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风流俊美的男子相遇,即使身边有许多美人,他们也大多数是会互相欣赏,不至暗中较劲,搏头争面。但换作是两个美女相遇,身边也有许多美人,最重要的是其中还有心仪之人,她们大多数会不约而同地选择暗中较劲,更甚者争风吃醋,一睹无遗。
越歌诗和千百媚都不是这样的人。在风华绝代这点上,越歌诗一看到千百媚就已甘拜下风了。但在千百媚被请到歌诗亭跟越歌诗单独相处后,她也一样甘拜下风。
“你的名字跟人倒很相近。”
越歌诗先开口。
千百媚很温柔地一笑道,“我们很相近,但有一点,却相距甚远。”
“哪一点?”
“武功。”
“武功?”
“是,武功。”千百媚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道,“在我所认识的女子当中,你的武功排名第二。”
“第二?”越歌诗笑道,“那谁是第一?”
“等等!”越歌诗拦道,“你先别说,让我猜猜。”
千百媚很开心地笑了笑。她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太有趣了。毋庸置疑,贪玩的女孩子总是很有趣。
“是飞卿么?”
千百媚当然没有回答是。
越歌诗笑道,“冷花儿的武功没人敢说差,但他打不过飞卿,百媚难道觉得我打得过冷花儿?”
千百媚一进歌诗亭就感觉到越歌诗故意释出的气场,她知道这不是较劲,纯粹是为了好玩。
“打不打得过…”千百媚卖了个关子,笑道,“我说了不算,那不如去问问洛大哥,洛大哥肯定不会说错。”
越歌诗即应道,“好啊,就去问问洛大哥。”
两人对视,忽都一笑。
此番一起来亭台山的有七个人:除了剑灵烟、妙邪子、千百媚之外,还有妙邪子口中的病人,千百媚口中的洛大哥,尘琴子和孟灵冲自也在列。
越天姥见到神九方时,很罕见地露出一丝不悦,但因医者的身份,并无偏见,只吩咐孟灵冲将神九方带入诊室。
孟灵冲掠到越天姥眼中稍纵即逝的不悦,更加恭恭谨谨,一切仔细遵循——
越天姥爱憎分明,此是孟灵冲所知。
孟灵冲恭恭谨谨,不仅仅是因越天姥有回天之术,可以救治师尊,更是因——越天姥对他太好了,好得让他怀念起自己的祖母,那个即使满腹心酸也要让孙儿笑的人。
祖母带着他和弟弟相依为命,这段时光却并不太长。
孟灵冲很年轻的时候就只身带着弟弟漂游。
神九方收留了他们,但没能收起孟灵冲漂游的习惯,也是为此,这才有后面与楼无楼的相遇以及“孟云游”的绰号。
楼无楼当真是个怪人。
不论是孟灵冲,还是冷花儿,或者洛白衣、川江夜、玉吹烟,或者有琴生,他们际遇迥异,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结识了楼无楼,并且彼时都是漂游之身。
回到药庐诊室。
正如妙邪子所言,神九方疯癫之变,一方面受了冷花儿的内劲,另一方面,也是主导作用的那个方面——神九方体内充满郁气,抑郁不得发,充塞心脉,以致神智不清。
诊断之后的不同是:妙邪子知道病理却不会抓药,越天姥则迎刃而解。
越天姥开出的药方如下:
主引:以洛白衣妙至巅毫的内功将神九方体内郁气逼出。辅引:整个过程须用点穴手奇法封住神九方周身要穴,既能抑制神九方疯癫不定之症,也不封塞脉络。
一般点穴功夫无法做到这一点。
医治过程稍有不甚,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须要一个会点穴手的奇人。
神九方是幸运的。这世上还有这么一个奇人。
可惜的是尘多海并没有跟来,此时她正在孤落客栈带着谢家姐妹学艺。
“让我来吧。”
这是千百媚的声音。
除了尘琴子之外,其他人闻言不免都稍稍有些吃惊。
剑灵烟和洛白衣讶异之余却没问,“百媚,你也会点穴手么?”
“会点穴手有什么问题么?”
若千百媚这样反问一句,又该如何回答?千百媚知道尘多海也会点穴手,虽然一直好奇,却没问过尘多海为何也会点穴手。
千百媚不知道点穴手的秘密,尘多海也不知道。
上官镜却知道,尘琴子也知道。
值得一提的是:尘无幻也会点穴手。
尘琴子知道点穴手的秘密,却不会用点穴手。已经很明朗了。
一切又回到药庐诊室。
有人会点穴手,再好不过。
越天姥难得意外,详细安排如何治疗,千百媚依照越天姥的吩咐和指点,不敢有半分马虎,将神九方全身要穴有序封住
洛白衣接下治疗程序。
神九方的穴位被封住,洛白衣其时只要运功逼出神九方体内郁气即可,但洛白衣不想有任何差错,所以建议孟灵冲以九方楼内功辅以镇住神九方心神。
孟灵冲自然依言配合。
越天姥微微点点头,她看出洛白衣对神九方并不友好,如此谨慎,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需要在神九方身上获得信息,但若不是因天生仁心,又岂会顾虑其他。
神九方很顺利地醒转了。
“这是哪里?”神九方回神第一眼看到的是孟灵冲,也同时看到陌生的环境,但居然没有戒备。一个向来高傲的人竟然说出了一句饱含谦逊的很人情味的话。
孟灵冲也居然没有觉得突兀。
“师父,是亭台山。”孟灵冲淡淡一语,眉宇间却是兴奋。
神九方猛然一醒,瞧了一眼旁边的越天姥,便即呼吸吐纳,扬手之间,竟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招式,每一招每一式全都落在自己身上,手掌在周身游走不息,随之是一顿,周身顿时鼓出一阵气浪。
气浪过后,神九方起身道,“多谢天姥医者救治,神某感佩在心,就此拜别。”
“去吧。”越天姥回道。
“木儿,随为师离开。”神九方已经走出诊室。
孟灵冲再次谢过越天姥,跟着走出诊室。
“神楼主请留步!”洛白衣伸手一拦。
神九方知道后面有人追上,他也知道躲不过,于是不闪不避,快步往前走,看到一只手臂时,他停了下来。
“有何事?”
“请神楼主告知大宗师所在,白衣不想为难。”
“回孤落客栈。”神九方道,“神某却是要为难。”
洛白衣放下拦出来的手,道,“好。”
神九方道,“不必送了。”
洛白衣让出道路,回头看了看剑灵烟和妙邪子。
“九方叔叔,你等等我。”尘琴子跟着千百媚追了上来。
待神九方四人离去,剑灵烟建议道,“我们绕路回去。”
妙邪子却笑了笑,道,“我和白衣回去足矣。”
洛白衣道,“我也这么认为。”
剑灵烟闻言看了看越歌诗。
洛白衣又道,“神九方性情狷介,和姥姥的对话却并无玄机,唯有方才在我们面前使出那些古怪招式,似故意为之。”
剑灵烟接道,“或许便是封脉神功的解脉手。”
洛白衣道,“故意为之,也许是一种暗示,暗示在某些未知的事情上需要他。但无论如何,我跟邪子回去因应即可。”
剑灵烟点头,“既然如此,再会。”
“再会。”
洛白衣和妙邪子拜别越天姥,既知神九方有意不愿同行,出了众城便绕道而行。
“白衣,你觉得他是什么意思?”
“也许他果真习有封脉神功,方才解脉气浪,绝非等闲,此是他自信的原因。”
“这层便先放下。”妙邪子笑了笑,又道,“他若真开了武脉,那么第一件事必是向老酒鬼讨回上次被败之辱。哈,看来老酒鬼又有一壶够饮。”
洛白衣也朗声一笑,并道,“神九方狷介狂傲,手段利落,真与老酒鬼斗上,老酒鬼必然吃亏。”
医治之时,妙邪子不在药庐里,闻言有些惊奇,“他很厉害?”
洛白衣笑了笑,没有回答。
妙邪子哈哈一笑,“竟是真有一壶够饮!”
洛妙两人先一步回到客栈。
尘多海果然带着谢家姐妹在渺孤峰上学牵羊手,按尘多海的话来说:从易到难,先学牵羊手,再学轻功,同时辨识人体周身穴位,从手到脚准确到位,最后学点穴手。点穴手的奥妙可多了,不能急。
听得下面有不同的声息,尘多海即飞下来,看见洛白衣,上前愁道,“洛大哥,你的两个徒弟果真…”
洛白衣笑道,“顽劣么?”
“果真刻苦。”尘多海笑道,“她们如此刻苦,是我平生所罕见,尤其是小野丫头,啧啧啧,真不知是为哪般呀!”
慕容花城也道,“我的功夫也不算太弱,本想跟在一旁指导指导,可谢少女偏说我在一旁影响她习练,三日只有两日功,哎!”
洛白衣道,“她们在上面?”
“嗯!”
“很好,让她们练着。”洛白衣看了看周围的人道,“大哥和无楼呢?”
尘多海道,“都回竹林去了。”
“咦?其他人呢?剑子大哥呢?”
尘多海才注意到只有洛白衣和妙邪子回来。
“你说呢?”
妙邪子盈盈一笑。
“噢!”
尘多海似有所悟。
洛白衣道,“灵烟还在亭台山,百媚和琴子很快就到。”
妙邪子补充道,“还有孟兄弟和他那气势如虹的师父。”
妙邪子言罢看了看冷花儿。
“管他呢!”冷花儿豪气干云,忽又变了语气,“看这状况,他那个什么神功是真的啦?”
洛白衣点点头,道,“我却是要为难。此是原话。”
“为难?”冷花儿饮了一口酒,“喔唷”一声,笑道,“我怕呀!”
洛白衣笑道,“他的确很有信心。”
行至黄昏时候,神九方带着孟灵冲来了。
千百媚和尘琴子却不在。
神九方并不用众人欢迎,对着冷花儿道,“花儿,你看这…”
“神楼主言重,叫我冷花儿便可。”
“冷花儿。”神九方依言,又笑道,“你看这夕阳,落得缓慢,其实很快,不经意间便入夜晚。入夜漆黑,你还能看得见我的脸么?”
神九方变得盛气凌人。
冷花儿也不客气,笑道,“这里有烛火,再不济也有柴火。神楼主若是很喜欢光亮,我们还可以生一堆篝火。当然了,多生几堆也没有问题,今已入冬,烤烤暖也不错。”
神九方取笑道,“习武之人也怕冷么?”
“习武之人不有野性么。”
“你已经知道我此来是要打败你?”
“冷花儿天生愚钝,竟不知道。”
“好得很。”神九方道,“我天生喜欢教愚钝之人变得聪明。”
冷花儿大笑,“冷花儿虽然愚钝,却也知道学海无涯,见贤思齐,见不贤则自省的道理。今日神楼主不吝赐教,有幸有幸。”
孟灵冲站在一旁,一言未发,甚至连眼神都不跟在场众人对碰。
神九方笑道,“你看起来真是差劲。”
冷花儿道,“我不喜欢太引人注目。”
“可惜你差劲到没有人会不注意到你。”
冷花儿自然知道神九方蓄意激怒,以便让接下来的比武占主动。
冷花儿咧嘴一笑,自顾饮酒。
他觉得自己越是悠然随意,神九方越会咬牙切齿。
月灵风暗暗一笑,上前道,“神楼主,幸会了。神楼主也许不知,老酒鬼就是爱这样弄拙成巧。神楼主若不介意,可否移步入栈里再谈?”
“不必了。”神九方拒绝,又道,“你们找我有事,我也非吝啬之辈。冷花儿若能接我三十招,我便告诉你们一个线索,你们回来后再来有求于我;若是接不了,冷花儿当场自废一臂,如何?”
尘多海闻言一忿,正欲驳斥。
冷花儿却一拦,笑道,“好!但神楼主贵为一方之主,不知容不容得冷花儿也提一个条件?”
神九方傲然道,“可以。”
冷花儿一拍葫芦,笑道,“爽快!我若接不了,自废一臂,绝无二话。再加一项——任凭神楼主差遣;但若接下,神楼主除了答应的条件外,也自废一臂,如何?”
“师父?”孟灵冲终于说话了。
神九方手一摆,“同意。”
冷花儿双拳砰地一抱,“你是客,挑个时间地点吧!”
“此时此地。”
“好!”
两人已摆好阵势。
既是接招,冷花儿便不能逃避,须以招接,见招拆招。
第一招直荡河川。
两人同时出手,砰然一声巨响,两人各退数步。
冷花儿多退了三步,微微一奇。
这第一招叫直荡河川,是武斗把式,意在试探对方内功修为。
两人自都未尽全力。
第二招。神九方使的是一招日落劈山,冷花儿则祭出一记踢空腿,神九方见招式已被破解,招未用老,即连上一招神龙摆尾,要横扫冷花儿上三路。这一脚力道惊人,冷花儿毫不畏惧,旋以一招纯粹的少林双槌撞钟去拆,砰然一响,神九方落地后退一步立稳。
冷花儿不待神九方主动出招,使出一招掏心式,逼神九方被动出招——冷花儿认为事前没有规定只能被动接招,主动出击让神九方被动出招,接下来也算数。
第四招,神九方见冷花儿并不迂腐,嘴角微微一扬,收掌为拳迎击,倏忽变招,化拳为指直戳冷花儿爪心。冷花儿哪里不知,握爪成拳,微顿,寸劲以雷霆之势推出。神九方见状将手掌一张,接下冷花儿一拳。
两人变招之快,观战之人若非洛白衣等,恐怕连拆到第几招都看不出来。
眨眼之间,冷花儿的左肩又受了神九方一掌,退出数步,嘴角抹红。
神九方依旧神态自若。
神九方并没有急于攻出最后一招。
“神楼主,”冷花儿笑道,“若以死相搏,我必死无疑了。不过今天以三十招为限,最后一招,你打出来便是败了。我们不如罢斗,互不相欠。”
“有道理。”神九方放下架子,背手笑道,“我未赢,你未输,我们互不相欠。”
“木儿,随为师离开。”神九方转身欲走。
孟灵冲却没有立即转身。
“等等!”冷花儿忙道,“神楼主,我们武斗已至互不相欠,无奈还有事相求,不如再来个文斗。”
“文斗也是我输了。”神九方回身笑道,“花儿,你不会做买卖,我明明欠了你一个人情,你却说互不相欠。”
“什么人情?”
神九方笑道,“若非你罢斗,我的一条手臂就没了。你们去北天观星海,不要再问我一个字,也不要留下这里的任何一个人,连同峰上的人,都要去。”
神九方再次转身,“木儿,我们走。”
冷花儿却喊道,“神楼主,我还有无关的问题。”
“我为什么叫你花儿?”神九方又回身道,“因为你不姓冷。”
冷花儿大惑,“那为何叫我花儿,难道我真姓花?小公子叫我花大哥还误打正着?你知道我的身世?”
“你不姓冷也不姓花,但你的名是花儿,我当然可以叫你花儿。”
“你知道我姓什么?”
“你姓白。”神九方道,“你信么?”
“你干嘛叫孟兄弟木儿?”冷花儿不纠缠自己的身世,却问了一个出人意表的问题。
神九方却带着孟灵冲走了。
“白花儿?通缘禅师的俗家姓好像并不是…不对,我为什么要认为通缘禅师跟老酒鬼的身世有关呢?”
“老臭虫,你想什么?”
月灵风回神一笑,道,“我在想白花儿要比冷花儿难听一些,你还是叫冷花儿吧。”
“那是当然!”冷花儿大声道,“这是我的本姓,我可不会因某些人的三言两语就摒弃了。”
冷花儿嘴上虽说如此,心里不免有些动摇。
洛白衣想道,“通缘禅师的俗家姓并不是白,嫣儿的姓也不是白,难道这神九方看似严肃,却也爱恶作剧?
“难道嫣儿其实姓白,只是瞒着我不说?”
洛白衣也纠结不清,便不再去想,眼下紧要的是——神九方无缘无故叫人上观星海,而且不留一人。
众人确认神九方习有封脉神功,依言上观星海。
尘琴子和千百媚没有一起回来,倒是令人意外。
但无需着急知道,不是么?
师徒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走了很长一段路,孟灵冲终于忍不住问道,“师父,冷花儿真的姓白么?”
神九方闻言停步道,“大宗师是这么跟为师说的。”言罢迈步又走,并笑道,“小花无楼花儿,木儿,你跟花木可谓有缘,哈哈哈。”
孟灵冲难得一见师父说笑,放松道,“事有凑巧。”
“师父,你真的要对付他们么?”
“嗯?”神九方又停步,忽又迈步而行,笑道,“你跟花儿打了一场,对他生出结义之心了么?”
孟灵冲如实道,“什么事都瞒不过师父。”
“不过木儿不会意气用事。”
“你可以意气用事,只要你喜欢。”
孟灵冲闻言微愕,停下脚步。
“我不喜欢。”孟灵冲淡淡道。
“对了,师父,徒儿有…”
神九方见凉乔木犹豫,笑道,“你现在可以问为师任何问题。”
孟灵冲很惊讶师父的变化,问道,“师父给我的那张面皮必是出自观星海,徒儿疑问之处:两位神龙都是洛白衣的朋友,为何会给师父面皮?”
“哈哈。”神九方哈哈一笑,道,“为师跟神龙医者不能也是朋友么?”
“可师父您?”
神九方眼露哀伤,“每个人都有伪装。”
“伪装?师父,你是欺…”
神九方截道,“当年之事,说来话长。但为师没有欺骗太史,他也知道。太史之死,大宗师难辞其咎。”
“所以师父…”
“为师对大宗师或有所不满,但不会打乱大宗师的计划。”
神九方肯定道。
“那…”
“木儿放心,大宗师要挫败他们而已。”神九方忽笑道,“或许连挫败也不肯。只是想证明自己做得对,但究竟是对还是不对…”神九方一叹,“为师也不知。”
孟灵冲不会问对或不对,只要自己觉得对,他就会去做。
而那张面皮——
那日戴了一张假脸跟冷花儿对打之人自称凉乔木,而凉乔木是孟灵冲本名。
冷花儿因为心急,竟未注意到凉乔木脸上没有汗。
孟小花其实叫凉小花,而孟姓其实是凉乔木祖母的母姓。
“师父,你方才为什么要戏弄冷花儿?”
“当时我们只是对手。”
“师父在帮他。”
“你一定要引为师到这里。”神九方朗然一笑。
凉乔木也很开心地笑了。
但是很久没笑过的人重新笑起来,看着总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即俗话说的少见多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