往东行去。

洛白衣阔绰之举让店主人大吃一惊,店主人心中惶恐,哪里敢接,推辞道,“哎呀公子,需不得如此之多。何况公子还须赶路…”

“我还有!”洛白衣打断道,“一碗面自然当不得这许多。我酬谢方才趣谈,店主人家只管拿着,莫要忸怩!”

店主人只得接过,望着洛白衣向东而去,叹道,“你们若真是情人,也算得上是天造地设,哎!”

往东行去只是原定计划,在听了店主人一番话之后,洛白衣心中澄澈,“嫣儿必是在山上待了一夜,下山才相询,致使店主人家误会。”

洛白衣又知自己之“怪”已经引动店主人的猎奇心,若明着往回行去落日之巅,难免会有被打扰之虞。

店主人心中所重乃是养家糊口的生计,若非如此,自问一句“前面并非无投宿之所,他何以要了十个大饼呢”,再经简单推理,便能想到一些显然的东西。

店主人照旧营生,第三日清晨来了一名食客,要了一碗面,坐下等待的时间跟店主人聊到一些所遇,“昨日傍晚我绕过那山(指着落日之巅)突然听到有箫声。”

“哦?”店主人一怔,很快想到了什么,回道,“箫声很动听吧?”

“嗯?”

“哦,没什么。我随口问问。”

“是很好听,不吵耳。”食客道,“我来回那条路已经多次,以前从不曾听到过。”

店主人稍稍收拾莫名的情愫,打趣道,“我也活了几十年,在这里打理小生意,进门出门,也是来来回回,在你初次坐在这里吃面以前,我也从不曾见过你哇。”

“哦…哈哈哈!说的也是,说的也是。”食客笑道,“日子在走的嘛。”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打发时间,食客吃好离开,店主人照样迎着新的食客。黄昏入夜,店主人想着前日遇到的怪人,却不觉一叹。

也只是一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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