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灵烟四人进来时也正遇到焚香。
焚香独自一人,正低着头,似在思索什么,抬头乍见四人,不由得一愣,一惊,猛然呼道,“哎呀!是大师兄!”
焚香兴奋难抑,“大师兄,二师姐,你们怎么也来了?”
越歌诗闻言即道,“你叫她…”
“歌诗!”上官璇玑叫住越歌诗,转又跟焚香笑道,“大师兄和师姐不能来么?”
“非也非也!”焚香连连摆手道,“我说的是也。前几日也来了两个人,一个叫水镜先生的前辈和一个叫习某人的前辈,是以…”
“是以口快。”上官璇玑快速接话,又笑道,“我们此来,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找这两位前辈…快来,焚香儿,跟你介绍一下,”上官璇玑请向剑灵烟,笑道,“这位是大名鼎鼎的剑灵烟剑大公子,也是无心师姐的大师兄。”
焚香看去,但见剑灵烟英气逼人,跟自家大师兄自是不同,笑道,“大公子你好,我叫焚香。”
剑灵烟回道,“你好。”
焚香忽又抓住上官璇玑,“无幻师姐,你跟无心师姐到底谁是一,谁是二?上次无心师姐说无幻师姐年长,这次无幻师姐又叫无心师姐做师姐。”
上官璇玑笑道,“当然是无心师姐,她记差了。”
上官璇玑说着又请向越歌诗,“这位是越歌诗,是…”
“焚香儿,快叫歌诗姐姐。”越歌诗虽不知上官璇玑为何隐瞒身份,却知不可口快,只跟焚香打趣。
焚香看着越歌诗一股邪气,有些局促道,“歌诗姐姐…”旋即避开,拉着尘琴子,又变伶俐道,“大师兄,你来得真巧,水镜先生和习某人正准备明日下山呢。”
“那当真正是时候。”
焚香笑道,“那就快来!”
焚香即引剑灵烟四人进入无常楼,赵文象和马辛龙见到师兄师姐自是高兴。造乐师见到四人也颇惊喜,笑道,“琴子,无幻,你们回来了?”
“是啊,师父。”
尘琴子介绍剑灵烟,剑灵烟拜见。
造乐师不认识剑灵烟,但听说是洛无心的大师兄,便莫名觉得亲近。
尘琴子又介绍越歌诗,说是亭台山天姥医者的外孙女。
造乐师笑道,“天姥的外孙女长这么大了。”
越歌诗道,“齐先生认得姥姥?”
齐不染道,“后生晚辈,哪个不认得天姥?只是二十年未见,不知天姥可好?”
“很好很好!”越歌诗连连称好,“姥姥收了个关门弟子,很高兴呢!”
齐不染听说越天姥收了弟子,稍稍讶异,与上官镜、习有风相顾一眼,笑道,“天姥竟然破例收徒,实是难得。想来那位后生必是武林中不可多得的奇才了。”
“英雄所见略同!”越歌诗哈哈一笑道,“姥姥也常常这样跟我说。”
上官镜开口道,“大公子,你们来找我么?”
剑灵烟道,“是。”
上官镜道,“今天住一日,我跟习某人明日要走。”
剑灵烟即道,“水镜先生,我们…”
上官镜笑道,“稍后再谈。”
剑灵烟只得收回话头。
正逢就餐时间,吃过午饭,焚香悄悄走到尘琴子身边,小声道,“大师兄,明天你也要走么?”
尘琴子说是,又对着一脸失落的焚香笑道,“焚香儿,你跟两位师弟的琴练得怎么样了?”
“不太好!”焚香抓住机会道,“大师兄,你来看看吧。”
尘琴子便跟造乐师和众人道,“师父,水镜先生,习掌门,琴子失陪了。”
上官璇玑不等尘琴子相邀,也道,“师父,两位前辈,无幻也失陪了。”
“同路。”越歌诗接了一句,言罢看了一眼剑灵烟,跟随焚香离开。
来到练琴室,越歌诗左顾右看,走到里面,回头一笑道,“总共有六张琴。”又指着其中一张道,“焚香儿,这可是你的?”
焚香看了一眼上官璇玑,笑道,“那是无幻师姐的。”
尘琴子其时望着尘无幻的琴台出神,闻言一痛。
越歌诗心道,“焚香儿为何总叫璇玑无幻师姐?”毕竟想不通,忽道,“哎呀,我才发觉你们是一伙的!”
果然六人之中,表面只有越歌诗不是无常楼弟子。
越歌诗又笑道,“你们又都是个中圣手,不如让小女子先弹一曲,借花献佛,待各位品评品评如何?”
“好啊!”焚香率先同意,“上次见识了无心师姐和飞卿姐姐的琴艺之后,我才知道外面也有高手,今天就来见识见识歌诗姐姐的技艺。”
越歌诗听说洛无心和皇甫飞卿来过,很是开心,笑道,“你的琴是那张咯?”
焚香羞涩一笑,不解越歌诗为何总是冲着自己的琴来,“歌诗姐姐要用焚香的琴么?不行不行!要用无幻师姐的,无幻师姐的琴是最好的,对吧,无幻师姐?”
上官璇玑道了一个“对”字,扭头看尘琴子。
尘琴子微微笑道,“歌诗,就用无幻的吧,我也想听听。”
越歌诗知道其中必有故事曲折,但看焚香三人满脸喜色,自然也是不了解。
越歌诗心中疑惑,却不动声色,道,“却之不恭啦?”
尘琴子笑了笑,伸手请去。
越歌诗小心翼翼,左手一吟,右手勾指一挑,散音松沉旷远,霎时如光阴溯流,片片水声,铮铮丁丁。
越歌诗嘴角微扬,不知不觉已沉浸在弹拨里。
尘琴子闭目而听,脑海里浮现出那只倩影。
一曲既毕,瞧着闭目忧郁的尘琴子,焚香三人自然奇怪,上官璇玑则了然于心。
越歌诗沉浸在弹拨之中,曲毕抬头一笑,猛然看到尘琴子忧思情貌,笑容忽地一僵,不敢出声。
上官璇玑碰了碰尘琴子,轻轻道,“琴子。”
尘琴子睁开眼睛,静静一笑,道,“世人楼楼魁的琴艺,故然不同凡响。”
越歌诗起身笑道,“尘大哥过奖了。”
“楼魁?”焚香惑道,“什么是楼魁?”
上官璇玑解释道,“楼魁即是甲等之人。论才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歌诗甲等;论相貌体态,歌诗更是甲等,皆是甲等,所以叫楼魁。”
焚香只听出“优异”二字,至于楼魁依旧半分不解,欠欠一笑,不好意思再问。
越歌诗走到焚香跟前道,“我的琴比起洛姐姐,谁的好?”
焚香一时答不上来。
越歌诗又道,“那跟焚香儿比呢?”
焚香张了张嘴,又闭上,看着尘琴子。
尘琴子点点头。
焚香才道,“歌诗姐姐琴艺高超,自不待说。不过跟焚香比嘛…有一定差距。”
“哎哟!”越歌诗不服道,“光说不练可不行!”
焚香又看着尘琴子。
尘琴子笑道,“去吧,让楼魁见识见识无常楼的圣手。”
焚香展颜一笑道,“好。”又跟赵文象和马辛龙笑了笑,坐好望着越歌诗道,“歌诗姐姐,我开始了。”
越歌诗点点头。
琴声起不多时,越歌诗就不想较劲了。
尘琴子听到一半,更是看了看上官璇玑,上官璇玑知道尘琴子要说什么。果然,焚香一曲终了,尘琴子即道,“焚香儿,你可以出师了。”
焚香闻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马辛龙,笑道,“琴艺是好了,出师的经验却没有,待我再跟师父一年。”
尘琴子点点头,又道,“那好,一年后你来找大师兄。大师兄和无幻师姐在杭州钱塘寒山小舍里等你。”
焚香闻言大喜,“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尘琴子带走焚香几人,剑灵烟自然会意,待数人离开,便向上官镜道出此行目的。
上官镜静听剑灵烟叙述,听完即笑道,“在她未走之前,我也许能帮上忙,现在她既走了,我恐怕也无能为力。”
剑灵烟道,“水镜先生,冒昧叨扰,实在抱歉。但灵烟想水镜先生跟她有交集,无论如何,都会多一个线索。”
上官镜道,“我确实有一个线索。”
“什么线索?”
上官镜却是悠然,“在她未走之前的线索。”
“既是线索,水镜先生但说无妨。”
“在渡海山二十里外有一座妖娆山,山上有个涵虚洞,她必会带白衣去那里。但现在怕已离开了罢。”
剑灵烟明白上官镜那日在云天一隅不透露线索的原因,也知那日千云罗发脾气有一半是给上官镜看的,不由心道,“不知阿秀的进展如何?”
上官镜见剑灵烟不语,笑道,“大公子,你怎么打算?”
剑灵烟直言道,“水镜先生,我们此前去了波澜台,无奈夫人不愿相告,才转来此处一询先生。水镜先生能否劝劝夫人?”
“可以。”上官镜爽快答应,又问道,“找到她,大公子要怎么做?”
剑灵烟苦涩一笑,道,“我只是想知道真相。师父虽有过,但始终是养育我十数年的师父,我不能让师父去得不明不白。”
上官镜不觉叹了一声,问道,“灵烟,你恨过白衣么?”
剑灵烟眼神一抬,却又微微垂首,同时将眼睛阖上,等了片刻才睁开眼睛,嘴边露出一丝苦笑,摇摇头道,“未曾。”
上官镜淡淡一笑,“明天一道回去罢。”
剑灵烟谢道,“灵烟代众人先谢过水镜先生。”
上官镜轻道,“不必。”
剑灵烟独立无常楼外,缺月在空,好不凄凉。
“灵烟大哥。”
剑灵烟闻声回头,见越歌诗走来,笑道,“诗诗,你怎么也出来了?”
越歌诗笑道,“焚香儿三个学会就不要我了。”
剑灵烟摇摇头,笑道,“你竟然教他们赌博。”
“齐先生允许的嘛。”
剑灵烟只是摇头。
越歌诗又道,“灵烟大哥,今天谈得如何?”
剑灵烟轻轻道,“不太顺利。水镜先生答应一起回波澜台,但言谈之间似有一些回避和为难。”
“回避和为难?”越歌诗疑道,“灵烟大哥,你怎么看?”
剑灵烟仰头望月,不语静静,良久才道,“水镜先生问我有没有恨过白衣。”
越歌诗闻言心里咯噔一下,随即笑问道,“灵烟大哥怎么回答?”
剑灵烟淡淡一笑道,“未曾。”
“哈!”越歌诗轻快一笑。
剑灵烟又道,“我只是想知道真相,无论师父是怎样的一个人,我都想弄清楚这一切跟大宗师到底有什么关联。”
“然后呢?”
剑灵烟看着越歌诗,忽然一笑,“你猜猜。”
“嚯嚯!”越歌诗一乐,“灵烟大哥,你什么时候学坏了?”
越歌诗嘴上说笑,毕竟一个歪头,思道,“水镜先生问灵烟大哥恨不恨洛大哥,必然是知道灵烟大哥的一些心思。”
“灵烟大哥想找到嫣姐姐问明真相,水镜先生岂会不知?依水镜先生对嫣姐姐的过往情怨,必定是想助灵烟大哥一臂之力的,可是——”越歌诗拉长语调道,“水镜夫人却对嫣姐姐有了感情,不愿意介入。如此一来,水镜先生对大宗师即使有恨,愿意帮助我们,可他深爱水镜夫人,很难过水镜夫人这一关。”
剑灵烟点头,却道,“不过诗诗从哪里看出水镜先生深爱水镜夫人?据我所知,诗诗只在云天一隅见过他们两人在一起。”
越歌诗轻笑道,“一次就够了。”
“怎么说?”
“灵烟大哥,你是装糊涂的吧?”越歌诗诡笑道,“那日在云天一隅,水镜夫人不是无视天下群雄,夺路而走么?”
“嗯,确实。”
“但却被一个人粗鲁地拦住去路。”越歌诗沉浸于彼时情境,“恰在这时,水镜先生抢身上来一拨。哈,简简单单一句‘放肆’,令人好不痛快!”
剑灵烟笑道,“也有可能是水镜先生觉得失了面子,恼羞成怒。”
越歌诗犹自沉浸其中,“绝对不是觉得失了面子。”
剑灵烟随之回想,亦生出一股向往,笑道,“所以我们要做好准备。水镜先生透露在渡海山二十里外有一座妖娆山,山上有个涵虚洞,乃是大宗师另一藏身之所。若去波澜台无果,我打算去那里找一找线索。”
越歌诗不语。
“诗诗,你怎么不说话?”
越歌诗挽住剑灵烟,迎着剑灵烟低下的目光娇声道,“灵烟大哥此生所去,诗诗不论悲欢,一路相随。”
剑灵烟很想抱住越歌诗,却是一笑道,“对了诗诗,我们相处这么久,你还没跟我说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越歌诗好不容易入戏,这便被破坏,推开剑灵烟,背过身去气道,“我不说!”
剑灵烟不明就里,走过去拍拍越歌诗肩膀,小心道,“诗诗,怎么了?”
越歌诗回身猛地抱住剑灵烟,道,“灵烟大哥,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做,不想说,只想你抱着我。”
剑灵烟一脸迷茫,愣愣地抱着越歌诗。
过了许久,越歌诗又嘻嘻哈哈说起了往事,“灵烟大哥,你还记得么?有一年你师父跟还不是刀神的洛青比武夺帅,被打成重伤,最后是姥姥救了他。”
剑灵烟仔细追忆想,那年自己才十一二岁,见师父惨败,一脸不忿。
越歌诗又道,“当时所幸姥姥出来采药正好遇到,我见灵烟大哥皱着眉头生气的样子很是迷人,就暗暗发誓要跟灵烟大哥在一起。”
剑灵烟还是不说话,越歌诗以为挑起了剑灵烟的伤心事,抱歉道,“灵烟大哥,你不要紧吧?你不喜欢,我不说就是了。”
话头却分明是剑灵烟挑起的。
剑灵烟闻言忙道,“不要紧,你继续说。”
越歌诗确定剑灵烟没事,朗声道,“灵烟大哥,你当时为什么一副苦瓜脸啊?”
剑灵烟不禁一笑,解释道,“当时我以为师父是天下无敌的,不料一战惨败,就觉得定是对方使诈了,所以不忿。”
越歌诗愁道,“原来灵烟大哥只顾生气,怪不得没注意到我。”
剑灵烟笑道,“你就是姥姥身边的小娃娃吧?”
“小娃娃?”越歌诗大不舒服,“哪里是小娃娃?当时我也有五六岁了!”
剑灵烟闻言一怔,忽地哈哈大笑起来。
越歌诗正想问“笑什么”,却也跟着大笑起来。
两人就这样笑了很久,剑灵烟平复下来后道,“你那样盯着我看,我又不是木头,想不注意到你都难。不过当时真的只顾生气了,待到气消,就把你忘了。”
“啊!”越歌诗泄气道,“原来我还是很不起眼嘛。”
剑灵烟又笑,道,“后来呢?”
越歌诗又来劲了,笑道,“后来我一直关注你,可你倒好,跟个仙人也似虚无缥缈,不过…
“不过什么?”
“我只要知道你没有成家立室就成。”越歌诗兴奋难抑,又道,“后来实在憋不住,我就偷偷地去看你。很久很久之后,我跟明月哥哥提起心事,明月哥哥跟我说:不能一直等下去呀,诗诗,要主动出击哟!”
剑灵烟想着微生月情貌,不禁一笑。
越歌诗又道,“可巧又碰到了邪子大哥,我们就如此如此计划一番,再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了。”
剑灵烟摇头笑道,“果然呀。”
越歌诗道,“哦,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实在是太多巧合了。”剑灵烟笑道,“这个局,是从邪子写信给我开始的吧?”
越歌诗一阵气闷,跺脚道,“灵烟大哥,你真坏!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何也不跟我说一声?害我白白陶醉了那么长时间。”
越歌诗心情大好,猛然想起疑事,开口欲问,却又将话头收住,只挽着剑灵烟。
剑灵烟满眼落寞,望着越歌诗许久,转而长对弯月,淡淡说道,“琴子和无幻的故事并不好说,需要时间。你若想知道,灵烟大哥以后再慢慢跟你道来。”
越歌诗偎着剑灵烟,点点头。
翌日。
尘琴子和上官璇玑果然也未逗留,同上官镜和剑灵烟一道回波澜台。
行到一半,尘琴子改变主意,转往孤落客栈,并道,“多海去了大雪山,我须去看望她一回。”
上官璇玑也赞同。
剑灵烟没有理由阻止,只道,“琴子,现在不宜让多海知道外面的事,若多海问起,还须想办法顾好。”
尘琴子不知尘多海和洛白衣的关系发展,听了剑灵烟的话以为剑灵烟只是顾及尘多海的身体状况,应承下来,即与上官璇玑往孤落客栈方向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