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白衣与洛无心相依而立,望着九月光轮,遐思无限,心事无限。忽来一阵清风,两人同时感受,也同时开了口,“也…”两人忽都停住,相视一眼,洛白衣轻道,“也不知外面如何。”
洛无心望着洛白衣笑道,“只等飞卿回来。”
洛白衣点点头,旋又摇摇头道,“飞卿若回来得早,也不知齐先生会不会固执于一月之约,要满日了才给离开。”
洛无心道,“也许。”
洛白衣忽又一笑,遐想道,“这个时候,我倒希望自己是多海,哈。”
洛无心闻言掩嘴而笑。
此时的名域山庄,月灵风和冷花儿已赶去波澜台。
名嫣身边只有名逝烟和尘多海。遥望月轮,偶然瞥见尘多海看着自己,名嫣指着月亮笑道,“多海你看,这圆月好生美观。”
尘多海嘿嘿一笑,未及出言,名逝烟道,“娘,中秋时你可有想念我?”
名嫣点头笑道,“没有权儿的中秋过得乏味,想着权儿才有了些味道。”
尘多海忽然叹了一声。
名嫣将尘多海拉到身边,柔声道,“病若要来,岂是人力可违?多海你看,现在我们不也团聚了么?”
尘多海顺势偎在名嫣怀里,低声道,“名夫人说得极是,月圆月缺,有聚有散。”
名嫣抚弄尘多海,道,“多海,你喜欢权儿么?”
尘多海闻言一愕,脱开名嫣怀抱,看了看,即转头望着名逝烟。
名逝烟闻言大惊,连连摆手,却已迟了。尘多海回头,名逝烟收手不及,索性摆得更厉害,慌张道,“你别误会…”
“误会什么?”尘多海笑了笑,道,“我喜欢你啊。”
名逝烟一愣。
名嫣道,“他呢?”
尘多海跳开一步,回头一笑,道,“名夫人说的是风大哥吧?我也不怕说出来,多海此生此世,都不会不喜欢风大哥的。”
名嫣点点头。
尘多海看着名逝烟,想了想又道,“至于逝烟,逝烟的话,逝烟…”忽然一笑,跑到名嫣身边道,“名夫人,我们不谈这个好不好?你看逝烟都不好意思了。”
名逝烟强道,“我哪有不好意思?”又道,“不过你们当着我的面说这些话,倒真是放得开。”说着也笑了起来。
名嫣笑道,“多海呀多海,连名夫人都看不透你了。”
尘多海张开双臂,咯咯笑道,“怎会看不透?多海本就是透明的。”
名嫣愁道,“就是因为透明,所以只能穿过去看到别的东西,却看不到你。”
尘多海连连摇头,“哪有这么玄乎。”
名嫣笑了笑,又道,“那日权儿来信未说详情,只说多海患病。哎呀,不知是何病患竟要跑去观星海,现在已好了么?”
尘多海笑道,“好了。”
名嫣拿起茶杯轻抿一口,又笑道,“那说说是什么病症。”
尘多海本想敷衍过去,此时只得道,“也没什么,叫什么点命半分同命锁的。”
名嫣闻言整个一震,差点弄掉茶杯,掩饰道,“那同命锁一定找到了吧?他一定是个长命百岁的人。”
尘多海一喜,“名夫人也知道这个奇怪的病么?哈哈,我倒希望洛大哥能…”
只听得“嗙”的一声,名嫣手中的茶杯终于还是落地,摔碎了。
名逝烟和尘多海皆是一奇。
“名夫人,怎么了?”
“哦!哦,没事…”名嫣慌慌掩饰道,“不管他。”又道,“几日前权儿说‘兰大哥也是一样的’,原是为此,我居然…”名嫣说不下去,又不想让名逝烟和尘多海看到异状起疑,随即俯下身子捡拾地上茶杯碎片。
名逝烟俯身拦道,“娘,叫丫头们收拾就好。”又道,“你不用担心兰大哥,兰大哥吉人自有天相…”
名嫣低声道,“我不是担心白衣,我只是…觉得老天…不公!”名嫣以“我”自称,也不觉得反常。
尘多海安慰道,“名夫人这句话可说差了呢!老天把多海跟洛大哥锁在一起,可谓是用心良苦。名夫人不知道,我跟洛大哥可是世上仅有的两个‘无影’!”
名逝烟帮腔道,“对啊,两个无影就该锁在一起。”
名嫣苦笑道,“又胡说了,谁说两个无影就该在一起?那权儿怎么办?”又道,“我担心白衣…”
名逝烟道,“不用担心,兰大哥何许人也…”
名嫣一拦,笑道,“不担心,好了吧?”
洛白衣和洛无心每日清晨都到无常楼外等候,这日竟下起了雨,两人没有带伞,只得跑到门楼下躲雨。
湿雨带愁风,勾情三万里。
洛白衣和洛无心两两相望。
毕竟,洛无心还是倚在了洛白衣怀里。洛白衣将洛无心头上的雨珠拨去,直到雨过,两人都不曾说一句话。
雨过天不晴,周遭犹是阴霾密布,落雨之后的烟雾更是缭绕着群崖。洛白衣和洛无心分开才惊觉衣服已湿了,相视而笑,都回去换衣服。
换好衣服出来,焚香来叫人吃饭,吃过饭,造乐师又叫洛白衣到无常楼高处。
焚香命赵文象和马辛龙自去练琴,随后拉着洛无心跑到无常楼外。洛无心不知其由,只见焚香神神秘秘,便跟着。
到了楼外,两人停下脚步,焚香忽尔很正经地问道,“师姐,你老实说,你跟洛大哥是什么关系?”
洛无心闻言微微一讶,不知焚香为何会有此问,笑道,“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焚香道,“很好的朋友就可以…”焚香也不说破,伸手作出搂抱的姿势,自觉已表达得很明白了,随后加了一个长长的“啊”字。
洛无心恍然道,“你看见了?”
焚香羞羞一点头,道,“我不是有意的。”
原来焚香瞧见落雨,想到门外之人,即抱伞送来,正撞见洛白衣和洛无心两人相偎,愕然止步。焚香远远望着相偎的两人,心下疑惑难解,这才拉洛无心出来询问。
洛无心一敲焚香的脑门,说破道,“你喜欢赵师弟多一点还是马师弟多一点?”
焚香一愣,道,“咦?”
洛无心只是微笑,不做解释,
焚香脸色微红,坦言道,“文象活泼,辛龙含蓄,都是我…我跟师姐的好师弟。”
洛无心忽尔一叹,却又笑道,“很好的朋友也不一定就能这样…”洛无心学着焚香的样子,“怎么跟你说呢…”洛无心想了片刻却道,“你再长大一些自然就会明了。”
洛无心不忘强调道,“师姐跟洛大哥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焚香似有所悟,点了点头道,“师姐放心,我知道了。”
洛无心点头一笑。
“师姐,我们聊聊别的吧。”焚香兴头方起,忽觉远处眼神逼迫,抬头一望,正望见造乐师和洛白衣正往门楼这边望着,连忙改口道,“哎呀,还是下次吧。”
洛无心拉住欲走的焚香,笑道,“回去便说我们交流琴艺。”
焚香悟道,“噢!”
洛无心便开始讲琴。
焚香连忙打断道,“师姐,真的要讲琴啊?”
“不讲回去如何交代?”
“啊?”
“瞒骗义父可不易。”洛无心笑道,“我们做得太过火了,又不准备退路,义父那么严厉,追究起来你答不上一句,岂不糟糕?”
“对啊!”焚香一拍小手,赞道,“还是师姐想得周到。”
心香两人聊得开心,不知时间转瞬,忽听得“啯啯”之声。循声望去,只见密道口的石门缓缓而开,不刻即陆陆续续出来六个浑身湿透的“诗意人”。
其中四人自是眼熟,另外两名少女则是陌生。
回来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洛无心,皇甫飞卿自然不是一般心情,唤了声“姐姐”即跑去抱住了神色颇为惊喜的洛无心。
焚香眼中流露羡慕,看着拥抱的两人,心中莫名,似高兴,似哀伤,猛然一醒,连忙上前招呼,“都快先进入楼里换上衣服,莫冻到身子。”
造乐师和洛白衣在高处望下,见到来人,一时激动。造乐师毫无征兆地放下风度,急呼呼跑下楼去,洛白衣伸手想说些什么,却未能说出口。
洛白衣便将伸出的手收回来,笑了笑,一个箭步飞身出楼,白衣翩翩,从高处飞下,落到门外众人面前。
造乐师绝不是毫无武学修为之人。
谢家姐妹见过鲛铃的轻功,虽说也好得不得了,但却不如洛白衣如斯飘逸,当下便看得呆了,连洛白衣走到面前也不知收回目光。
洛白衣道,“在下洛白衣…”
“你是洛大哥?”
洛白衣看着谢猗,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哎呀!”谢猗双眼一亮,激动道,“洛大哥,你可能不知道,我非常仰慕你!我在路上一直问你的故事,飞卿姐姐还说洛大哥不是传奇!”
谢猗转身拉着皇甫飞卿往高处一指道,“飞卿姐姐,你快看,洛大哥是从那里飞下来的呀,那么高,太了不起了!”
“洛大哥…”
“小猗!”
“哦!”
谢飞絮叫住谢猗,上前一步道,“洛大哥,你好。我是花城人氏,姓谢,双名飞絮,这个唐突人是舍妹谢猗,还…”
“还不是阿弥陀佛的阿,是…”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的猗。”慕容花城接过话头,戏说道,“此两位乃花城双璧,一曰碧玉,一曰美玉;一曰少女,一曰君子;天造地设,举世成双。”
洛白衣微微一笑。
谢飞絮羞道,“洛大哥不要听…听他胡说,这都是他胡诌的。”
谢猗不知姐姐为何那么敬畏洛白衣,嚷道,“胡诌也可以是很有道理的嘛!我看换身衣服是真要紧,几鬼冷。”
洛白衣只想到尘多海,不见造乐师赶来,一直未开口。
谢飞絮原本收拾了几套衣服拿来,不料突然落雨,躲来躲去,还是淋湿了,只好跟着洛无心和焚香寻干燥衣物去。
尘琴子和慕容花城也被闻讯跑出来的赵文象和马辛龙领去换衣。
此前众人不见造乐师,洛无心和焚香都往洛白衣看。洛白衣想着造乐师激动,掩不住笑意道,“齐先生方才匆忙下楼,我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谢飞絮听到洛白衣说了“匆忙”二字,心下一动,思道,“父亲没料到我今天会来,又想给我惊喜,应是为此匆忙去了。”
洛白衣同思,又笑道,“齐先生口中不说思念,心内必是翻滚得厉害,天天盼着凤皇将人找回呢。”
洛无心接道,“那快快去换了衣服,也好让飞絮快些见到义父。”
“义父?”
浑身湿透的六个人同声讶道。
“嗯。”洛无心笑道,“是你们离开后的事。”
谢飞絮喜道,“那飞絮岂不是又多了一个天仙一样的姐姐?”说着抱拳施礼,“姐姐在上,受小妹一拜。”
洛无心笑道,“妹妹不必多礼。”
皇甫飞卿乐道,“这么说来我岂不是又多了两个妹妹?”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无心姐姐和我、多海、歌诗,可是义结金兰的。”
千百媚笑道,“多海还是我的亲妹妹呢,又怎么说?”
尘琴子打趣道,“一晃之间你们都成了我的妹妹,我真是福与天齐,至矣尽矣,蔑以加矣,妙极妙极!哈哈哈。”
众人齐笑。
谢家姐妹则有些不解尘琴子之言,慕容花城又叹又笑道,“琴子是野丫头如假包换的兄长…嗨呀,好处都往他身上去了,可叹可叹。”
“叹什么?凤皇可以做小猗的姐夫呀。”
众人闻言不由得都停住了脚步,看看谢猗,又看看慕容花城,再看看谢飞絮,忽都齐笑起来。
谢飞絮则是又笑又羞,也不敢出言训责谢猗。
慕容花城笑道,“谢少女有了谢君子,凤皇可不敢横刀夺爱。”
谢猗嬉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我允许你来夺。”
谢飞絮满脸通红,道,“小猗!”
谢猗舌头一吐,藏到洛无心身后。
谢飞絮其时虽觉羞臊,心中却极是甜蜜,不敢多看慕容花城一眼,心道,“凤皇似乎并不介意…”忽而又轻叹一声,想着,“不介意的话,往往是因…”
“飞絮,为何叹气?”
洛无心忽然问道。
“不喜欢。”
此时男女已分开行路,谢飞絮陷入胡思,突然听到问话,竟将所思脱口而出,洛无心和千百媚几人自然莫名其妙。谢飞絮慌忙掩饰道,“我,我是想说…我不喜欢小猗成日价胡说八道…真的。”
“才怪!”谢猗咯咯偷笑,驳道。
“小猗!”
千百媚解围道,“我看凤皇真得要飞絮才管得住。”
“可我不想管他…”谢飞絮一愕,急忙收回话头,道,“我的意思是…凤皇很是仰慕千姐姐呢。”
千百媚皱眉道,“他满脑子就想着戏弄于我。”
“那鲛姐姐呢?他…”谢飞絮也不知为何口不择言,话到一半又改口道,“我是说…他跟鲛姐姐是,是怎么认识的?”
皇甫飞卿忍不住掩嘴一笑,谢飞絮则窘迫在一旁。皇甫飞卿笑道,“我以为我的飞絮聪明得紧呢。”
谢飞絮尴尬道,“飞絮愚笨得紧。”
谢飞絮窘态可掬,连洛无心和千百媚都忍不住偷笑。皇甫飞卿又道,“鲛姐姐在暗中撮合,飞絮看不出来么?”
谢飞絮着实不知,“鲛姐姐她何时…”
皇甫飞卿笑道,“鲛姑娘个性直接,若非看出端倪,不会做勉强的事情。”皇甫飞卿鼓动道,“不要太被动,我支持你。”
谢飞絮脸颊飞红,忐忑不已,也不知如何回答。
“我没看出来耶。”
“那你胡闹什么?”
谢猗吐吐舌头,不敢搭话。
焚香看了看洛无心,似有些茫然,忽然一跳,奇道,“飞絮师姐,你刚才叫无幻师姐什么?千姐姐?二师姐,你也应了?这里面有什么乾坤呐?”
千百媚跟洛无心、皇甫飞卿不由一惊,未及阻止,谢飞絮便道,“咦?无幻师姐?什么意思?”
“哦…”皇甫飞卿“哦”了一声道,“是这样的…”忽然觉得不妥,改口道,“在这里…”
千百媚见皇甫飞卿支绌,接道,“我来说吧。”
皇甫飞卿连忙点点头,退到一旁。
千百媚又道,“飞絮,我真正的名叫做尘无幻,跟琴子都是无常楼的弟子。到了花城之后才改了个名号,因尘无幻此名…”
谢猗抢道,“我知道,因为无幻姐姐是抱琴仙子,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而无幻姐姐到花城定是有要事须暗中查探,就像找鲛姐姐一样。为了不引人怀疑,节外生枝,这才改了名号!对吧?”
千百媚巴不得有人搭台助阵,连连点头道,“正是。不过你们千万要记得,师父退出江湖已久,在师父面前不可用‘千姐姐’来称呼我。”
谢飞絮回想在一字渡口初遇的情境,若有所思道,“那天在一字渡口初遇,尘大…大师兄说有要事…噢,师姐放心,飞絮理会得。”
焚香云里雾里一阵,忽叹道,“啊,师姐就是师姐,名气这么大!”忽又笑了起来,似已遐思千里,拍手道,“好玩好玩,有趣有趣!”
洛无心与焚香相处日久,自然知道焚香已浮想联翩,但也不戳破,笑道,“当真好玩又有趣。”焚香向洛无心使了个眼色,以示亲昵。(未完待续)